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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十样锦-第116章

小说: 十样锦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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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谅与他说不要妄动,他寻思着是因着不晓得大姑爷和这知府关系如何,若是有些什么梁子,年家贸然走礼自然不妥。现下窦家自己找上门来了,瞧这意思还是巴结年家的,这岂不是省心了许多,也是年家的体面。

                
            但瞧着主子爷的面色竟是不快,听那话的意思,还嗔着他露了年家的名号?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年家这六条船上可都挑着年家族徽旗号,又有年字灯笼。姓年地、京里来的、有这排场的,还能有谁家?!就算他不说年寿堂,窦家人就找不到了?窦家既然能在畴仁府独一家贩冰,自然是有些手段的,不说旁的,且说这周遭河面上,还不知道多少窦家眼线呢。

                
            韦棣却也不好辩驳,瞧着年谅略显苍白的小脸绷绷着,一脸正色,忍不住叹了口气。道:“爷,不是小的巧言脱罪,实是……咱们这船,窦家要寻也是容易的……”

                
            年谅也不是偷偷摸摸南下的,这一路正常行驶,哪里有不被人知道的。他本人也再清楚不过了,然瞧着那帖子上龙飞凤舞写着拜请六爷年谅启,这连年家是谁出来了都打听得清清楚楚,这么会儿地功夫又置办出套席面来,到底是窦家势力太大。打听得快,还是自己这边儿有人漏了风声?

                
            若是船家不守那“不问客家,不与外面说道客家”的规矩,又或是另两条船上纪家下人被问着没当回事说了出去。也就罢了。他不忌讳旁的,只自家带出来的人是反复思量挑选的,图的是自己身边儿清净,不想给旁人养耳目。这会儿若是自己的人连最根本的嘴严规矩都不能守,那却是他瞎了眼。选错人了。这最不严的却是断容不得。

                
            年谅把帖子放到韦棣面前,叫他看了封上的字,也不要他解释,只沉声道:“韦管家在外这么多年,做事最是妥当,祖父祖母信得过你,方叫你来长生居撑外事,我也是指着韦管家多多相帮。有些个小事,不肖我说韦管家也省得。这若被坏了名声,着实不美。”

                韦棣瞧着那帖子,也皱着眉在琢磨,听年谅这般说,心里也是清明,忙躬身道:“小地明白。爷放心。”

                年谅点了点头。转而问青樱道:“窦家什么人过来的?”

                
            青樱道:“外面说是个管家。而他带过来的几个提着食盒的却像是店家,那管家本道是不敢扰了六爷用膳。只与六爷添菜,请六爷笑纳,说罢便是要走地。外面人不敢收,才强留了下来。”

                
            韦棣见年谅转过头瞧他,忙道:“爷可要小的出去打发了窦家人?”话虽说了,可到底觉得有些可惜,便忍不住又道:“………爷恕小的僭越,那玫州知府,到底也是一方父母官……”

                
            “我省得。”年谅打断他,叹了口气,道:“我只不想同他们有甚瓜葛,给姐夫添堵罢了。如今找上门来了,也没有拒之门外反倒添仇的道理。收了他的酒菜,往下面寻些京里地东西,拿他原匣装回,上等封赏来人。”他顿了顿,又瞧着韦棣道:“你去代为谢过窦爷,透些意思与他们,咱们赶时辰,明儿起航早……”

                
            韦棣心里叹气,小爷到底是倔的,难得窦家先示好,这等机会错过委实可惜。将来若在玫州有个什么事,还不是他得去跑腿疏通,这会儿还是留个活口儿的好。他一边儿应着躬身退出来,一边儿琢磨着怎么与窦家管家回话才妥当。

                窦家人却是极有诚意的。

                这翌日一大早,人便站到了年谅的船上。

                
            窦煦远三十来岁年纪,中等身材,一身松柏绿滚鸦青边儿的长衫,头上罩一绀紫暗纹方巾,身后还跟着两个眉清目秀书童打扮的小厮,这身行头瞧着便颇有点儿儒士的味道,只可惜了,其人浓眉大眼,面阔口方,肤色微黑,蓄着短须却是横长,面相上带着股子匪气。

                年谅瞧着他便是暗自皱眉,这样的人物,怕是讲不出什么道理地,不晓得非要来见是何意思。

                两厢见礼问好,落座上茶。

                
            不晓得是不是为了迎合年谅“举人”、“翰林学士孙子”的身份,这窦煦远开口还是带着儒士腔,只道:“六爷过境州窦某竟是不知,未曾远迎,实在失礼之至,还望六爷大量海涵。”

                年谅淡淡笑道:“窦四爷客气了。谅因着时辰紧些,身子也不甚便利,未曾去窦府拜会,窦四爷莫怪才是。”

                
            窦煦远哈哈一笑,道:“六爷要这般客气,窦某便无地自容了。窦某何德何能敢劳六爷移尊!只窦某想略尽地主之谊。其实,这论起来,尊祖父年老大人还是家叔父恩师,六爷实不肖与窦某见外。”

                
            攀亲戚?年谅使劲回忆了一下,不记得祖父收过姓窦的弟子,况且,若是有,此番是要路过州的,祖父也会先告知他地。他正犹豫着要不要问上一声,虽然直接问有些失礼。可实不能这么含糊应了。

                
            那窦煦远却已先一步表白道:“家叔父是永建二十七年进士,那年主考正是尊祖父恕个罪说年年老大人,因此尊祖父实算得家叔父恩师。不说你我同门,他日叔父若知道六爷过境而我未礼待,也定会重责于我。”

                
            年谅脸上的肉有点儿抽抽,官场上这么算弟子地确实不少,可没听说这么论同门地!且年老太爷做了四十来年翰林,派往外地乡试督考过,京中会试主考过,这么论弟子却是满天下了。这“同门”可是认不过来。

                
            他不置可否的一笑,道:“四爷已是厚待于谅了,昨日谅愧受四爷一桌佳肴,足领盛情。”畴仁府最好地酒楼庆喜楼。一桌上等席面,冷热甜咸并干鲜果品拢共二十八道,凑四七之数,市值约二十来两银子。韦棣的估价向来精准。

                若是走同门,也就这样了。

                
            可显然不是走同门这么简单。窦煦远笑着摆了摆手,道:“六爷羞煞窦某了!那些个为六爷接风,不值一提!昨日六爷不是从舍下订的冰么……”

                
            他说着给小厮递了个眼色,那小厮忙从怀里掏出个檀木匣来。窦煦远摊开那匣盖,里面码着几张银票,正是韦棣先付的冰款,他一边儿命小厮捧了那匣子到年谅身边儿,一边笑道:“州也没什么好物什,只这一个冰勉强算得一样。窦某略表心意。还请六爷不要嫌弃才好。”

                年谅倒是意外,忙道:“窦四爷倒是折煞谅了,一船冰少说也是百十两银子,谅岂敢无功受禄!”

                窦煦远笑道:“区区两船冰而已,何足挂齿!六爷又见外了不是!”

                年谅道:“实是无功受禄心有不安,谅足领盛情。然此番置冰也非自家独用。还与朋友捎带,要窦四爷破费实有不恭。还请窦四爷体谅。”

                “哪里是无功受禄!”窦煦远笑道:“窦某也不同六爷见外,实不瞒六爷,舍亲亦在玫州,近日窦某也要赶往玫州,往后少不得要托六爷照应。”

                
            年谅淡然道:“窦四爷客气了,谅何德何能敢称照应四爷?四爷既是不同谅见外,也不必行这些虚礼了,他日四爷若有什么事捎个信来,谅尽力而为便是。”

                
            窦煦远现在不过是个秀才身份,并无功名在身,但因着窦家自家几房并亲戚也出了些高官,如今又因领了禁中夏冰贡奉差事,谁人都是高看一眼,三教九流都有结交,这达官显贵也是没少见,却是头次碰着送礼都送不出去的。

                莫非是嫌少,等着钓大鱼?

                
            窦煦远干笑两声,借着饮茶地功夫,端着茶盏,撩了碗盖半遮着脸,眯起眼睛仔细打量年谅。他那双大眼睛如铜铃一般,半眯起来也未见比旁人的小多少,看得倒是清楚,这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人,瞧着身板儿单薄,面有病容,斯文客气倒是没有大家公子倨傲态度,偏那话说得又软又韧,任你撕掳,只是不动,又挑不出毛病来。

                尽力而为。说的比唱的好听,却是一文不值。他这到底是下了套等着某往里跳,还是太滑半点儿沾手?

                诶……也罢……不过是……便权当投石问路……

                
            他像模像样饮了三口茶,嘿嘿一笑,道:“窦某实是一片诚意,然到底是恭敬不如从命,六爷既执意不肯收,窦某岂敢强求。”说着挥挥手,叫小厮退了回来。然后笑道:“窦某这几年常往南边儿跑,倒是有些年头未曾进京了,不知京中变化几何……,哎,每每总思及那居戎东的八宝肉……”说着竟是同年谅东拉西扯聊起家常来,说了京中说玫州。南南北北说了个遍。

                
            年谅一边儿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话,一边儿在心里揣度其用意。所谓将来照应,这是笑话,他一个白身照应什么?这窦家既有女婿是玫州知府,又何必舍近求远寻旁人庇佑?若说想通过他搭上他大姐夫胡元慎,倒也说得过去,然这知府大人和转运使大人,官场上来往地事,哪里用他个外人做中人?

                或者,玫州官场有什么隐情?

                他头一次发觉。自己还需要一个师爷,来帮他搞清楚这些人都揣着什么心。

                换了两盏茶,窦煦远终于起身告辞了。

                年谅扶了持葛的手站起来,接了拐要往外送送。

                
            窦煦远忙道:“六爷止步,六爷止步……六爷这般还是见外了不是。”说着又瞧了瞧年谅这腿,来时管家只说年谅体弱不便远迎,他进来时年谅已经站在椅子边儿了,见了礼就坐下,他打量了一圈舱室摆设,还真没注意年谅身边儿哪里还有个拐。

                
            此番一见。他心下有了计较,送礼总要送些不寻常的,虽有些可惜了,然所谓“舍得”二字。有“舍”才有“得”不是。想罢,他问年谅道:“六爷这腿……”

                年谅一笑,道:“先前不慎跌断,尚未痊愈。”

                
            窦煦远忙道:“六爷当多多保重!窦某家里还有棵老参,待会儿叫小子们给六爷送来。另玫州医理透彻地大夫窦某也认得几位。待窦某修书过去,叫他们为六爷请脉。另则,窦某瞧着这拐却也像是不大伏手……”

                年谅打断他,笑道:“谢过窦四爷费心,谅此行也是备了药材的,且玫州到底还有个年寿堂……实不烦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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