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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庭长夫人-第78章

小说: 庭长夫人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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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说到这里,发现自己情绪有些激动,这不符合她的身份,便不再说下去。刚才打的那个比方似乎不太确切,但她又不想把话挑明,只好这样表达了自己的愿望。

讲经师并不在意她的用词,他听到女友这样说,内心感到欣慰。

他受到了鼓舞,终于说出使他感到难过的那件事情。

“我的朋友,既然您赋予我这个权利,”他笑了笑,又点了点头,“我就再批评您两句。”

他又笑了笑,还看了她好一会儿,这有些令人难堪。

安娜像孩子那样有些害怕,这反倒使她显得更妩媚,德·帕斯注意到了这一点。

“昨天您去看戏了。”

庭长夫人睁大了眼睛,仿佛不假思索地说:去了又怎么样?

“许多软弱的人将偏见当宗教,您知道,我一般是反对这样做的……您去看看演出不但合理,也很相宜,您很需要出去散散心,而且您丈夫也希望您这样做……可昨天却是禁止娱乐的日子。”

“这我倒忘了……我也不认为……说真的,我并不认为……”

“安尼塔,这是非常自然的。可是,问题还不在这里。不管昨天看戏也好,平时去也好,都是无可非议的。只是斐都斯塔宗教界里的人喜欢夸大事实,城里的这部分值得尊敬的人将违背某些宗教习俗的事看成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安娜耸了耸肩。她不明白……这怎么是不可饶恕的罪行?她在剧场里从一种高尚的思想境界进入另一种高雅的思想境界,感受到了宗教艺术的激情,受到了教育……

讲经师只对她看了一眼,就明白他的病人(他是精神医生)拒绝服药。他想起一句有关爬坡的俗语:谁不想爬坡,就让他走平地吧。

“我的孩子,问题不是您失去了什么。您的品德并不仅仅因为您看了戏而遭到损害,情况远不是这样……”他又不无幽默地说,“可病人如果不听医生的话,我这个当医生的不就失去面子了……人们在议论纷纷,说讲经师的忏悔女弟子不去为亡灵祈祷,却上剧院看《唐璜》,也不怕他会生气。”

“是这样说了?”

“可不是嘛!在圣毕森特修道院,在一直为您说话的唐娜·佩德罗尼拉家,甚至在大教堂里,都有人这样讲。莫乌雷洛先生还怀疑唐娜·安娜·奥索雷斯·德·金塔纳尔的虔诚。”

“这么说……由于我行为失检,让您难堪了?”

“看在上帝分上,我的孩子,别这么说!这只是您的想像,安尼塔,只是您的想像!谈得上难堪和有失检点吗?对我来说,只有自己做错了事,才会感到难堪。您也不是有失检点。您没有错,您只是没有想到有人会说闲话。这算不了什么,您想,我会去理会这种小事吗?……这只是开个玩笑罢了。我们现在来谈谈感兴趣的问题,即对您的心灵进行治疗的问题……我认为,一个好的医生(当然不是指索摩萨先生,他是个好人,但医术并不高明)会对我们有很大的帮助。”

他停了一会儿。眼睛不再看天上的星星,椅子略微往安娜身边移动一下,又说:

“安尼塔,尽管在忏悔室里,我不仅可以作为一个替您解脱罪孽的神父,而且敢以灵魂医生的名义和您谈话,虽说我对您的现实情况已相当了解,但基于一些您了解的原因,我以为,”他声音有些颤抖,生怕这样做太危险,“我以为……如果我们能在教堂外交谈几次,那效果一定会更好。”

安娜在黑暗中感到两颊发热。跟他交往以来,她第一次感到讲经师是个男子汉,还是个仪表堂堂身强力壮的男子汉。那些总爱把人往坏处想的人说他又多情又大胆。教区法官说了那几句话后,出现寂静,连他女友急促的呼吸声都听得见。

堂费尔明继续平静地说:

“教会里存在着某种势力,它让人们谨小慎微,很多有趣的问题不能认真分析。我们总是那么匆匆忙忙的。我必须尽自己在教会里的义务,不能忘了教区法官的身份。您在那儿也不能随意说话。另外,进了教堂,信徒只能说自己的罪孽或即将犯的罪孽,别的事好像都是多余的。讲优良品德几乎等于亵渎神明,那儿是不能讲的。然而,要达到我们的目的,讲一讲也是必要的。您读过书,知道许多教士写当时妇女习俗和特性的书时,只写阴暗面,将她们写得漆黑一团……因为他们写的是忏悔室里的妇女,她们在忏悔时只讲自己的不端,不仅不加掩饰,反加以夸大,而对自己的美德和善行却闭口不谈。不出西班牙就可以找到这样的教士,如大名鼎鼎的大祭司伊达①和蒂尔索·德·莫利纳等。”

①十四世纪西班牙诗人,俗名胡安·路易斯,作品有《真爱诗集》等。

安娜微张着嘴听着。讲经师的话如从花间细沙流过的潺潺溪水般柔和,令人心醉。她已不去想他敌人对他的无耻诽谤,甚至已忘了他是个男人,她真想无所顾忌地坐在他的膝盖上,就像她听说的纽约电车上女士坐在男士膝盖上那样。

“我们需要了解全部事实,”堂费尔明接着说,“不光是丑恶的一面,也要了解美好的一面。健康的身体为什么要治疗呢?正常的肢体为什么要截去?我发现,在忏悔室里有许多事情您不敢讲,在这儿您就会对我说。在这儿我们可以随便交谈,这是亲友间的促膝谈心,我就喜欢这种方式。您不仅需要得到批评、指正,也需要真诚的赞扬和鼓励,在您认为完全不好的思想和行为里也有不少好的东西。在忏悔室里就不能过多地进行正确的分析。实际上,忏悔室里是不能进行分析的……这方面的道理就不多说了。我一开始讲,您就完全领会了。现在只讲最后一点。我们可以在教堂外谈我们的看法,这样您就不必经常去忏悔,别人也不会说您圣事做多做少了。到了忏悔日,不用费多少时间,就可以忏悔完了。”

这么大胆的设想连讲经师自己也感到吃惊。这只是个笼统的想法,他也未作认真考虑,而且它一出现后就被否定过千百次,因为怕大冒失,会使庭长夫人害怕,对忏悔神父的意图产生怀疑。这次鼓起勇气说完后,讲经师颤抖着等待安娜的回答。

天真单纯的庭长夫人完全同意讲经师的话。她受到了鼓舞,滔滔不绝地说了不少话,这给她的朋友增添了勇气。

“好啊,这么办好。教堂里的忏悔照常进行,该给上帝讲的还是跟上帝讲。”安娜接受了讲经师友好的提议,让他来听自己说心里话,请他给自己出主意,安慰她时常受折磨的心灵。

讲经师默默地听着,他身在暗处,脑袋倚在凉棚的铁栏杆上,凉棚上爬满了茉莉和忍冬的枝条。安娜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她那坦率真诚的言词像甘露一样流进讲经师的心田。她讲到伤心处,心情激动,希望得到安慰。严肃的气氛不复存在,绷紧的弦松开了。“说吧,说吧,”教士心里想,“愿上帝保佑您。”

四周只听到安娜柔和的话音,时而传来落叶沙沙声和那晚几乎感觉不到的微风吹拂沙地的声音。

讲经师和安娜都忘记了时间。

“您说得很有道理,”她说,“我是需要友情和安慰。多日来,我一直心绪不宁,原来一些好的想法消失了,留下的只是悲观和绝望。”

“啊,这样不行,安尼塔,不要绝望,这个字眼太可怕了!”

“您简直不能想像我昨天下午的心情。”

“很烦,是吧?尤其听到那些钟声……”讲经师笑着说。

“您别见笑。正如金塔纳尔说的,可能属神经性的,也可能是别的什么,总之,心里烦极了,也许是个很大的罪孽……我不知能不能补救……”

“别这么说,”讲经师打断她的话说,语气尽量显得和缓,“想进行补救,就算不上罪孽了。只有不想补救,才是罪孽。上帝保佑,您想补救,就能补救……我们说的就是这个问题,我的朋友。”

安尼塔向来对忏悔十分迷信。这会儿知道自己的忏悔神父完全理解她的心思,理解她想说的一切,便决心将昨天下午发生的事都告诉他,只保留了纯属偶然的事;不过,她没有提堂阿尔瓦罗的名字,也没有讲那白马。

“以往心烦就爱哭,”安娜说,“就想做出点牺牲……这您已经知道了。可是,昨天下午的情况不一样……我也不知该对您怎么说……反正如果是什么就说什么,那我说,这是罪孽,是叛逆,是非常可怕的。但我又觉得并不是这样。”

接着,讲经师听自己的女友讲了她叛逆的几个小时里心里想些什么。安娜说这几个小时在她孤单的心灵里是最美好的时刻。虽说她没有确切地说明自己想些什么,感受到什么,他却完全明白了。但他很难想像安娜看了《唐璜》,怎么会想到上帝,对宗教产生了一片温情。

安娜说,当时自己也许有点精神失常,不过,发生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她有几次在看与宗教无关的演出时,心里就慢慢地产生令人欣慰的对上帝的爱心,眼中流泪,信心倍增……一天,她给了一个穷孩子一个比塞塔,让他买只其他孩子都有的橡皮气球。她赶紧背转脸去,免得人家见到她在淌泪。开始时,这泪水是苦涩的,后来,脑海里出现了一些念头后,泪水变甜了。她心里听到了上帝有力的声音,感到有一只手在将心灵抚平……这是怎么回事?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请讲经师理解自己。她说,自己前天夜里见刚进修道院的修女伊纳斯倒向唐璜的怀抱时,就发生过类似的情况……讲经师终于弄清这种与宗教不相干的情况。原来她是由此及彼,由对那个热恋中的女人的同情进而思念上帝,热爱上帝,觉得上帝就在自己身边,这种情况和那天赠钱给穷孩子买彩色气球完全一样。这究竟是什么?他非常明白,这不是真正的虔诚,靠这种一时的冲动是不能为上帝效劳的。难道这也是神经方面的问题?是她这个童年时就遭到扭曲、爱好冲动和冒险的灵魂出现了危险的信号?

“情况是多方面的,”受到他女友激情的感染,讲经师竭力使自己平静些,谨慎些,“情况是多方面的,既有好的一面,也有危险的一面。昨夜的危险就很大,”讲经师当时还不知堂阿尔瓦罗也在安娜的包厢里,“往后一定要避免发生类似的情况。”

庭长夫人谈到她无法克服的焦急心情,想飞出自家的狭小天地,得到更多的感受,不希望像别的女人那样成天混日子;她讲到一般的爱情,尽管不理解的人嘲笑它,但爱情并不荒唐……她曾经说过,金塔纳尔只爱看戏,做收藏家,与弗里西利斯和猎枪交朋友。她如果说自己已对他那缺乏热情、心不在焉的爱感到满足,那是在撒谎……

“您说的这些,”讲经师对她说的作了归纳后说,“从宗教的角度看,已接近罪孽了。”

“是的,我自己也是这么说的……不过,凭自己的感觉,我说的这些还不是罪孽。危险是存在的,这我不否认;但还不是罪孽。”她说话的声音改变了,“这确实有些荒唐,像是庸俗的浪漫主义的情调,但情况并不是这样,不是这么回事!”

“我是根据您的感受而不是凭您说的话进行理解的,我的朋友。您应该相信我,我是根据实情理解问题的……不管怎么说吧,危险是存在的,请您听我解释。安尼塔,我们能相互沟通的。我刚才说,很危险,已接近罪孽了。我还要说一句,安娜,如果您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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