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襄-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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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妙!〃左丘鹏掷了棋子,旋身疾掠出去,“无俦快走!”
“垂绿方才来过又走了?”
“看方向是朝六爷那边报信去了。”
长庆公主稍加沉吟,淡道:“随她罢,六爷从不插手族中内务。”
“三夫人,裏姑娘——”门外有人哭喊。
长庆公主摆袖:“让她进来。”
“襄姑娘——”垂绿哭着跌撞滚来,抓住她的袖,“奴姅又蠢又笨,奴姅帮不了您”
这个善良的丫头啊!扶襄也想出语安慰,无奈力不从心。
“你可见到了六爷?”长庆公主问。
“奴婢见到了。”
“他怎么说?”
“六爷不信三夫人,襄姑娘绝对不会做不利家主的事,请您”
“她不会做?”长庆公主摇首,“她做得还少么?她本身便是一个细作,有自是有二,你这丫头身为左丘族的人,怎不晓得自己的主子是谁了?”
垂绿饮泣叩首:“家主说三夫人行事自有分寸,奴婢恭请三夫人三思后行,莫乱了分寸!”
“家主?”长庆公主丕惊,“家主回来了?”
“家主”
“这表明,纵使无俦听说了此间一切,也没有打算插手。”
“家主只是相信三夫人,请三夫人”
一直到多年后,扶襄都记得,在自己极年轻时,曾有一句话,杀死过她。
那句话过后,长庆公主又对她说了什么,她再也听不进耳去。
总之,她大意了。
隐约,有垂绿的哭喊嘶叫扰来这个善良的丫头啊。她忖。
在她被那焦烂皮肉的剧痛侵袭了意识时,扶门扶襄,那一刻心毁神灭。
六十四、家国天下千秋重(上)
不,不,襄姑娘,襄姑娘啊泪混合着尘,通身俱成污垢,垂绿如一团泥人滚爬嘶喊,沿路所过,留下万状凄唳:“家主,家主,家主救命——”
“垂绿丫头怎么了?”村民自各方涌来,一路尾随追问。
左丘无俦箭步上前,将一团崩溃的丫头栏住:“到底发生了何事?”
“家主”肿账泪眼中,总算尚能看清眼前人的面目,一下抱住家主脚踝,“您救扶姑娘啊,扶姑娘的背已然烂掉了”
“在说什么?”左丘无俦声若无音,“你说了什么?告诉本家主,说了什么?”
“火红的烙铁,火红的烙铁,把襄姑娘的背给烤烂了,烂了啊”
“不——”
冲入长庆公主寝院的左丘无俦,如一只失控的兽,紫眸燃烧成血红之色,无俦剑光起落,举着烙铁又欲烙下的两名仆妇已各成两段,随后,两个挟住胳臂的丫鬟亦一分为二。四人甚至连一声死前的悲鸣也未能发出,而替她们行之的是长庆公主,尖叫声直达云宵。
“无俦慢着!”左丘鹏声才落,长庆公主身侧的两名奴婢也悉归阴曹,血如长瀑,溅到了她们的主子面上、身上。
“啊——”一身血腥的长庆公主魂飞天外,抱首昏厥。
左丘无俦还剑入鞘,将趴俯着几无声息的人儿轻揽,撕下一截外袍罩住那一片令他心肺灼焚的焦烂血肉,平掂双臂,缓慢移步。
“无俦”左丘鹏惊睹那幕惨状,心中悔愧无以复加。
“让开。”左丘无俦齿内挤出两字,眼底是一片怒焰燃后的静烬。
左丘鹏也实在自感无颜以对,遂让开身形。
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变愕在当场的左丘族人,屏声敛气地目送宛若修罗的家主远去,方围了过来,问:“六爷,这这这这是”
“老六,出了什么事?”二爷左丘鹤问。
三爷左丘雁搀扶起瘫软如泥的妻子,面上阴骄成霾:“老六你给我把原委讲个清楚。”
“二位兄长”六爷苦笑,“当下之计,是先将此处料理干净及安抚村中诸人罢?”
三日,三十六个时辰,榻上俯卧之人无言无语几无声息,榻前伫坐之人不眠不食几为石雕。
左丘无俦可曾悔过什么么?
今日之前,他所答必是戴然的“否”字,今日之后呢?
脑中,无数次反复想着,他若推开那棋盘,早去一步,早去一步
曈儿,你很我对不对?
她一定是很他的。否则,这样的一个男儿也忍不下去的伤痛,她却自始至终,哪怕最初清理整片伤口之际,连声呻吟亦未发出。若非握着她手的大掌尚能感觉到她的一线脉动,他会以为
“家主,药来了。”两只眼睛红肿得如桃般大小的垂绿,托着药碗悄声道。
“是高原先生配得药么?”
“是,高原生亲自给配的。”
“给我。”他接过药碗,以匙翻搅,再以唇亲试药温药性。
垂绿跪坐在床前,撑住扶襄一臂,使主子螓首靠在自己肩头:“家主,可以了。”
左丘无俦一手端碗,一手持匙,舀起半匙苦药,缓缓倒入那两片灰色唇瓣内。
曈儿,你到底是醒着还是昏着的呢?若是醒着,你的气息何以如此微弱?若是昏着,这药汤你何以呑咽得这般轻易?瞳儿
“剩下的交给我,你们下去罢。”
“家主,这换药涂药的事还是交给奴婢,您也该用些餐点合眼歇息一下了。”
“退下。”
“遵命。”
垂绿怏怏不乐地迈出院门,向等了多时的人福了福。
“怎么样了?”左丘鹏问。
“仍然没醒。”
“家主呢?”
“也是老样子。”
不妙呐不妙,棘手啊棘手。左丘鹏眉头打结,胸口更是万分纠结,在原地打转了许久,不得不痛下决断:“请禀报家主,族中长者请他到议事厅议事。”
六十四、家国天下千秋重(下)
那一片伤创赫现眼底时,哪怕三日内已看过了十余回遭,左丘无俦的心脏仍如第一眼见时痉孪拧结。
“瞳儿,高先生是云国最出色的大夫,也是位奇能异士,隐居在这边已有十余载。他配制的这帖药膏,会为瞳儿愈治被烫死的肤理,伤愈过后,他还会为你配制生肌祛琅骨,以恢复瞳儿白玉无暇的肌肤痛么?痛就叫出来,不要忍着”可想而知的奇痛,她一声无发,如何忍就?初时,他尚怕她为了捱痛咬破舌尖,但启了她唇,只见两排贝齿紧紧咬阖。
“瞳儿,你是在与我赌气么?气我未能及时救你?”
左丘无俦动作一顿。
他确认,是低吃声,三日内首度发出的声响。
“曈儿,你说什么?你要与我说什么?”
这一次,他听得清了,如遭雷殛。
为什么?
这三字,经由两片苍白无力的唇蠕蠕而出,近乎一个呼吸的声量。
但是,于他却似晴日惊雷。
她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近在咫尺却未及时出现?为什么弃她不顾?为什么任她受那等的凌辱?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家主。”纱幕之外,垂绿谨小慎危地低唤。
“嗯?”
“六爷”
“不见。”
“本家主说过的罢?任何人都不见。”
家主平寂的口吻,宛若一层覆在烈火上的纸帛,滚滚浓焰随时能将一切摧毁为灰烬。垂绿骇畏异常,不敢停留片刻,拔脚疾走。
“怎么回事?”见她孤身一人出来,左丘鹏迎上前问。
“六爷,奴婢奉劝您,在这个当口,还是别去惹家主的好,至少等扶姑娘醒来。不然真不知道现在的家主会做出什么事情”
“没有办法。”左丘鹏摇头再摇头,真真是焦头烂额,“他是左丘一族的家主”
垂绿垂下螓首,幽幽道:“就这一日不好么?就让家主在这一日里只是襄姑娘的男人,让他心无旁骛地守着扶姑娘,不好么?”
眼中的这张小脸凄怨楚楚,左丘鹏窒了窒,讪笑道:“竟能说得出这番话来,你这丫头当真是长大了。好罢,你成功说服了六爷,今日就让他做一日的好男人。但是,仅限今日,明日若他仍然如此,我会自己闯进去。”
左丘六爷言出必行。
第二日,左丘家主依旧闭出不出,左丘鹏直接登堂入户,立身纱幕之外,高呼家主之名。
“左丘无俦,请你莫忘家主誓训,莫忘一族荣辱,莫忘”
左丘无俦掀幕踱出,两瞳内沉若暗夜,淡声道:“六叔也莫忘了里面有亟需静养的病人。”
“家主恕罪。”左丘鹂躬下腰身,压低声量,“属下失仪。”
“免礼。六叔不惜失仪也要进谏,忠心可嘉。”
左丘鹏并未平身,道:“左丘无俦乃一族之主,乃天下奇才,莫忘肩头之时。”
“本家主沉湎女色,不思上进,荒淫无度,昏聩无道,劳六叔费心了。”
左丘鹏面不更色,“属下是来提醒家主,明日即是和谈之期。”
“不可。”左丘鹏断然否决,“无倚聪明绰绰有余,大智慧大足,极易为一些眼前利益所动,不足以托付和谈这等大事。”
“本家主”
“家主既然记得自己是家主,便请负起家主之责。你不是大夫,留在此处扶姑娘的痊愈也无实质帮助,属下以性命向你担保,这村中再没有人敢动扶姑娘一丝一毫,她会得到最精心的照料。”
左丘无俦一拳紧握,重重砸向墙壁。
左丘鹏安之若素,道:“家主莫忘了您的千古大志:统一天下,创立盛世。也莫忘了,那些不需要兵符便跟随您走到今日的兵士子弟。”
“好罢六叔,我会去。”他闭上了眸,声线苦涩,一丝痛色由眉峰间晕染开来。
无俦啊,左丘鹏喟然。
六十五、前尘往事逝若梦
“瞳儿,我有不得不去做的事,需要离开几日,好么?”
有感额上、唇上、耳上一阵浅微的轻痒过后,跫音响远,七成昏沌中的人,与寂静为伍。
时间似乎是停止的,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一记近在耳边又似远在天边的轻唤:“阿襄,你能醒醒么?”
是谁?这个声音是她傾尽所有力气,开始与弥漫于周遭的浓雾奋战
“阿襄,是我阿粵,你能睁开眼晴么?”
阿粤?阿粵?!她意识已有几分回归,又拼力与挂了千钧重量的眼睑困斗。
“阿襄,不能醒么?阿哀?阿襄?”
等一下啊阿專,給我一点时间,我在努力呢
扶粤声含哽咽:“阿襄,你你怎会受恁重的伤?你怎会”
赢了。她启开紧阖了多日的眸。
“阿襄”一滴珠泪由扶粤眼角坠落。
她伏在床上,螓首侧置于枕,看不见久别人的容貌,苍灰色的唇瓣牵出一笑:“你没事”真好。
“我没事,我两日前按你留下的标记来到了这边,守在你身边的那男子武功太高,我无法接近。”
“我”
扶粤一指压在她唇前:“不要动用力气说话,听我说就好。我如今是易容成这村中的一个哑女,住在村西的孤房内,阿岩他在启夏城等我们。”
阿岩和阿粵都平安无事讷。她眸漾欢慰。
“你受伤的经过我已打那些暗议纷纷的村民口中知道了七七八八,我可以去杀了那个伤你的毒妇么?”
她摇头。
“为什么?”扶粤银牙狠切,柳眉倒立,“难道是为了那个左丘无俦,你便要忍受这等污辱?”
“不”她仍是摇头,“这里高手太多”
“我也发现了,此处村民中有一半的人都有武功,这邱家庄到底是个什么所在?伤你的那个人他们叫什么‘三夫人’,是哪家的三夫人?邱家庄和左丘无俦是何关系?”
阿粵她只能微笑。
“对呐,你不能说话,我也不能留得太久,有脚步声向这边过来了,我再寻时机看你!”扶粤推开后窗,瞬间匿了形迹。
扶襄关了双睑,重归沉寂。这样的时候,她既然什么也做不得,便什么也不能想,惟一可行的是放空所有,让自己及早拿回对这个破烂身子的支配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