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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梦里浮生之倾国作者:梦里浮生-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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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铺上睡觉,两三日不容近身,憋得殷螭欲火与怒火齐旺——所以当两人大吵起来之后,他便又一次将自己说了过分狠话的原因归咎之,反过来怪林凤致不近人情,硬要断绝快活路子,害得自己连要他去死的话也说出来了。
  
  大吵的这次,却是在天朝军四路合围,终于攻夺平壤的当日。平壤在朝鲜是仅次于王京的大城,当初国王李洹失了王京,便一度在平壤驻驾,倭军虽然几乎攻占了朝鲜全境,北上主力却基本上驻留在平壤附近,也是因为这座城池地位重要,便于驻守,也便于镇压朝鲜境内如火如荼的反抗。
  
  朝鲜的行省沿袭中国元朝制度,称为“道”,全国共分八道,这时虽然沦落日本之手,连国主都已弃国远逃,但用李敬尧的话来讲,就是:“我朝鲜子民,决不甘心做亡国臣虏!”八道百姓纷纷组成义军起来抵抗,四方打击倭军,时不时截断道路、烧毁粮草,尽管只能骚扰,无力收复,到底也是良好的配合力量。所以天朝大军联合推向大同江畔平壤城的时候,一路得援甚众,只十日就从义州抵达平壤之北的顺安县,先头部队扯起“自投旗下者免死”的大幅白旗,浩浩荡荡的奔赴平壤,围城作战。
  
  林凤致和赵大昕虽说互相不通真实想法,作为文官系统的互相拆台以及联手拆别人的台之能耐,倒是配合默契,安排了袁百胜带领其帐下精锐去攻平壤城北牡丹峰倭军驻地,高子则自领副将去攻西北七星门,高子则帐下副总兵路宪、参将穆春去攻正西普通门,另派高军帐下游击带领朝鲜兵使金受益和李敬尧女婿崔实绕到南边攻打含毬门,兼阻倭人渡江而逃的去路——这个计划的要义就是尽量隔绝高袁两军合并在一处,并且不让袁百胜占得攻城之首功,以至殷螭背后挖苦说这一对同年指挥打仗没才干,防人和抢功的手段倒是一流熟练,林凤致只好也自认这是官场习气,不能免俗,也不能违众而已。
  
  好在文官们背地里拆台归拆台,开战倒是一点不拖后腿,经过两日试攻与探战之后,六月二十,平壤夺城战正式打响。
  
  这一日正是干热到了极点,林凤致与赵大昕坐镇顺安县衙当作军辕,听取探子自前线不住传来捷报,虽然隔着百余里,也听到隆隆炮响震天。徐翰介绍道:“这便是家父新研制的神威大炮,火力强,射程远,且能连续多发,这等攻势之下,料倭人全无还手之力!”林凤致问道:“倭人没有火器?”赵大昕守在鸭绿江边数年,也颇知敌情,答道:“也是有的——说起来火器还是先从天朝流传过去,倭人中倒有手艺精巧的,改制出火绳枪来,一时竟比我军更为优异。幸亏徐工部加紧研制,重新更改式样,如今神威、神火、大将军等火炮,一共五座,由高将军带去分架三门轰击,他们即便有火器,也是还击不得。”
  
  殷螭身份是林凤致的护卫,在人前也只能备尽服役之职,装模作样替林凤致打打扇子,这时忽然开口赞叹了一句:“在下当年随袁将军征过西南,那时虽然也有鸟铳火枪,却不甚使用,更别说大炮了,这军中武器,倒是日新月异。”众人都知道这名护卫骄纵无礼,林凤致不管,别人也不去和他计较,徐翰到底少年心性,父亲的得意发明怎能不显摆,回答他道:“那是八九年前的事了,怎好相比?何况西南一带多雨潮湿,火药容易受潮,不甚便利,北方晴朗,用火器作战是最好不过的。”殷螭激他一句:“原来火器只好用在北方,到底不是通用的物事。”徐翰反驳道:“家父研制的火炮,例有防湿手段,怎不是南北通用?如今便是水军战舰,也例配大炮,不日陈将军要带来的神机营的五门新式‘雷震子’,更有妙处,下官失言,敢说一句世间无双,众位日后见了便知。”
  
  说着话的时候已接连来报:“高将军直逼七星门,架炮开火,正好风大,城墙上烈焰齐天,倭人旗帜尽数望风而靡。”“袁将军已平牡丹峰,自北下击,占领平壤城北的密台,同时向城内放火箭。”“倭人死守,路副总兵胸中流弹,仍然猛力登城,普通门转瞬可破!”同时众人也听见炮声转大,其势猛烈,有如万雷齐发,震得顺安城都似乎在颤抖,座中年老胆弱的幕僚,甚至有偷偷掩起耳朵来的。
  
  林凤致向来畏暑怕渴,多饮了几盅茶水,中途起身去如厕。殷螭照例跟随在后,到了没人的地方,当然是毫不客气要动手动脚的,林凤致一巴掌拍开他手爪,自顾自更衣,殷螭笑道:“好大气性!谁让你这几天装佯不肯跟我好,憋久了自己也有火气,何苦呢?”林凤致心道我哪是你那么急色,旷了几日便有火?吸取上回吵架教训,正事是和他说了也没用的,于是便不理会。
  
  这时远远又一声火炮巨响,震得权充更衣间的小室屋顶泥灰簌簌而落,殷螭不觉赞叹了一声:“好威力!可惜小袁军中没有配备这几门大炮,我非得想个法子将它们弄到手不可。”林凤致到底忍不住,冷笑着斥了一声:“做梦!”殷螭抄着手,道:“我做的梦,没有不准的;我想的东西,也没有不到手的——连你的心都能到手,世上还有什么我弄不来?你且等着瞧。”
  
  林凤致知道警告他全然无用,但听了这样的话还是禁不住警告之心,咬牙道:“国朝的大炮,不是拿来自相残杀的。”殷螭笑道:“何止自相残杀,我要跟你的宝贝学生斗将起来,还可以唤做骨肉倪墙,你这道德君子不妨好好悲天悯人一番。”林凤致道:“你是休想!”殷螭道:“怎么,又想放狠话?上回见了些朝鲜的死人,就拿同归于尽威胁我;这回我要是夺了大炮回去打京城,你还有什么新花样吓唬我?”
  
  他们之间其实约定过不再提起上回吵架的事,但殷螭一向没信用,时隔未久,便已失约,林凤致也懒得挑剔,只回了一句:“我是国朝大臣,自然恪尽本分,有什么好说。”殷螭嗤笑:“你都丢下安康跟我私奔,算什么尽本分?跟了我又不老实,这几日你总是想设法隔断小袁的势力,还假装赌气不跟我睡,想趁机溜走——我对你也是这两个字:休想!”
  
  林凤致一面束衣,一面道:“我要是想摆脱你,原有最便利的法子,何必非得半夜私逃?”殷螭道:“是啊,你只消白天跟赵大昕他们在一处的时候,翻脸一句拿下我,保管摆脱得干手净脚,你怎么没干?说起来,到底还是舍不得我罢——”他忽然哼了一声,道:“要说全是好心,可不一定,你还不是整天想着拦阻我成事?其实说到底,你也就是太喜欢自以为是,以为有两全其美的法子,指望哄住了我不去捣乱。小林,你也别做梦了。”
  
  他说林凤致有火气,其实他自己才是有火气,这几日说话都一副没事找碴状,林凤致叹了口气:“是,我是老想着两全其美,只盼不要到最后局面——但你不是个听人劝的,我也不会自以为是。”在面盆中盥了手,神色淡然:“你想方设法谋夺高将军的属员与军火,我则想方设法拦阻,这般暗来暗往的较量,原也不能久。咱们这回的缘分,也快要尽了罢。”
  
  这样的断头话自然是吵架的引线,不出所料殷螭先暴跳了一下,顾忌前厅有人,只能压着嗓音和他嚷了几句“想要摆脱我,没门!”之类的话胁迫之,但林凤致分明不是怕胁迫的,殷螭于是也只好抛弃了自己不讲理的风格,试图来以理说之:“小林,你也是古怪得可以,你都背着安康和我私奔了,为什么便不能别再管他的事?我都不会让你为难,从来不要你反过来帮我……”林凤致微微一笑,截着道:“你根本不屑于用我帮,也帮不上,若是我有利用之外的价值,你又何尝会管我为难不为难。”殷螭恼道:“我没说完,你就不能不插嘴?对!我是不屑于用你,我压了你这么多年,玩玩可以,要是拿你当个人物用起来——我都害臊!”
  
  软话没说好,刻薄话倒出了口,林凤致也不着恼,只是瞥他一眼,脸上是“我就知道你并不曾当我是人”的神情,却浑无波澜,殷螭看不出他是否生气伤心,适才的话还未说完,便又追加了几句:“反正,总之,我对你还是好的,我只要你一个两不相帮,到时候我得了一切,你也不会有坏处,干什么总和我们的情分过不去?”
  
  林凤致又叹了口气,忽然问了他一个问题:“你一心想重夺大位,夺了之后呢?有什么打算?”
  
  殷螭想也不想,直接道:“跟以前一样——把你重新踩回脚底下去!”林凤致不觉嗤了一声,殷螭笑道:“怎么,嫌我没出息?我就是有正经打算,又何必跟你说,难道等你那一肚皮的人臣道理白教训我一顿?”他声音又放软,带了诱哄之意:“小林,你嫌我没出息,我也嫌你迂腐,咱们的主见,本来是彼此都不待见的,偏要说来吵架作甚?反正无非是正事不同道,不妨碍床上欢洽,你便只管跟我快活也就罢了,不要恁地无趣。”
  
  林凤致拿着拭手的干巾,看着他摇摇头,答话乃是一句反问:“你成功之日,便是我身死之时。你要权势,我也要性命,你说我有趣得起来?”
  
  殷螭不悦道:“胡说八道!我说了我成功便要杀你么?我还是会照样要你的,你不放心?”林凤致笑了一笑,道:“我是弄倒你的主谋,你若想重得天下,不杀我怎么师出有名?万事都当可以由得自己性子——凭你这句话,你还是做不得人君。”殷螭怒道:“我偏有法子留你,不用先瞧不起人!”林凤致又是一笑,道:“可惜林凤致,决不会做贰臣。”
  
  殷螭微微呆了一呆,道:“这话的意思,就是我若成功,你便寻死?你拿性命来要挟我?”林凤致不置可否,殷螭蓦地发作,一把抢过他手巾掷在地下,咬牙切齿的道:“你敢!你敢拿性命要挟我?我也不怕!你要死,那就去死好了!”
  
  他的暴怒片刻间便变作了冷笑,一手指着林凤致有话要说,林凤致却急忙过去推窗,看了看庭院廊中都无人,回身来作“不要大闹”的手势,殷螭于是压低了声音,冷笑之意却摆在了话里:“小林,真好能耐!你吓唬我的新花样,便是以命相胁?以为寻死觅活一下,我就放过了大事?你当你红颜祸水倾国倾城哪!”
  
  林凤致被他的恶形容说得也几乎想要冷笑,却只冷然回了一句:“各有主见,那就各行其是,彼此有什么相干?”
  
  殷螭冷笑一声,道:“你一心拦我,还说没相干?你口口声声发誓爱我一世,却又专门和我作对,还说没相干?”林凤致道:“我立誓爱你,却没有立誓不和你作对。”殷螭怒道:“真见鬼,又吃你亏!早知道我要你立誓不作对好了,要你这满口空话没实惠的爱作甚?我也失算!”
  
  他发了两句牢骚,忽又冷笑,道:“没说不作对,可是你还是爱我的罢?小林,我们既然怎么也走不到一条道上,你活着也是教我不好过,你既说爱我,怎么舍得我难过?这样的话,与其你日后寻死觅活,不如现下你便自己去死好了,免得碍我的路!”
  
  猛然南面平壤方向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炮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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