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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叶紫文集-第14章

小说: 叶紫文集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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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的命苦啦!你,你,你应当争,争些气!……”民团的鞭挞,老板的恶声,父亲的捣蒜似的响头,牛的咆哮!……啊啊!“我的爹呀!”他突然地放声地大叫了一句,眼泪象串珠似地滚将下来,他懊丧得想将自己的身心完全毁灭掉。他已经压根儿明白过来了。三四年来,自家不但没有替父亲报过仇,而且还一天不如一天地走上了强盗的道路了,同民团,同老板们的凶恶长工们一样!……今天,山谷中的那一个老头子,那一条牛,砰!……天哪!“怎么办呢?……我,我!……”“妈病,妈写信来叫我回去。班长,班长不许我开小差!……”他忽然地又想到了班长了:绑着,王志斌还是乱叫乱骂,李海三的右手血淋淋地穿了一个大窟窿,他的心中又是一阵惊悸!我真不能再在这儿久停了啊1明,明天,说不定我也得同他们一样。绑着,停停一定得押到后方去杀头啦!”他瞧瞧两百米达外的那座古庙。“怎么办呢?我,我还是开小差比较稳当些吧!……”他象得到了很大决定似的。他望望四面全是黑漆般的没有一个人,他的胆象壮了许多了。他轻轻将枪身放下,又将子弹带儿解下来,干粮袋、水壶,……紧紧地都放在一道。“就是这样走吧!”他轻身地举着步子准备向黑暗的世界里奔逃。刚刚还只走得三五步,猛的又有一件事情象炸药似地轰进了他的心房。他又连忙退回上来了。“逃?也逃不得啦!四面全有兵营,这样长远的旷野里,一下不小心给捉了回来,嘿!也,也得和第二团押回来的那些逃兵一样,明儿,也,也一定枪毙啦!……”他一浑身冷汗!况且,他知道,纵逃了回去,也不见得会有办法的。他又将枪械背握起来,痴痴地站住了。他可老想不出来一条良好的路道。惊慌,惨痛,焦灼,……各种感慨的因子,一齐都麇集在他的破碎的心中!……他抬头望望天,天上的乌云重层地飞着,星星给掩藏得干干净净了。他望望四周,四围黑得那样怕人的,使他不敢多望。“怎么办啦?”他将眼睛牢牢地闭着,他想静心地能想出一个好的办法来。旷野中象快要沉没了一样。“我,呜,呜,呜!……大姐儿呀!……呜……”“呜呜!妈啦!……”微风将一阵凄切的呜咽声送进到他的耳鼓中来,他的心中又惊疑了一下!“怎么的?”他再静着心儿听过去,那声音轻轻地,悲悲切切地随着微风儿吹过来,象柔丝似地将他的全身都缚住了,渐渐地,使他窒息得透不过来气。他狠心地用手将两只耳朵复住,准备不再往下听。可是,莫明其妙地,他的眼睛也忽然会作起怪来了。无论是张开或闭着,他总会看见他的面前躺卧着无数具浑身血迹的死尸:里面有他的父亲,老百姓,妇人,孩子,牵牛的老头儿,王李班长,俘虏,逃兵……他惊惶得手忙脚乱,他猛的一下跳了起来。“这,这是什么世界呀!”“他叫着。他这才象完全真正地明白过来了,往日王李班长所对他说的那许多话儿句句都象是真的了,句句都象是确切的事实了。非那么着那么着决没有办法啊!这世界全是吃人的!他这才完全真正地明白了。他象获得宝贝似的,浑身都轻快。可是:——“怎么办呢?”他紧紧地捏着手中的枪。他意识了他原只有一个人呀!怎么办呢?他再抬头望望那座古庙,他连自己都不觉得要笑了起来:“难怪人家都叫我做小憨子啦!我为什么真有这样笨呢?”他于是轻轻地向那座古庙儿跑了过来,他中途计划了一个对付那些卫兵们的办法。“口令?”“安!”“你跑来做什么呀,赵得胜?”“你们一共只有四个人吗?……赶快去,连长在我的步哨线上有要紧的话儿叫你们。”“查哨?他为什么不到这儿来呢?”“你们一去就明白了。这儿他叫你们暂交给我替你们代守一下!”四个都半信半疑地跑了过去。赵得胜者见他们去远了,喜的连忙钻进古庙中来:“王班长!”“谁呀?”“是我,赵得胜!”“你来了吗?”“是!不要做声呀!”喳!他一刀将王大炮绑手的绳儿割断了。接着又:“喳!喳!……”李海三便轻轻地问了赵得胜一声:“怎么的?外面的卫兵呢?”“不要响!他们给我骗去了马上就要来的。你们都必须轻声地跟在我的后面,准备着,只等他们一回来,你们就一齐扑上去!……”“好的!”大家都在黑暗中等待着。远远的有四个人跑来了。“口令?”“安!”那边跑近来接着说:“赵得胜,连长不见啦!”“连长到这儿来了。”“四个连忙跑拢了,不提防黑暗中的人猛扑了出来,将四个人的脖子都掐住了!“愿死愿活?”“王班长,我们都愿,愿,……”四个缴了枪的服从了。“好!”李海三说,“大家都把枪拿好!小赵,还是你走头,分程去扑那两个枪前哨。”“唔!……”叛兵、俘虏,几十个人,都轻悄地蠕动着。象狗儿似的,伏在地下,慢慢地,随着动摇了的夜哨线向着那座大营的“枪前哨”扑来。夜色,深沉的,严肃的,象静待着一个火山的爆裂!1933年除夕前五日,在上海。

 向导

向导一忍住痛,刘(女翁)妈拼性命地想从这破庙宇里爬出来,牙门咬得绷绷紧。腿上的鲜血直流,整块整块地沾在裤子边上,象紫黑色的膏糊,将创口牢牢地吸住了。她爬上了一步,疼痛得象有一枝利箭射在她的心中。她的两只手心全撑在地上,将受伤的一只腿子高高抬起,一簸一颠的,匍匐着支持到了庙宇的门边,她再也忍痛不住了,就横身斜倒在那大门边的阶级上。她的口里哼出着极微细极微细的声音。她用两只手心将胸前复住;勉强睁开着昏花的眼睛,瞥瞥那深夜的天空。星星,闪烁着,使她瞧不清楚;夜是深的,深的,……“大约还只是三更时候吧!”她这么想。真象做梦一般啊!迎面吹来一阵寒风,使刘(女翁)妈打了一个冷噤。脑筋似乎清白了一点,腿子上的创伤,倒反更加疼痛起来。“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娘娘哟!……”她忽然会叫了这么一句。本来,自从三个儿子被杀死以后,刘(女翁)妈就压根儿没有再相信过那个什么观世音娘娘。现在,她又莫名其妙地叫将起来了,象人们在危难中呼叫妈妈一样。她想:也许世界上除了菩萨娘娘之外,恐怕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够知道她的苦痛的心情呢。她又那么习惯地祈求起来:“观世音菩萨娘娘哟!我敬奉你老人家四十多年了,这回总该给我保佑些儿吧。我的儿子,我的性命呀!……我只要报了这血海样的冤仇!菩萨!我,我,……”随即儿子们便一个一个地横躺在她的前面:大的一个:七刀,脑袋儿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肚子上还被凿了一个大大的窟窿,肠子根根都拖在地上。小的呢?一个三刀;三个手脚四肢全被砍断了。满地都是赤红的鲜血。三枝写着“斩决匪军侦探×××一句”的纸标,横浸在那深红深红的血泊里。天哪!刘(女翁)妈尽量地将牙门切了一切,痛碎得同破屑一样的那颗心肝,差不多要从她的口中跳出来了。她又拼命地从那阶级上爬将起来,坐着叹了一口深沉的恶气。她拿手背揉揉她的老眼,泪珠又重新地淌下两三行。她再回头向黑暗的周围张望了一会儿。“该不会不来了吧!”突然地,她意识到她今晚上的事件上来了。她便忍痛地将儿子们一个一个地从脑际里抛开,用心地来考虑着目前的大事。她想:也许是要到天明时才能到达这儿呢,那班人是决不会来的。昨夜弟兄们都对她说过,那班人的确已经到了土地祠了,至迟天明时一定要进攻到这里。因此,她才拒绝了弟兄们的好意,坚决地不和他们一同退去,虽然弟兄们都能侍奉她同自己的亲娘一般。她亲切地告诉着弟兄们,她可以独自一个人守在这儿,她自有对付那班东西的方法。她老了,她已经是五十多岁了的人呀,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为着儿子,为着……怎样地干着她都是心甘意愿的。她早已经把一切的东西都置之度外了。她伤坏着自家的腿子,她忍住着痛,她就只怕那班人不肯再到这儿来。是五更时候呢,刘(女翁)妈等着;天上的星星都沉了。“该不会不来了吧?”她重复地担着这么个心思。她就只怕那班人不肯再来了,致使她所计算着的,都将成为不可施行的泡幻,她的苦头那才是白吃了啊!她再次地将身躯躺将下来时,老远地已经有了一声:——拍!可是那声音非常微细,刘(女翁)妈好象还没有十分听得出来、随即又是:——拍!拍!拍!……接连地响了两三声,她才有些听到了。“来了吗?”她尽量地想将两只耳朵张开。声音似乎更加在斑密:拍!拍拍拍!噼噼噼噼!……“真的来了啊!”她意识着。她的心中突然地紧张起来了!有点儿慌乱,又有一点儿惊喜。“好,好,好哇!……”她的肚皮里叫着。身子微微地发颤了。颤,她可并不是害怕那班人来,莫名其妙的,她只觉得自家这颗老迈创碎的心中,还正藏着许多说不出的酸楚。又极当心地听过去,枪声已是更加斑密而又清楚些了。大约是那班人知道这里的弟兄们都退了而故意示威的吧!连接着,手提机关枪和迫击炮都一齐加急起来。刘(女翁)妈心中更加紧急了。眼泪杂在那炮火声中一行一行地流落,险些儿她就要放声大哭起来!她虽然不怕,她可总觉得自家这样遭遇得太离奇了,究竟不知道是前生作了些什么孽啊!五六十岁了的人呀,还能遭受得这般的灾难吗?儿子,自家,……前生的罪孽啊!……刘(女翁)妈不能不设法子抑止自家的酸痛。她的身躯要稍为颤动一下子,腿子就痛得发昏。枪声仍旧是那么斑蜜的,而且愈来愈近了。她鼓着勇气,只要想到自家被惨杀的那三个孩子,她便什么痛苦的事情都能忘记下来。流弹从她的身边飞过去,她抱着伤痛的一个腿子滚到阶级的下面来了。枪声突然地停了一停。天空中快要发光了。接着是:——帝大丹!帝大丹!……——杀!一阵冲锋的减杀声直向这儿扑来。刘(女翁)妈更加现得慌急。喊声一近,四面山谷中的回声就象天崩地裂一样。她慌急呢,她只好牢牢地将自家的眼睛闭上。飞过那最后的几下零乱的枪声,于是四面的人们都围近来了。刘(女翁)妈更加不必睁开她的眼睛。她尽量地把心儿横了一横,半口气也不吐地将身子团团地缩成一块。“你们来吧!反正我这条老命儿再也活不成功了!”二临时的法庭虽不甚堂皇,杀气却仍然足。八个佩着盒子炮的兵丁,分站在两边,当中摆着的是那一张地藏王菩萨座前的神案。三个团长,和那个亲身俘获刘(女翁)妈的连长,也都一齐被召集了拢来,准备做一次大规模的审讯。旅长打从地藏王菩萨的后面钻出来了,两边一声:“立正!”他又大步地踏到了神案面前,眯着眼睛向八个兵了扫视了一下,仁丹胡子翘了两三翘,然后才在那中间的一条凳子上坐下了。“稍息!”三个团长坐在旅长的右边。书记官靠近旅长的左手。“来!”旅长的胡子颤了一颤,“把那个老太婆带上堂来!”“有!”刘(女翁)妈便被三个恶狠狠的兵士拖上了公堂,她的脑筋已经昏昏沉沉了。她拼命地睁大着眼睛。她看:“四面全是那一些吃人不吐骨子的魔王呀。上面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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