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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第28章

小说: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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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进卫生间,不停用自来水漱口。回坐到沙发,她要水喝。总是把第一口水喷在地上,用脚去擦拭。条件反射,形成习惯。) 
她说:“我要告发招待所长!” 
我用笔在采访本上记录,笔端飞快。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A47   
一群流浪狗的叫声,终于战胜了长官至死不渝的琴声。乔想,那些狗为什么只对自己狂吠,而和中年男人,和小叫化子,和那些肮脏的老乞丐们就能共处和睦呢? 
乔似乎找到了原因。一直以来,自己迟迟难以融入他们的世界,白天窝在家里,夜间潜伏在下水道,真是连狗都不如。他是一只披着人皮的另类狗!这样想过之后,乔把自己对中年男人说过的话,丢到了脑后。 
“以后不能常来了,长官希望我不来!” 他反复自言自语,在狗叫声和长官的小提琴声中拼命挣扎,他希望自己是一个有反应能力的人,要么被长官的琴声拉拢,要么和狗打成一片。 
(乔继续在白天睡觉,他被手机的铃声震醒。) 
交警给乔打来电话,让他去一趟事故科。 
乔去了,结果加剧了他对琴声的厌倦和对狗一样生活的向往。 
交警劈头就问:“你找到了绿蝴蝶吗?” 
乔说:“没有,我找了很久,一点消息也没有。” 
交警笑了起来:“前几天有一个盲人前来投案,说他就是那天肇事后驾车逃逸的凶手!” 
乔无比警觉:“怎么可能是一个盲人驾车?他有什么样的特征?” 
“事实上是他的助手在开车。当时,他只是感觉到一阵剧烈的颠簸而已。现在,他把那个肇事司机送回了公安机关。”交警解释说。 
乔追问:“那他为什么现在才投案?” 
“这个,我们没必要向你解释得那么清楚。我们找你来,只是想告诉你——我们接到了上级通知,我们将全力查找受害人的下落。你可以退出了,重新开始正常的生活。”交警说。 
正常的生活?乔怀疑是长官给武汉的警方打过求情电话。他接通了长官,长官长时间沉默不语。 
乔挂断了西宁的电话,向蔡锷路奔跑而去。他认定那个肇事车主就是中年男人,那笔捐款也是他的所为。 
(这个城市被冷僵了,到处都是积雪。商店没有开门,人们足不出户。路边停有各式汽车,它们被厚雪覆盖,像街头堆砌的坟墓。功能瘫痪,无能为力。) 
乔一路气喘吁吁,挥汗如雨。他觉得他完成了这段长跑,就可以顺利找到那个绿蝴蝶。梦寐以求。不由自主。 
尽管积雪遮蔽了地貌特征,但乔还是能找到蔡锷路的窨井盖。准确无误。恰如其分。他用手刨雪,用双手指去抠那个沉重的、冰凉的窨井盖,却怎么也弄不开。他想起中年男人的铁棍,小叫化子的铁钩,它们从不离开过他们的手,那是他们的通行证。而乔没有这样的通行证。 
乔环顾四周,白皑皑的一片,根本找不到一个可以利用的物件。他解下了裤腰带,一根两指宽的牛皮裤腰带,穿过窨井盖周边的两道小孔,用力一提,有暖风扑面而来。 
乔下到窨井的底部,火堆连绵不绝。 
一群老乞丐围着火堆,在跳“矮人舞”。一堆火,一组人。扬起双手,半蹲双腿,以火堆为轴心,作圆周运动。他们的嘴里,同时发出了一阵阵怪叫:“嗬嗬,嗬嗬,嗬——嗬——嗬——” 
(老鼠伏在地上,眨着豆绿色的眼睛。蝙蝠穿插,扇起灰尘。太多的流浪狗拥抱在一起,安详入睡,鼾声此起彼伏。) 
乔是前来质问中年男人的。但他没有找到中年男人,时间未到,现在还是下午。小叫化子也不见踪影,他正在街头物色和召集更多的老乞丐,收集更多的流浪狗。他们和它们,将是这个隐秘的地下世界的新成员。中年男人帮助他们和它们越冬。 
乔在跳舞的乞丐群中穿行,几次被人撞过。他没有了裤腰带,一只手拎着裤子,另一只手拨开人群。对乔视而不见,也没有人在意乔的推搡,不怒不恼。不卑不亢。乔有所触动,气氛和睦。 
松开手,乔的那件黑色西裤直往下掉。赶紧下蹲,姿态丑陋。迟疑。加以掩饰。乔学着老乞丐们的样子,举手蹲腿,跳起“矮人舞”。 
热火朝天。像春天。“你来干什么?”有一个老乞丐问乔,问过之后,并不想知道答案,继续跳舞。乔停下来,怔在那儿,突然觉得蹩脚,无趣。颓然,他呆坐一旁,观看那些跳舞的老乞丐。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B47   
她叫姬。你也可以叫她“鸡”,因为在武汉,人们把这些卖淫女统称为“鸡”。 
在市委招待所,姬对我说,她最早在武汉发展,去年的春天快要结束了的时候,掌管她们的“鸡婆”突然失踪了,从此,她们失去客户。“鸡婆”是妈咪的俗称,那是外人对妈咪的不恭。其实,十个妈咪有九个是菩萨心肠,是她们养活了手下的一帮姐妹。 
没有妈咪,是不能随便接待客人的。如果被别的妈咪发现,轻则被殴,重则毁容。因为妈咪也被人同时掌控。一般说来,妈咪的背后,都有一个心狠手毒的男人。妈咪失踪后,我在武汉实在呆不下去了,才流落到X市。其实,在哪儿都一样,天下的男人一般黑。 
姬说。 
我对姬的故事发生兴趣。一连几晚,她都没有外出拉客,我们呆在房间里聊天。而我的收获就是初步掌握了妈咪的线索。我说的是掌管武汉地下色情市场的那个妈咪。她叫媛。媛背后的男人是顾,美国乡村酒吧的顾老板。这是我始料不及而又苦苦相求的重要信息。得来全不费功夫。 
(姬要水喝。猛喝一口,放下水杯。) 
姬没有见过自己的妈妈,她出生时,妈妈因难产而死。姬的父亲认定姬就是降临他们家庭的“扫帚星”,是姬要了老婆的命,而他是那么深爱他的老婆。姬从记事时起,就记得父亲骂她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天煞的,你怎么不小产而死?!” 
她想,如果自己不来到这个世界上,妈妈就不会死,父亲就会有爱,而且会一直爱下去。姬感到自己罪孽深重,对父亲的辱骂,由忍气吞声到欣然接受。 
姬越长越大,越来越像妈妈。在小学五年级的课堂上,姬第一次感到小腹隐隐作痛,接着弄脏了内裤,弄脏了长裤。她吓坏了,回家后期待父亲的责骂。在她想听到父亲骂声的时候,父亲突然不骂了,眼神游动——姬,根本就是那个死去的女人,或者是那个女人死而复生! 
姬痛得死去活来,她看到了父亲刹那间的笑容。姬想,死亡,固然可以换回父亲难得一见的笑容,那真死才好!于是,她习惯了这种死亡。 
姬没有了痛感的时候,却有了羞耻感。她第一次骂过父亲,心想,他真的会杀了自己。于是,逃向武汉。 
姬遇见了媛。媛如花似玉,古道热肠。媛把姬带回自己的住处,那是校园周边的一间出租房,谈不上高档,但绝不肮脏。因为姬发现房间内到处都是书,大学课本。媛给姬买来饭吃,买来衣穿,让她整天看书。那些书姬是看不懂的,媛就说,等到秋季,送姬去打工学校插班。 
没有等来秋季,等来了顾。顾是媛的男友,趁媛不在,顾对姬下手。她被顾迷奸,赤身裸体,五花大绑。姬醒来时,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四肢居然还绑有绳索。本来,她什么都不知道,用不着捆绑。 
媛突然回来,撞见了这一幕。她给顾一记响亮的耳光。顾爬起来,朝媛猛踢一脚。媛扑倒在地,顾骑上来,挥拳抡掌。他一边打,一边吼叫:婊子养的,你在可怜她是吧?又是一个破鞋! 
顾打累了,穿上衣服,掉头走掉。出门前,他丢下话说,明天早上拿钱来见我! 
媛躺在地上,浑身颤抖。媛向姬爬去……不过,媛后来一直很照顾姬。 
(姬杯中的水喝完了,毫无知觉。她拿空杯递上嘴唇,哆哆嗦嗦。没有水溅出,姬又在讨要水喝。) 
姬的遭遇,坚定了我把那个计划做下去的信心。我不仅要揪出媛,还要揪出顾,并把他们打回原形。瞧瞧,他们是多么的道貌岸然,一个是女大学生,心地善良;一个是酒吧业主,西装革履。 
我对姬说,我认识顾。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A48   
乔依然不舍蔡锷路,不舍地下窨井。 
中年男人咋舌。舌尖清脆。哒哒哒。他说:“我真的没有想到要去隐瞒!真的,那天车祸发生后,我只是感到身体一抖。但下车后,我闻到了一股血腥,汽车的牵引盖上,有血腥。” 
乔觉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变得虚伪,连这个瞎子也不例外。车祸发生一年多了,他现在才露出水面。 
乔不露声色。“那场车祸并不是你直接造成的,但你是一个有良知的人。所以,你后来捐赠了一笔巨款?” 
中年男人继续咋舌。舌尖干燥。吧吧吧。他停顿一会儿,声音缓慢:“交通肇事后逃逸,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我劝司机自首,他跪在我的前面痛哭流涕,求饶。其实,他也是一个孤儿。” 
“这个,不能成为法律原谅他的原因。他是孤儿,就有权利对别人造成身体和心灵的伤害吗?”乔忍不住反驳。 
中年男人用铁棍敲击地面。石板铿镪,加强了他的语气:“伤者既伤,无论作何种追究,都追回不到从前。这是惩罚!你看——,他们是一群重度孤独症患者,那些乞丐。” 
中年男人抬起铁棍,指向那群老乞丐。 
(围着火堆跳舞的乞丐。专注忘情,他们组成一个圆圈。所有的圆圈,旋转不停。表达的精神特质:重复。自己重蹈自己的脚印。) 
乔不解。向前方投去长长的一瞥。他们有异常的表现:分辨不清身边的人是谁,沉溺于自己一个人的世界。有时候自言自语,偶然发出怪异的吼叫,重复简单的、机械的肢体动作,擅长击掌。猝不及防,莫名其妙。 
(老鼠钻洞。蝙蝠潜伏。群狗酣睡。“旺旺”蹲坐在前列,目光警惕。因为受到乔的目光的挑衅,它突然咧嘴,狂叫了一声。) 
中年男人说:“这就是惩罚!因为我们都是罪恶之身,蝴蝶也不例外!” 
乔收回目光,低下了头。我们都是罪恶之身,我们都是重度孤独症患者!是的,这一年多来,刻板的生活行为,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窒息和死亡。每晚,在固定的时间,必须来到固定的地点,必须打发无聊的时间。乔是,小叫化子是,中年男人也是。 
乔对自己小声嘀咕:“这些都毫无意义。” 
中年男人斩钉截铁地说:“不!我们在这里赎罪。” 
乔没有言语。 
中年男人用铁棍指了指头顶,“在上面,我们跑不动了。可是,我们来到地下就能飞翔!像蝙蝠!” 
“更像蝴蝶,飞回茧,蜕回蛹。”乔感伤。 
中年男人并没有表示赞同,也没有表示反对。他开始咋舌,啧啧啧。从他口中发出的有节奏的声响,在窨井四壁产生回响,震耳发怵。 
“旺旺”伸出粉红色的舌头,在中年男人的手背舔摩。温柔,持续。 
乔突然问中年男人:“为什么在事隔一年多后,你才想到要送那个司机投案?” 
中年男人把铁棍横在胸前,双手抱拢。“我一直在努力,一直在规劝司机投案自首。可以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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