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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苍壁书-第193章

小说: 苍壁书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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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夭绍打断他道:“宗叔不必多言,大哥我一定会救,我也明白这里面的布局。走到这一步,我迟早被请入瓮。我只怕我已不够那样的分量,空负了多方筹谋。再者,就算是引蛇出洞也要等到那个引子,总有一方会按耐不住,宗叔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她抬头望着深浓的夜色,微笑,“我看,也差不多该来了。”
  沐宗未料她将时局看得如此透彻,怔了一怔,只得应下:“是。”
  竹舍后深林繁盛,是夜下宿鸟所栖密集之地。这日中霄,夜凉如水,沐宗照常坐在竹舍外石岩上,正打坐调息时,忽闻厉鸟鸣惊,而后深林中群鸟聒噪,纷纷乍飞。沐宗心中一动,忙赶回竹舍,果然见外室灯烛已亮,夭绍寝衣外仅披一件深色大氅,望着窗下三只死鹰,面色如冰。
  “郡主?”沐宗皱眉上前,解下死鹰腿上系着的帛书与锦盒。
  锦盒打开,里间是一条断臂,及一片破碎沾血的深紫衣袂。沐宗望之大惊,看向夭绍,见她双目彻寒,瞳底锋芒冷湛,却是他前所未见的怒色。
  夭绍冷道:“帛书上写了什么?”
  沐宗卷开帛书,在灯下念道:“令兄久居北方不归,无孝侍亲,今归左臂为表其心,望笑纳。”念道最后,忽闻窗外掠过一丝轻微的声响,他正要出去细查,夭绍已挥飞紫玉鞭,鞭影如风,将外间行踪隐秘的物事拖了进来,“啪”地甩落在地,入目竟是一只黑色羽翼的鸢鸟。
  “没有想到,最等不及的竟然是柔然人,”夭绍轻轻冷笑,“看来洛都如今各方云集,都等着我去自投罗网,我倒是不能让他们再失望。”
  沐宗仍对盒中之物惊疑未定:“这断臂——”
  “柔然人就算要加害大哥,怕也进不了北朝的深宫密牢,既是他们送来的,那就不是大哥的,”夭绍略略平稳心绪,对沐宗道,“他们按耐不住了,说明北方战场形势有变,中原时局更不稳。收拾行李罢,我们即刻东行洛都。”
  “要不要通知彦公子?”
  “不必了,”夭绍紧抿红唇,凝冰的眉眼间荡出一抹细微的柔暖,“他早知道。”
  ·
  明知眼线已遍布四周,那就不必再故意隐藏行程。夭绍与沐宗夜下启程,急行渭水。在渡口找了轻舟东进时,潼关一战正如火如荼。一路在野湖分流辗转飘荡,至首阳山下,青兖水军封锁江面,轻舟前无去路,只得上岸换马。
  再行陆路,已深入敌人阵心,夭绍的行程毫无掩饰地曝露在八方细作密报中。可就是她这样明目张胆地靠近洛都,竟无人在半途横加阻拦。夭绍明白其间的敌友之分,各方力量互相牵制,没到最后一刻,无人能够擅动。既是如此,她便愈发随意起来,硝烟乱世下,独她出行如出游,一路观赏风景,与沐宗说笑自如,让后面盯梢的人都开始摸不着头脑。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她这样的逍遥自在,却谁也没有料到,这样明显的目标近在洛都郊外时竟能凭空消失,似乎只是眨眼的功夫踪迹全无,留下所有沿途尾随的细作惶惶失措。
  邙山脚下树木苍茫,纵使战乱,山顶的白马寺依旧檀香缥缈,佛音圣洁。后山深谷外,沐宗飞纵老树冠顶,四下顾望确认再无任何跟踪的人影,方飘身落地,折往谷内。
  谷内由一位老者领着数十武士,在夭绍下首站着,望着她手上所持的令牌,神色俱是恭谨。老者白须皓眉,面容清癯,抱揖对着夭绍道:“在下段瑢,敢问姑娘是——”
  “原来是段族老,我听尚提起过你,”夭绍将慕容虔给予的令牌收起,回以一礼,“在下晋陵谢明嘉。”
  “明嘉郡主?”段瑢略有动容,深揖道,“鲜卑族人老朽段氏,见过郗氏主母。”
  “段老不必多礼,”夭绍忙托起他的双臂,微笑道,“方才你布下迷障为我们解围,我还不曾致谢。”
  段瑢道:“郡主手执华相手令,老朽不过行该行之事。”
  夭绍瞥一眼他身后诸人,道:“自鲜卑举帜后司马朝廷对鲜卑族人的来去风声鹤唳,未料还有这么多族中武士潜伏在此。”
  “这还只是一部分,”段瑢在夭绍讶异的神色下解释,“他们皆是段氏族人,与老朽一样,此生长居塞外,从未南下,是以北朝无人熟识。华相在战乱前就已派我领他们密布洛都四处,探听北朝君臣谋划动向。”说到此,他顿了顿,又道:“恕老朽冒昧问一句,郡主此番执令前来,可是主公或华相有所吩咐?”
  夭绍摇头道:“尚不知我南下。慕容伯父也不知我确切行踪,他赠我此令时只说我若来洛都,执令必得援助。方才事情紧急,是以引出族老相助。”
  “原来如此,”段瑢点头表示了然,又问,“敢问郡主来洛都所为何事?”
  夭绍如实道:“我来救我兄长。”
  “谢公子的事老朽听说过一二,若有驱遣,但请吩咐。”
  “如此——”夭绍沉吟道,“入宫救人之事张扬显眼,且是谢氏私事,不敢因此牵连段老,以免华伯父在洛都的苦心经营毁于一旦。只是眼下倒是有一事需劳烦段老。”
  “郡主请说。”
  “康王司马坚就在邙山之顶的行宫明光清舍内,后日入夜,我想请康王行一趟洛都,届时段老只需将人交至云阁便是。”
  “云阁?”默立一旁的沐宗闻言起疑,劝道,“郡主,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云阁怕是洛都最不安全的地方。”
  夭绍道:“无妨,我心中有数。”
  沐宗看她一眼,不再言语。段瑢点头应下:“郡主放心。”
  傍晚城门关闭前,夭绍和沐宗凭借段瑢与城门守军素日的交情,在他身后乔装成远方难民投奔都城亲眷,安然进入洛都。沐宗入城后本要将谢氏玉令悬于腰侧引出接应者,却被夭绍所拦。两人着褴褛衣裳穿行长街巷陌,宵禁前终走到一座门庭破败不堪的府邸前。
  沐宗照旧留意四周动静,却不料整条长街萧条空荡,竟是人畜全无。孤月清光照着台阶上碎裂的匾额,黑木上的鎏金镶字被人挖的四分五裂。沐宗从嵌入木内的字印依稀辨别出往日的荣耀,吃惊:“孤独王府?”
  “是,”夭绍眸眼淡淡无温,“这里想必是今时洛都任人都避退三分地方,我们可安心逗留。”她跃上墙头,满目的断壁残桓,比想像中更为苍凉,念及昔日住在此处的浮华鼎盛,心中不禁也是微微一悲。
  两人在王府内庭找了安歇之所,沐宗点燃烛火,拿出干粮替作晚膳,与夭绍分吃。夭绍边吃着干饼,边在灯烛下对着慕容虔所留地图仔细揣摩。沐宗望着她专注的神情,几次欲言又止。
  夭绍抬头时察觉到他脸上的为难,问道:“宗叔你有话要说?”
  “是,”沐宗道,“属下心中有些疑问,想请郡主解惑。”
  “你说。”
  “郡主何以要段族老去拿康王?”
  “有司马坚在手我们才能全身而退。”
  “无他在手我们也可全身而退,”沐宗低声劝道,“太傅已铺好所有后路,即便没有康王,裴氏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阿公的筹谋我明白,可是……”夭绍叹息着摇摇头,“让裴氏主动,还是被动,这不一样。”
  沐宗道:“这便是属下的另一个疑惑。郡主明知有近路不行,为何要这样大费周折?”
  “是我大费周折么?还是裴行大费周折?”夭绍苦涩一笑,“我不能成为尚的阻碍,我也不再可能成为尚的阻碍,宗叔你应该明白。尚想做的,不想做的,我和阿彦比谁都清楚,我们不愿让他为难。所以,我只能为难裴行和裴媛君。”
  沐宗至此有些了悟:“难道郡主是想趁机逼反裴行?”
  “他早存二心,不过是等着尚来求他,”夭绍道,“既然阿公也觉得尚夺北朝天下必要得裴氏相助,那我就以自己为饵,推裴行前行一步罢。”
  沐宗犹疑于她计划的漏洞,问:“若裴氏兄妹不为康王死活所动呢?”
  “舜华姑姑曾说过裴行这人颇具情义,我只是赌这一把,”夭绍望着烛火的眸光略深,轻轻一笑,“无论如何,我做了所有我能做的,至于成事与否,就在命不在我了。”她卷起案上的地图,纳入怀中,起身去内室换了一袭黑袍,长发以布帛紧束,对沐宗道:“我去一趟云阁。”
  沐宗觉得云阁现今实非安稳之地,正要劝行,夭绍却在他开口前一笑道:“宗叔不必担心,那里无人会伤我。再说宗叔你也要外走一趟不是么?阿公在北朝宫中的那个得力眼线,是时候请她现身援手了。”
  “是,”沐宗无奈点头,“郡主小心。”
  ·
  时过亥时,清月被乌云遮拦,暗夜下北风凛冽,枯树长枝乱舞如妖魔。夭绍攀越云阁高梁华甍间,落叶一般轻飘飘在风中疾荡前行。这里的亭台楼轩对她而言再熟悉不过,一路绕道梅林浅湖,径往竹林后书房而去。
  书房明灯高照,通红的烛火将里间二人修俊的身影清晰印上纱窗。她悄伏窗下,靠墙懒懒坐下来,听着室内二人的言语。
  一人声音不羁依旧,嬉笑着道:“前线败传频频而至,潼关已破,桑乾强攻数日数夜寸土未得,不过数千将士就阻得蓟衡之毫无办法,更不论其后的云中城了。你的计策,啧啧,看似威猛,实则不堪一击。所谓的挟剑绝伦也只能对着殷桓和祖偃威风威风,在尚和阿彦面前,不过破绽百出,一招既败。”
  另一人闻言只是冷笑,言词骄傲如常:“在下自不比沈大人盛名冠世,垂长衣,谈清言,浮华相扇,标榜为高。”
  被讽刺之人毫不以为然,坦然应承:“你不必激我,我是不懂战场进退,因而袖手旁观。说实话,你受湘东王之命来助司马豫,如今这样的作为,却是来助他,还是来毁他?以你对尚和阿彦的了解,能想不到他们下一步的应变?能猜不到如今的战果?”
  那人漠然答道:“我不过闲人一个,是以闲话一两句,尔后北朝君臣如何调兵遣将、谋阵部署,与我何干?”
  “那倒是,若让郡王殿下亲上战场,与尚和阿彦当面对阵,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不如明日我代你上疏司马豫,让他派遣你去前线接替司马徽的位子?”
  “哦?”那人长笑道,“沈大人既是东朝使臣,又为柔然王储出谋划策,如今还要向北帝上疏,周转三国毫无遗力,功盖苍生,何德至此啊。”
  再度被刺,且刺得体无完肤,直戳心底最薄弱的一处,沈伊终于忍耐不住,怒道:“萧少卿!”
  萧少卿却并不理他,推开窗扇,望着外间面带微笑静静倾听的女子,淡然问道:“你还要听多久,梁上君子?”
  夭绍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土,叹息道:“不管怎么小心翼翼,总是瞒不住你的双耳。”
  “若非你方才失声一笑,我也不知有人在外偷听,”萧少卿打量着她,目中透澈,微微而笑,“恪成说午后在郊外失去了你的踪迹,我还担心是不是遭遇了不测。不过阿伊说你迟早来此,果不然。”
  夭绍闻言朝室内另一人望去,但见那人白衣飘洒,屈膝慵然靠在榻上,望着她扬眉而笑,仍是一脸玩世不恭的模样。
  ·
  夭绍翻窗入室,在书案旁坐下。这些日子与各方势力周旋了这么久,她也着实折腾累了,至此刻才有了一丝的放松,自盛了一杯茶汤慢饮。
  沈伊瞧着她灵活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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