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天堂,右手地狱 八汰猫-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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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伤害到她了吧，不论在哪个世界。
　　
　　耳边传来轻微的叹息，风织忽然觉得眼前变得明晃晃的，非常刺眼，可她还是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醒了吗？”有一个熟悉的磁性嗓音轻喃道。
　　
　　风织转了转头，微曦的晨光中，映入眼帘的是邑辉疲惫苍白的脸。


三十回
　　想必是连邑辉自己都未曾察觉，此刻他的神情竟然是流露着关切，不过这种表情只是转瞬即逝，所以风织也只是当自己看错了。
　　
　　张开嘴，风织觉得自己不说什么不太好，却发觉喉咙干干的，只能勉强发出几个音节，没办法，她只好默默点了点头以做回答。
　　
　　环顾四周，风织发现自己正呆在一个和式房间内，非常宽敞，却几乎没有任何摆设，日光透过纸门，朦胧地照射进来，撒在医生的侧脸，有着难以言喻的美感。
　　
　　邑辉收回了前倾的身体，表情又变做一贯的冷淡，无意识地提了提镜架，别过头，心里突然变得茫然，明明是有如山的问题却在瞬间大脑一片真空，什么都想不起来。
　　
　　风织困难地动了动身子，发觉好像不怎么疼，就是有些疲劳，使不上劲，她感到有些诧异，自己还以为那个时候一定会消失呢，勉强抬了抬右臂，发现右手竟然复原了，上臂连着前臂，五个手指好端端地长在原处，她的异讶更深了。
　　
　　“医生，是你救了我吗？”她咽了下口水，用沙哑的嗓音问。
　　
　　“嗯……”邑辉心不在焉地答道，眼神还在别处游移。
　　
　　风织惊讶地微张着嘴，半晌，忽然露出一丝不易察觉地微笑，“谢谢你。”
　　
　　邑辉的心里一紧，像是突然从梦游中清醒过来似的，拧着眉头盯着风织看，“先不说这些，我问你，”他深吸一口气，又说，“那个时候，为什么替我挡那一下？”
　　
　　风织愣愣地看着医生，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呃”了一声。
　　
　　“我可是等同于背叛了你的人，为什么还要救我？而且，还竟然向我道谢……”邑辉的口气不知不觉变得激动起来，即使是那只隐藏在银色发丝下的假眼，此刻也似乎在散发灼灼的光芒，如同那只真眼珠一样，隐隐表达出主人的心绪。他半跪在地上，一手撑着塌塌米，低着头，目不斜视地看着那张惨白如纸的俏脸。
　　
　　风织闭了闭眼，睁开的时候，已经变得清澈平静，带着浅浅的笑意，一如往常，“您在说什么呀？因为你是我的主人啊。式神救主人不是当然的事情吗？”
　　
　　“诶？”邑辉只觉得心跳停顿了一下，既而涌上一股淡淡的说不出的惆怅。他移开视线，缓缓站起来，“是这样啊……”只是一小会儿的时间，再转头的时候，他的神色已恢复往常。
　　
　　走到拉门边，拉开纸门，邑辉刚想离开，又折了回来，蹲下身体，从右耳上把那颗红宝石耳钉取了下来，“你是我的式神，我是你的主人，记住，以后没有我的许可，不准擅自死去，明白吗？”说完，也没等风织应答，自顾自将耳钉狠狠钉在了风织的耳垂上。
　　
　　“疼……我知道了。”风织痛得皱起了眉头，不明白医生为什么忽然这么说。她伸手抚了抚钉上红宝石的耳垂，终于没有多问。
　　
　　邑辉神色自如地站了起来，重重拉开纸门，走了出去。
　　
　　风织看着他消失在一片白色之后的背影，笑容早已从脸上褪去。奋不顾身地救一个想要杀死自己的人，甚至连命都可以舍弃，仅仅是为了完成那可笑的义务，这样的答案，连自己都不会相信。但是，这样就好，她希望他可以认定这个答案，不论是有什么理由，因为，这是她留下来的最后可能。她清楚地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对她斩钉截铁般说的话，“你最好不要爱上我……”
　　
　　可是，我已经喜欢上你了，怎么办呢？
　　
　　是啊，怎么办呢？这真是最糟糕的情况了，所以，能拖一天算一天吧，反正自己也没多少时间可以呆了。
　　
　　要是你想要我留下来，那么，我就稍微再陪你一程吧，用这个还有点用处的身体，然后当你不需要我了，就让我怀抱着思念转身，不带一丝痕迹地消失吧。
　　
　　呐，医生，那个时候，你一定会原谅我的吧，不，也许，你早已将我遗忘……
　　
　　关上最后一扇拉门，邑辉已经走到了这座日式建筑的廊下。
　　
　　12月25日圣诞节，应当是个不错的日子，可是他的心情却像这阴霾的天气一般，眼看就要下起雪来。
　　
　　他越来越对自己感到莫名其妙了。一开始的时候，明明是计划好假借试探的名义要除掉她的，虽然当中出现了预料之外的状况，可应当并没有影响最终结局。
　　
　　为什么，一念之间，自己会动摇呢？看到她血污满身、伤痕累累的样子，不知为何，他居然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那个沐浴着第一次杀戮洗礼的自己，红色的夕阳，红色的鲜血，所有一切都被染上了鲜艳的颜色。闭上眼，倾听心跳的鼓动，等待终刻的到来。梦里，回忆总是在这一刻定格，以及那个人放大的笑容，然后，他醒过来，打开灯，嘀哒的挂钟永远显示的是午夜时分，仿佛是预示他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了深无止尽的黑暗中。
　　
　　又是一声叹息，邑辉已经记不得打他遇见那个小女孩之后，自己到底叹过多少气，就好像是要把以前的份都补回来似的。他苦笑了一下，从怀里掏出香烟，迎着微亮的天空，缓缓点上，现在的他，确实需要通过外力来镇定自己，整理那颗被搅得纷乱的心。
　　
　　廊下的地板上，传来一阵轻忽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一阵淡淡的白梅香，一个女子的身影，如同飘落的梅花一般，款款出现在走廊尽头。
　　
　　简单地用两三根金簪挽起一个有些不伦不类的发髻，身着粉红色绣牡丹花纹的露肩和服，亮紫色的腰带很宽，上面也绣着华美的纹饰，不施脂粉，却仍然艳丽得让人不能直视，一双细长的凤眼简直就能勾人魂魄。和服的下摆很大，每走一步都会露出大半截粉嫩的玉腿，叫人不由遐想联翩。
　　
　　美人手里端着一杆七寸长的烟枪，嘴是银质的，也许是时间久远，隐隐有些发黑。她轻吸一口，然后缓缓吐出来，几乎是飘到邑辉的面前，眼含春风地笑道，“啊啦，邑辉医生，这么冷的天不待在屋里一个人跑出来抽烟，你还真是好兴致！”
　　
　　邑辉只是瞟了美人一眼，皱着眉，没有说话。
　　
　　可是露肩和服的美人却不罢休，戏谑地问道，“让我猜猜，难道是我们的睡美人小姐醒过来了？”
　　
　　邑辉还是没理她，自顾自吐着烟圈。
　　
　　美人装作一脸悲伤的表情道，“啊呀，邑辉医生，你真是无情，有了新人忘记旧人呀。想当初我们两个浓情蜜意，花前月下，互诉衷肠，是多么让人羡慕的一对啊……”
　　
　　忍无可忍的医生终于阴着脸发话了，“八云，开玩笑也要适度！”
　　
　　“啊呀呀，生气啦？”八云嬉皮笑脸地干脆挂在邑辉的身上，完全没有任何反省的意思。
　　
　　邑辉回敬也她一个笑容，眼睛眯成一条缝，却让人打寒战的威力，“有一点。”
　　
　　“哎，真没劲。”八云从邑辉的身上飘下来，扇了扇嘴边，“算了，我去和睡美人小姐玩玩。”说完，不给邑辉任何反对的机会，只身飘进房内。
　　
　　邑辉不自觉地又叹了口气，女人，特别是你跟她交情非浅的女人，还真是异常麻烦啊，摇了摇头，他掐灭了香烟，也回到屋子里去。
　　
　　当八云很粗鲁地“刷”一下拉开纸门的时候，风织已经坐了起来，正在一边疑惑地摆弄身上的白色内衣，时而四下张望一下，像是有什么问题找不到人解答。
　　
　　“啊啦，风织姬，你怎么起来了呢？要‘多多’休息才行哦。”八云斜斜地靠在门板边，笑嘻嘻地看着有些吃惊的风织。
　　
　　风织眨了眨眼睛，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张着嘴指了指胸口，最终还是没有提出异议，只是点了点头，“我想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所以……”
　　
　　“不行不行。”八云一口打断，表情夸张地说，“你可是我的贵客，要知道，100多年来，你可是我这里到访的第一个女客呀。”
　　
　　“哈？”风织不自觉地身体前倾，脸上的神情很古怪，可对照着来人的穿着转念一想，立时明白了很多，“那个，请问，这里是你的住所吗？”
　　
　　“嗯，没错。”八云点点头。
　　
　　“你是……？”
　　
　　“我叫八云，不过我更喜欢别人叫我太夫，想当初我可是花柳巷的头牌，多少达官贵人到处搜集奇珍异宝只为博我一笑啊。”八云吸了口烟，吐出团团迷蒙的雾气，眼神也变得游离起来。
　　
　　风织偷偷擦了擦汗，果然啊，这个八云就是传说中的日本妓女吧，而且至少是江户时代的人了。只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招惹到这个作古的女人，或者说她到底跟医生是什么关系？
　　
　　八云看到风织皱起眉头，便问，“怎么了？”
　　
　　“不，没什么，只是……”风织直直盯着八云的纤手以及手上的东西看，“那个，我是病人。”
　　
　　“啊？”这次轮到八云不解了。
　　
　　“所以，请你不要吸烟。”风织说得很一本正经，可八云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你还真是……有趣啊……”八云笑得眼泪都出来，就差在地上打滚了。
　　
　　风织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愣愣地看着别人就不明问题大笑不止。
　　
　　半晌，八云终于笑够了，才喘着气问道，“刚才我进来的时候，看你有些疑问的样子，到底是什么问题啊？”她有些不怀好意，八成是在想着找寻新乐子。
　　
　　风织只犹豫了一下，就决定说出来，反正即使答案如她所料也没什么好害羞的。
　　
　　“那个，我的衣服，是谁帮我换的？”
　　
　　八云一副正中下怀的表情，碎步凑近了，跪在塌塌米上，暧昧地冲风织笑，“你希望是谁帮你换的？”
　　
　　风织不知道明白自己又怎么刺激到她了，只能很诚实地回答，“没什么希望不希望的，只是想道个谢，毕竟要帮我处理这些脏东西也挺不容易的。”
　　
　　“唉，你这个愣头愣脑的小笨蛋，真不解风情。”八云用烟枪轻轻敲着风织的脑门，叹着气说。
　　
　　“八云，风织才刚醒过来，不要太过分了。”伴随着稳重的脚步声，邑辉走了进来。
　　
　　“啊呀，主人来维护宠物了，我可要小心点。”八云敏捷地跳到另一边，语气可一点都没有“小心”的意味。


三一回
　　邑辉无奈地揉着太阳穴，他一直以为，和不死的女妖精打交道是一件很耗费精力的事情，事实再一次证明果然如此。
　　
　　总之，还是先打发了她再说。
　　
　　“你现在不忙吗？”邑辉斜眼满带疑问地盯着八云看，“记得以前总是听你抱怨忙得抽不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