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样-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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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到大门口的时候，小叔将她放下来，“快进去吧，我一会再进”。
　　她进了门，隔好一会儿才看见小叔进门，然后进了东屋。
　　关于那碗肉的事情没有人再说起，就那样不了了之了。
　　赵贝贝开始在那个家里吃，在那个家里睡，可始终无法心无芥蒂地叫出来一声妈。
　　没过几天，这个家里在外打工一年的男主人回来了。他带了礼物，看妻子和儿女都兴奋地涌上来，呵呵地笑起来，等看到赵贝贝了，好像才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这么一个女儿，也只是憨憨地笑两声。
　　当晚，赵阳就被他妈从炕上抱到了床上。三个人睡一张床已经不宽裕，四个人自然更加挤。赵阳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地乱蹬。赵贝贝被他蹬了几脚，不动声色地也回蹬了他几脚。到后来两个人干脆都不说话，就只互相蹬起来，大半天才作罢。
　　半夜的时候，赵贝贝突然感觉到自己身上淅淅沥沥地在落水，她睁开眼睛，黑夜里瞧不仔细，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影正靠着她这边在撒尿。
　　赵贝贝刚想说话，赵阳已经嚷开了，“哎呀，冰死我了，妈，妈，冰死我了”。
　　一家人全都醒了，开了灯一看，赵贝贝睡那已经湿了一大片。
　　“妈，我不跟她睡了，她尿床，你让她走，你让她走”，赵阳不依不饶的。嚷嚷了半天，也辨不清到底谁是谁非。赵贝贝干脆不说话了，梗着脖子，看他们打算怎么处置她。
　　“哥，嫂嫂”，突然听到小叔在窗户底下叫，“妈说你们这地方不大，让贝贝去我们那屋睡吧”。
　　一家人相互看了看，开门把小叔让了进来。
　　大冷的天，他就穿了件薄秋衣，披了件并不厚的外套。他进了门就向赵贝贝这边看过来，灯泡光亮昏黄暗淡，赵贝贝却仍是清晰地看到了他眼里含着的淡淡关怀，这温情脉脉的一眼，看得她差点就哭出来。
　　“哥，嫂嫂，东屋地方宽裕，我带贝贝去那边睡吧”。看这一家子都不吭声，他便走到床边，帮赵贝贝穿衣服，穿好衣服又弯下腰给她套好鞋。
　　两人手牵着手出了堂屋门。
　　一进东屋，就听到了从左侧传来的咳嗽声，咳完之后，就是嘶哑而冰冷的问话，“大半夜一直吵吵什么呢？”
　　赵贝贝抖了一下，小叔紧握了握她的手，“别怕，是奶奶”。
　　东屋进门右面是一张床，左面是一座砖砌的炕，炕头处嵌了一架木头屏风，走上几步才能看到炕的全貌。
　　炕上靠坐了一个老人，披了件旧棉袄，蓬乱着头发，脸瘦得像是要变成一把锥子。
　　“你带她来这儿干什么？”她看了一眼赵贝贝，那不太正常的青白脸色和看赵贝贝时森冷的目光吓得她狠狠地打了个哆嗦，不禁低下头躲到了小叔背后。
　　“堂屋那地方不够，我就说让贝贝来咱们这睡”。
　　“那你给她找地方，炕上没她的地方”，她说完话就躺下了，还转了身，露给他们一个后背。
　　小叔又把赵贝贝领到床那边，给她脱了鞋。床上他的被窝没被大摊开，趴到枕头上好像还能感到他睡过的热度。赵贝贝三两下就脱了衣服钻进了他的被窝里。小叔冲她笑了笑，又铺了一床被子躺下。
　　这个晚上，赵贝贝睡了姥姥过世之后最安稳的一个觉。
作者有话要说：　　

　　☆、第6章

　　之后，渐渐地，赵贝贝干脆混在了小叔那，不仅在那睡，还开始在那吃，完完全全成了跟在小叔身后的一条小尾巴。
　　堂屋那里其实更加热闹，常能听到欢声笑语，年味浓浓的。她妈妈也有几次向她示好，想要让她多回堂屋待待，可她就是不愿意。她还是个应该喜欢热闹的小孩，可她宁愿跟在小叔屁股后，看他洗碗做饭写作业。
　　过了正月十五，小叔就该去上学了。他在较远处的一个村子里念初中，上学之后，就只能一星期回一次家。赵贝贝哭了好几次，最终还是哭着看他出了村。之后她才有心情应对她妈。
　　她爸走后，赵阳又睡到了炕上，她妈一天三顿地叫，她终于愿意再回堂屋的大床上去睡。
　　小叔走后第一个星期五，赵贝贝早早地便醒了。才几天没见，她却觉得像是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从睁开眼睛就坐立不安，饭吃不出滋味了，话也听不懂意思了。
　　“贝贝，听见了吧，快去洗脸换衣裳”。
　　“啊？换衣裳做什么？”
　　她妈笑起来，似乎因她的回应而开心。“隔壁村有个奶奶，是咱们的亲戚，这两天才从城里回来了，咱们去走亲戚，一家都去。快去洗脸吧”。
　　“我不去”。
　　“你为什么不去？你去了你还能挣一份压岁钱，你要不去人家就不给你了。给她送东西呢你还不赶紧去挣钱？挣了我又不要你，钱还是你自己的”。
　　她又准备摇头，突然间又停下来。他想起来小叔在大年初一那天还穿的是旧衣服，要是自己有了钱，就能给他买新衣服了。
　　一家人洗漱完了，又把家里收拾妥当，给奶奶做好了饭，才去了隔壁村子里走亲戚。
　　赵贝贝只盼着她那份压岁钱，等钱到手了，便开始心心念念地急着回家。偏偏大人们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吃了饭，歇了晌午觉，又开始不停说话。赵贝贝心急如焚，想一个人跑回家偏偏又被看得紧，气得脸都红了。
　　半下午的时候，一家人终于开始往回走。远远看见村子口，赵贝贝就挣脱她妈，飞奔起来。
　　大门开着，小叔回来了。
　　“小叔，小叔”，赵贝贝欢喜无限，更是跑成了一阵风。“小叔”，她撩起东屋门帘，冲进去。
　　小叔正在炉子前添水。她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看他的背影，余光里看到奶奶坐在炕上，她便不觉又分了一眼给她。
　　奶奶眼睛浑浊，正沉沉地看着小叔。那目光不像是见到分别几日的幼子，反倒像是在看着一个有着深仇大恨的人。赵贝贝忽然想，原来在这个家里，妈妈都不喜欢自己的孩子。
　　那晚赵贝贝又睡到了东屋的床上，听着房间那头传来的呼噜声，她翻了几个身。
　　“小叔”。
　　“恩？”
　　“我不喜欢奶奶。”
　　“为什么？”
　　“她看你的时候，样子好凶”。
　　小叔也翻了翻身，脸对住他的脸。
　　这晚月光如水，从窗纸上映进来，放佛洒下了一层银白色的霜。赵贝贝缩在被子里，只露了个小脑袋，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努力想看清楚小叔的样子。
　　“贝贝冷吗？”
　　“恩”。她的被子里冷冰冰的。
　　小叔把自己的被子掀起来一个角，“进来吧”。
　　赵贝贝跐溜一下就钻了进去。两人依偎着，相互取暖。
　　“小叔，我今天挣了压岁钱，我要给你买衣服，你喜欢什么衣服？”
　　小叔抱住她，用额头揉她的额头，“小叔有衣服，贝贝攒着钱吧，以后给自己买东西”。
　　“可是我想让小叔穿新衣服”。
　　“恩…”，小叔沉吟了一会儿，“那以后贝贝挣了钱再给小叔买吧，好不好？等贝贝上了学，好好学习，以后工作了自己挣了钱，再给小叔买衣服，好不好？”
　　“好”。她现在只想让小叔穿新衣，他说的那些，她其实全都不懂。
　　之后，赵贝贝的生活变得极其简单，平日里就坐在门墩上，扳着指头数日子，计算小叔还得要几天才能回来。等小叔回来了，她就一步不离地跟在小叔身后，看他做家务，看他照顾奶奶，再看他忙碌之后再紧着写作业。
　　他不得闲，她也一样不得闲。
　　这样的日子枯燥乏味，她却因为小叔，从中获得了无穷乐趣。偶尔两个人都不忙了，终于能够坐下来说说话了，小叔就在核桃树下，教她认字，数数。反正他们总有事做，从不会嫌时间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第7章

　　那年九月，赵贝贝的妈妈把她送进了学堂，她已经六岁了，不算小了。幸好农村条件有限，幼儿园只会上两年，等她上了小学就不会再显大了。
　　她本来就不笨，又被小叔零零散散地教了些，加上从小是跟着姥姥长大的，相比同龄人又格外耐得住性子，在学堂里，自然很快就成了最优秀又省心的小孩儿，老师们喜欢她，小孩儿们也佩服她，爱围着她，她渐渐地变得开朗了很多，和同龄的小孩儿也很能玩到一块去了。
　　没过多久就到了丰收的季节，大人们纷纷开始扬麦子剥玉米，或是烧秸秆拾掇地，一时间各家各户，孩子们都从圈养变成了放养。
　　赵贝贝跟着几个同村的小孩儿，一起在村子边上玩。打麦场他们去过了，村子里很老很老的坟堆他们也去过了，干涸的河滩更是已经去了好几遭，现在要找一个没有去过的好玩去处，实在是太难了。
　　一行人一边逛着一边想着，不觉就到了村子口。
　　麦子玉米谷子收割之后，田地全都变得光秃秃的，但也正因如此，梯田一层层的形状就更加打眼起来。
　　“咱们去跳塄吧，走到那，最高的那块地里，再一层一层往下跳，跳到最低的这块地里，怎么样？”
　　这是一个多动男孩提出来的，一行人里就赵贝贝一个女孩，大家自然纷纷叫好。于是全部人便都开始往上跑，跑上去了，喘喘气，壮壮胆，便开始排队。站在这最上面向下看，才知道原来这里有这么高，于是一行人便又开始相互谦让起来，排队足排了好一会儿，总算是互相鼓着劲开始往下跳。
　　田地里的土刚被松过，从高处跳下去，软绵绵的就像是掉在了棉花上。这样跳了两阶，小孩儿们就开始急不可待地催着前面的人跳起来。赵贝贝排在队尾，看前面还有好几个人，便忍不住开始东张西望。
　　远处朝着村子里走来一个人，背着书包，低着头。赵贝贝感觉那人是小叔，但是离得太远，看不清楚脸，她忍不住向前跨了一步，想要看得清楚些。
　　这一步一迈，前面的人被她踩了脚后跟，绊了一下，便向前倾去，后面的人全都向前倒，那个排在最前面，还在“一二一二”给自己打气的小孩儿，便被撞地一头栽了下去。
　　“呀，小昏，小昏”，下面地里的人慌了神，上面地里的人也傻了眼，那个小名叫“小昏”的小孩儿脑袋朝下直挺挺插在地里，半天都没往外拔脑袋。
　　大家手忙脚乱地把他的脑袋刨出来，就看见他闭着眼，动也不动。
　　“小昏，你怎么了？”“小昏，小昏”。地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有胆子小的孩子已经吓得大哭起来。
　　大家正慌着神，突然就听见小昏开始嚎啕大哭。
　　这一哭，更多的小孩儿都被带着哭起来。赵贝贝隐约知道是自己闯了祸，吓得哭也不敢哭。她小心翼翼地退到人群外，希望可以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贝贝，贝贝，怎么了？”
　　赵贝贝扭过头去，看到小叔站在面前。他额头上出了汗，正扶着腿喘粗气，书包被他扔在地上。
　　他蹲下来，扶住赵贝贝瘦小的肩膀，“贝贝，怎么了？他们怎么都在哭？你有没有什么事？”他摸摸她的胳膊，再摸摸她的腿，确定她没有什么事才算是松了口气。
　　“小叔，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颤着声音，仍记得要小小声地说话，就怕被别人给听了去。
　　小叔将她抱住，轻轻地摸着她的背，“好了，不怕，贝贝不怕，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