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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恶魔奏鸣曲-第19章

小说: 恶魔奏鸣曲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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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放在心上。我出来一趟也很方便。”她说,一边发动吉普车引擎,“给车加油耽搁了一会,路上又走了弯路。是不是等得有点着急了?”

  “没有觉得,刚才我一直在看书。”

  有几点雨滴落在了车窗上,她把手伸往车窗外试了试雨,试完雨又将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细长柔韧,非常适合弹奏乐器。

  吉普车开动上路。

  “这是你的车?”我问。

  “不是,是房东的车。我是半个环保主义者,只考了驾照,没打算有自己的车。”她侧过面孔看了看我。“对了,电话里没有听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你遇到了抢劫?”

  “北欧海盗的抢劫。”

  “北欧海盗的抢劫?” 

  我如实向她讲起抢劫的经历,如同刚才在警署里面对秃顶法国警察那样把自己的经历复述了一遍。我一边叙述抢劫的经过一边回想当时的情况,抢劫好像变得越来越不真实起来。为了抵抗这不真实的感觉,只能在叙述里增加了许多细节,这让我觉得自己有点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吉普车驶过塞纳河,我大致说完了经过。

  “也就是说,你现在是一无所有了。”

  “实际上我并没有什么损失。”我说,“被抢走的包里没有值钱的东西,旅行支票和现金数目有限。信用卡已经挂失了,只要去银行重新补一张就可以了。就是护照没了有些麻烦。”

  “我有点不明白。”她把垂发拨到耳后,说。

  “不明白什么?”我问。

  “那个出租车司机好像并不是要抢你的钱。”她说,“他不像是要抢钱。抢钱有更好的方式和地点,不必等在飞机场抢初到巴黎的旅客。”

  “可是不是为了抢钱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想了想,说:“会不会是恶作剧?”

  作为恶作剧进行抢劫好像过于恶作剧了。我觉得也不像。没人会为恶作剧而专门等在机场抢刚下飞机的外国游客。我苦苦思索了好一会,可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你今天好像有点不太走运。” 

  “好像是有点。”

  “说实话,我没想到会接到你的电话的,更没想到你会被人抢劫。”

  “我自己都没想到。”

  “好在我是一个人住,公寓虽然很小,但多一个人睡觉的地方还是有的。”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抱歉说。

  “不用说对不起,”她笑着摇了一下头。“没什么麻烦。”

  她的寓所位于圣日耳曼区,一幢六层的临街公寓。她把吉普车停在楼下,我们走入公寓。上楼有部拉铁栅的老式电梯,仿佛在哪部描写上世纪二十年代的影片中看到过。电梯上升时昏黄的顶灯闪个不停,锁链绞动的声音清晰可闻。到顶后我们拉开铁栅门步入走廊。走廊长而阴暗,但没有阴暗的潮湿感。几扇紧闭的木门依稀带来二十年代的繁华气息。走到位于廊道中段的一个青色木门时,她停下来从风衣口袋里取出钥匙,打开了门。亮光从屋里泻出来,柔和而舒适的橘色亮光。

  “请随便坐,”她说,“我先去把车钥匙还给房东。”

  公寓地方不大,墙壁上贴的都是红色花纹红色图案的壁纸,因此一进门便让人觉得暖融融的,客厅中央是一张桔色沙发,正对沙发的自然是电视柜,几幅简练的风景画挂在四周的墙上。客厅的壁角有一个小小的书橱。我走到书橱边。书架上多半是些法文书籍,还有一些关于绘画艺术的专业著作。服装化妆美容之类的休闲杂志整齐地排在上层。一本书反扣在书架上,我拿起来看了看,是弗朗索瓦·萨冈的《你喜欢勃拉姆斯吗》。有人说人到中年才能理解勃拉姆斯的音乐,可我确实喜欢他晚年所作的几首钢琴小品。孤独,怅惘,犹如月光下一条默默流淌着的溪流。

  薇奥莱特回来打开了电视,电视里正播放关于松鼠的宠物食品广告。看到松鼠吃宠物食品的镜头,不知为什么我也觉得很饿。松鼠吃的东西看起来味道很不错的样子。

  “晚上吃过饭没有?”她问。

  “吃过一包饼干。”我站在书橱边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我去弄点吃的,马上就好。”

  她解去丝巾脱去风衣,转身进了厨房。

  我挑了本乔治·奥威尔的《巴黎伦敦落魄记》,看完简介又放回原处。书是好书,但以我目前的情况看下去只能使心情更为晦暗。再度浏览,找到了帕特里克·莫迪亚诺的《夜巡》,伽利玛出版社的小开本丛书。我抽出袖珍小说,选择远离风衣和丝巾的沙发一端坐下读了起来。莫迪亚诺小说的语言简洁如诗,故事却宛若寓言。我相当喜欢。

  读了两页不到,她从厨房转了出来,把两个白色碟子放在沙发前的磨砂玻璃茶几上。一个碟子里面装着五份三角形的三明治,另一个里面装着水果色拉。三明治是何口味看不出,但色拉是猕猴桃片做的。

  “今天刚回家,没来得及出去采购。因此就用手头原料凑合一下,希望能合你的口味。”

  “哪里,”我慌忙说,“已经很感激了。谢谢。”

  “想喝点什么,甜酒还是咖啡?”

  我回答说酒好了。今天我实在不愿再喝咖啡了。

  她取出酒瓶酒杯斟了两杯酒。我去卫生间洗过手回来,直接取过一块三明治嚼了起来。三明治是熏肉和猕猴桃的意外组合,面包也白软新鲜,与猕猴桃熏肉合在一起分外美味。我转瞬消灭两份三明治,猕猴桃色拉也舀吃了一半。

  “觉得味道怎么样?”

  “非常好吃,谢谢。”

  我拿起第三块三明治,发觉只有自己在动手,于是有点尴尬地问她要不要一起吃点。

  “我已经吃过晚饭了。”她仿佛鸟儿展开双翅般淡淡一笑。“如果不觉得我做的难吃的话,就请全部吃完好了。”

  我默默地吃完了三明治和色拉,一杯葡萄酒也喝光了。这期间她一直托腮看着电视二台的深夜访谈节目。

  “饱了没有?”她问。

  “饱了。”

  她收去盘子,回卧室抱了天蓝色的被褥和枕头放在沙发上。

  “委屈一下,睡沙发可以么?”

  我点了点头。沙发足够宽大,睡我一个绰绰有余。

  “晚上盖这个。现在夜里还是挺冷的。”

  “谢谢你。”我说。

  “不用谢。”她随意地拍了拍被子。“我要去洗个澡。如果你累了的话,就把电视关掉睡觉好了。”

  薇奥莱特离开客厅进入浴室后,我先看了会电视。访谈节目讨论的内容大致是现今世界女权的兴起与男权没落的相关问题,也许是法语听力还有障碍,我只听懂其中一个女性知识分子的论点是随男性生殖欲望的下降导致女性自主权的必然上升。我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究竟两者有什么必然联系,同时失去了继续听下去的耐性。插播关于夏奈尔品牌的香水广告时我关掉了电视。

  浴室里传出细雨般淅淅沥沥的淋浴声。说我没有因此而胡思乱想显然是自欺欺人。然而我想的不是十分清楚。能够在头脑里幻想出清晰画面也是一种非凡才能。可惜我并不具备这种才能。我使劲制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打开沙发一侧的落地灯,认真读起莫迪亚诺的小说来。此种情形下阅读小说使人联想起古希腊人关于艺术功能的理解。古希腊人,大致是从柏拉图到亚里士多德的时代的古希腊人认为,艺术的功能便是精神的宣泄,即感情的净化。

  感情的净化。

  我跳过头脑里关于希腊的回忆,专心看起《夜巡》。不久,又仿佛是很久以后,她洗完澡进了卧室,关上了房门。我仍然接着读自己的小说,直到一口气将整本小说读完。

  我把小说放回书橱。眼睛有些吃力,躺在沙发上按摩了一会眼睛,随即铺被解衣,关上落地灯。客厅在黑暗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四周陌生而静谧,只有卧室的门下泄露出一点柔和灯光。过了一会儿,那点亮光也消失了。黑暗里我慢慢回顾今天发生的一切,但一切仿佛是隔夜的梦一样再也想不确切。Ma fatigue rongeait ; me un rat ; tout ce qui m’entourait 。 我确实有点疲惫了,不管精神上还是身体上。(注:法语,疲惫像只老鼠,把我周围的一切啃咬得模模糊糊。这是帕特里克·莫迪亚诺在《夜巡》里的原文)

  刚一合眼,睡眠就如同一个巨大的旋涡将我吸入其中。我在巴黎的第一个夜晚就这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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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乐章 巴黎 第一节 遗嘱 四


  醒来抓起手表一看,居然已是上午十点。我连忙起来,套上牛仔裤,可是衬衫却无论如何找不到。正当我弯腰在沙发下搜寻时,房间的门开了。薇奥莱特好像刚买完东西回到家,怀中抱着装得满满的几个大购物袋。

  “在找衬衫?”

  “是啊。”

  “我拿去洗了,路上顺便帮你买了件新的。”

  她从纸袋里取出还未拆去包装的新衬衫递给我。新衬衫是天蓝色的,格调与手感似乎都比我身上其余衣物略高一筹。她又从购物袋里拿出毛巾、牙刷、剃须刀,以及一套全新的内衣。拳击选手式样的短裤和垒球选手式样的汗衫,都是白色的全棉制品。无论式样还是颜色都十分合我的意。我只能再次谢她。

  “等一下你可以先冲个澡,这样精神会好些。换下的衣服就放着好了,我一块送去洗衣店。”她说,“刚回家,有许多东西要清理。”  

  浴室里有股好像是香水,润肤液,化妆品的各种味道混合而成的香味。这味道非常好闻,却让我稍稍有点紧张。洗脸台上有各色各样的小瓶子。独居的男性与独居的女性好像有很多不同的地方。男性的浴室里常常堆着乱七八糟的报纸和杂志,女性的浴室则有散发着生活情趣的化妆品。

  我关上浴室的门,解下手表放在洗脸台上,然后一件件脱掉衣服,衬衣、汗衫、牛仔裤、短裤。全部脱光后站到喷头下拉上半透明的塑料卷帘,照所教步骤打开淋浴开关。喷头射出细密的水流覆盖身体。热气流充斥四周,使身上每个毛孔扩张开来。热乎乎的水自头顶至脚底流个不停。我关上喷头,找沐浴液,一堆瓶瓶罐罐里也分不清什么,只好用肥皂涂满全身,连洗发也用的肥皂。我再次打开喷头,冲去皂液和泡沫。终于,身上肌肉放松,皮肤敛紧。似乎昨天的不安的晦气真的已经一扫而空。       

  我拿洗脸台上的干浴巾抹干身体,撸干头发,换上干净内衣,套回牛仔裤,穿上衬衫,拭去洗脸台镜子上的雾气。仪表整洁一新后我将毛巾挂回原处,取拖把拖干浴室地面。只有换下的内衣不知如何是好,似乎放着并不妥当。我寻思了足足有一分钟,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放在那里。

  回到客厅,薇奥莱特人在厨房。我掀开客厅的窗帘看了看窗外,巴黎的天空阴沉沉地不见太阳,即将下雨的天气。街道上路人稀少。

  我坐回沙发,先拨查号台问了中国驻巴黎使馆的地址和电话,用圆珠笔记在图尔尼埃的小说内页,再照记下的电话打去领事馆,跟接电话的工作人员解释自己丢了护照。对方要我明天带着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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