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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胭脂扫峨眉-第104章

小说: 胭脂扫峨眉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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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德戡重重哼了一声:“死到临头还拣东拣西,真真是一个昏君!”
  杨广却似没有听见这讥刺之言,身躯挺得笔直,脸色却是近乎透明的惨白。晚风带了寒意,掠起他广袖翻飞。
  马鞍很快重新换上,这是宫中最华丽的一只马鞍,鎏金的鞍身纹着走兽的图案,两侧并饰丝织彩带,镶有玉石、玛瑙、翡翠等精美的装饰,鲜艳夺目。十指轻轻抚过那鞍身,杨广双肩微微颤动,脸上浮现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陛下,请吧!”裴虔通一挥手。
  杨广抬手抖了抖衣襟,这才在左右的搀扶下,蹬上马身,高昂了头,尊贵的,像一位真正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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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明了,金色的阳光照在宫墙瓦楞上,闪着琉璃一样炫目的光彩,一夜喧嚣的江都城又重新平静下来。
  暮色中,早起耕作的百姓三三两两,拉着牲口,或犁地、或撒种,做生意的店主也陆续开了铺门,街两旁张圆了口打着哈欠的伙计忙着卸下门板,摆放好各色的商品,扎着头巾赶驴车的汉子则悠悠然赶着早集。除了大街小巷多出许多全副武装、神情肃穆的士兵外,一切,都似乎与往常没有什么两样。
  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一夜之间,大隋的天下,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皇城东门缓缓开启,叛军阵列鲜明,如黑铁色的潮水,在晨光下隐隐有刀兵冷光闪动。
  一身戎装的宇文智及率众将领,自城内内鱼贯而出,跪拜在宇文化及脚下,高声道:“臣等,恭迎宇文大丞相入朝!”
  宇文化及闻言哈哈大笑,对身边的辛衣道:“三郎,你可听见他们呼为父为什么?”
  辛衣展眉一笑,抱拳道:“孩儿恭贺父亲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不,这只不过是个开始,我要的可不只一个丞相。”宇文化及的轮廓逆了阳光,唇角扬起冷峻的弧线,坚毅侧脸仿佛笼上一层霜色,隐隐有虎视龙蟠之态。
  煊赫仪仗,严整扈从,长驱直入宫禁。
  路两旁众骁果武士齐齐发出震天的欢呼,撼地动瓦,响彻云霄。
  辛衣纵骑跟随在宇文化及身后,注视着这面前这人山人海,听着耳边那地动山摇的欢呼,只觉得胸中有一团烈火在疯狂烧灼着她的全身,有种奇异的感觉满满涨在胸腔,澎湃激昂,几乎喷溢而出,无可抑制。
  她微微张开嘴,深深吸了一口气,阂上双目。
  原来,这就是权力。这就是那让世人心弛神摇、竟相追逐的权力。
  只要手中握着权力,就可以站在最顶峰,凌驾于万人之上,俯看世间,任荡胸生层云,傲气冲霄汉。
  很久以前,久远得她几乎已经忘记,曾经有那样一个少年,也与她并肩立在高处,昭彰着他毫不掩饰的野心和对于权势的贪欲,那样理所当然,而又天经地义,仿佛天地都匍匐在他脚下,寰宇都任由他随意控掌。
  他要她和他站在一起,要她陪在自己身边。
  那时,她明明是欢喜的,只是,她从不对他说起。
  那时候,她还不懂得。等到真正明白的时候,才知道,高处是那样狭小。小到,容不下两个人的比翼。
  曾经那样天真的过往,鲜衣怒马的岁月,仿佛都已经死去。
  而今的自己,早已与权力密密相连,无可逃开。
  这,难道就是成长吗?
  仪驾到达皇宫殿外时,司马德戡等人早已恭候在此,宇文化及整衣下马,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款步迈入朝堂。
  大殿之内,众文武官员如同泥塑木雕一般,战战兢兢立于左右一动也不敢动。而那位曾经高高在上的大隋天子,此时却如同被抛弃的孤兽,只身立在殿中,形容惨淡,没有人敢与他接近,也没有人再畏惧他曾经的威严。
  惊觉到有人走近,杨广终于抬起头来,原本暗淡无关的双眸忽然精光暴涨,鲜红得仿佛要溢出血来。
  “果然……是你……”
  宇文化及走到杨广面前,犀利的鹰目久久地凝视他,仿佛在审视着自己的猎物,回忆着自己曾经为了追逐它而付出的代价。
  “陛下,你输了。”他薄唇溢出浓浓的嘲讽,语气却是异常平淡,仿佛面前的输赢只是一盘无关紧要的棋局,可那眼底刺目得近乎于疯狂的光芒,却彻底的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十四年了。
  十四年的苦心经营,隐忍以待。
  你终于还是输在了我的手里。
  我说过,终有一日,我必将取而代之,这是我宇文化及立下的誓言。
  而这一次,输的人,是你,我的陛下!
  真相大白的那一刻,杨广的脑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等到意识再度浮现,第一个回忆起的片段,却是宇文述在病榻上最后的请求。这位两朝元老,以自己一生的功绩哀求他,放过他的儿子。他应允了,可却没想到,那一时的不忍,却埋下了今日的祸患。
  命运仿佛与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当年,他依靠政变上台,今日,却又在政变中被擒。曾经帮助他登上王位的家族,却恰恰正是今日要制他于死地的罪魁祸首。
  一夜之间,他曾经那样信任的一切,都背弃了他。
  杨广的拳死死恁紧了又松开,死死盯着眼前的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是输了,可你也决不会是最后的赢家,宇文卿家。”
  宇文化及沉默片刻,忽然昂头大笑起来,那样肆无忌惮,张狂狷介,洪亮的笑声在大殿上长长回响,久久不息,仿佛整个皇宫都在为之颤抖,多年来的隐忍与不甘都在此时宣泄而出,惊得百官颜色尽失,再无人敢抬头半分。
  他大笑着,一步步沿着阶梯,登上龙座,衣摆一展,昂首在那象征着权力巅峰的龙座上坐下,傲然道:
  “可惜,你再也不会有机会看到我的下场!来人,拉下去,杀了!”
  “是!”众叛将早已经迫不及待地上前,将杨广拿下,便要拖将出去。
  “等等!”宇文化及忽然又喊了一声,众人心跟着一紧,只见他将目光转向站在自己右首边的英姿少年,道:“辛衣,你亲自去!”
  辛衣转过身,看着下方面色惨白的杨广,答道:“是。”
  一时,众叛将把杨广押回寝殿,裴虔通、司马德戡等都执刀而向。原本大事未定,他们行事还算有所顾忌,如今,尘埃落定,瞥开面上的这层虚伪,杀气顿时□裸地呈现出来。
  杨广望着周身那些森森白刃,自知在劫难逃,一时万念俱灰,不由黯然叹道:“朕何罪至此,尔等竟这般对待朕?”
  叛将马文举冷笑一声,上前一步,大声说道:“陛下违弃宗庙,巡游不息,外勤征讨,内极奢淫,使丁壮尽于矢刃,女弱填于沟壑,如今四民丧业,盗贼蜂起,干戈不息,陛下不但不知悔悟,反而专任佞谀,饰非拒谏,何谓无罪?”
  杨广闻之,默然半晌,望向殿内众人,一一扫过,道:“吾负天下人,无负尔等,奈何叛寡人。”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哑然。
  不错,也许杨广做尽错事,负尽天下百姓,是个大大的昏君。可是对他们却实在不薄,在场的这些人里,哪一个不是在杨广的赏赐下,享尽了荣华富贵。
  司马德戡手握刀柄,冷笑一声,大声说道:“陛下多行不义,溥天同怨。臣等平日素受宠幸,今日之事,实在有负陛下。但如今天下大乱,两京都为贼人占据,陛下欲归无路,臣等亦求生无门,唯愿借陛下之首以谢天下。”
  “以谢天下,好一个以谢天下……”杨广惨笑一声,巍巍昂起身,看向那个俊美如玉的少年,颤声道:
  “你呢……难道……你也这样认为吗?这样背弃于朕……”
  他曾经是那样宠爱这个少年,就像疼惜自己的孩子一样,看着她步步成长,纵然着她的年轻张狂,而后,再把千军万马交到她手上。
  他总忘不了这个意气风发的孩子走上大殿向他讨要允诺时的情景:
  “请陛下赐我做大隋的将军。”
  那样轩昂如松的少年,一仰头,脸庞却娇若春天回首。
  看着她,就好象在缅怀着自己曾经的年少,曾经的豪情万丈、率性飞扬。
  回首前尘,恍若隔世,那无数个日日夜夜在眼角眉头轻巧地走过,仿佛什么也没改变,仿佛,又什么都变了。
  辛衣眼中的情绪异常复杂,不知道是悲悯,还是感慨,“陛下,你错了。”
  杨广怔怔看着她,“我错了?”
  “非是我们背弃了你,而是你自己背弃了自己。你可还记得,在第一次出征高句丽时,对我说过的话吗?”
  他说过什么……
  杨广半眯起眼,耳畔仿佛又响起当日的话语:
  “自劳万乘,亲出玉关,朕要亲手把高句丽变成我大隋的一部分,亲手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帝国。”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何等的神采飞扬,踌躇满志,昂然而立,仿佛天下已尽在他手。
  只不过几年的功夫,他却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是失败吗?
  出征高句丽的失败,镇压各地反军的失败,被四夷轻视的失败……
  那许许多多的失败,将他骄傲一点一滴地折断,将他满腔的热血全部耗尽。他开始变得怯懦,变得畏缩,尽管大臣们屡次试图劝谏他振作起来,可是他却再也回不去从前,反而以更快的速度向灭亡滑落。
  “治宫殿,开运河,拓边疆,兴土木。国疲民羸,死伤累累。你不仅没有兑现你的承诺,反而忘记了你的雄心,你的抱负。陛下,你早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你了,却叫我们如何去忠诚,如何去追随?”
  是啊,他早已经不是那个双肩担起大业,只手擎起乾坤的杨广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放弃了自我,投身到无边无际放任自流中,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只听任无穷无尽的欲望控制自己、填充自己、遮蔽自己……
  杨广抬起头,面色如土,目光郁然,看着面前的少年将军,悲辛愈发深浓:“朕知错矣,然九州铸铁,噬脐何及!”
  “陛下,当初你如果下定决心励精图治,或许还有可挽回。如今,这一切都太晚了。”
  “晚了,晚了……”杨广喟然一笑,眉宇间透出无尽苍凉,语声落寞疲惫“是呵,太晚了……”
  殿内,忽然陷入了一片死寂。
  辛衣微叹一声,抬起头,却见一名卫士带了一名文士匆匆上前。
  “秉将军,丞相命封德彝前来列数昏君的罪状!”
  “封德彝?”辛衣皱了皱眉,扬了扬手,召那文士上前来。
  “丞相叫你来的?”辛衣冷冷瞥他一眼。
  “是。”封德彝媚笑着,拱手作了一揖。
  “如此,有话就快说吧。”辛衣侧过身去,懒得与他多言。这封德彝原为虞世基的亲信,靠着虞世基的庇护,卖官鬻禄,肆意妄为,不知发了多少横财。现在,此人已经改换门庭,竟成了宇文家的口舌。
  只见那封德彝站在杨广面前,刚开口说了声“陛下……”,与杨广的目光一碰,脸色顿变,满腹的话被生生倒回了口中,站在那里没了下文,头上直冒冷汗。
  杨广淡淡看他一眼,道:“卿乃士人,何为亦尔!”
  只一句话,便将那封德彝说得是面红耳赤,赶紧低着头嗫嚅着悻悻退了出去。
  “好个没用的东西!”司马德戡在一旁看得不住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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