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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苦滋味(惜之)-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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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一个秘密,我整整憋三个月了,几次打电话给你,都是大嫂接的,大嫂好凶,我吓死了,赶快把电话挂掉。小题骂我不应该乱害人、亚丰不准我多管闲事,连幼幼都不赞成我说出去,可是啊……可是,我还是觉得,你有权利知道。」绕半天,废话比秘密多。

不过,她的废话解释了冠耘的疑惑。这阵子,苏真婵常接到无声电话,赖他搞外遇,原来是渟渟的杰作。

「有什么秘密想告诉我?」

「可不可以……你别告诉亚丰、小题和幼幼,说是我泄露给你的。」

「好。」

他答应得爽快,渟渟带着壮士断腕的惨烈表情,踮起脚,攀上他的脖子,附在他耳边说悄悄话,为怕大腹便便的孕妇摔跤,冠耘的手扶上她的腰。

「大哥,小题在台北看见小书,她在盲人按摩院工作,生活过得不错,她有一个小男孩念幼儿园,长得跟你很像,我们一致同意,他是你的儿子。

「小题怕小书认出她,告诉小书说她是傅太太。对了,我们合资开一家按摩院,重金礼聘小书进去里面工作。小题说她变得更漂亮了,虽然眼睛看不见,喜欢她的男人不少……」

她看不见?为什么?怎么弄的?为什么她会到盲人按摩院工作?孩子?一个像他的男孩子?渟渟的秘密震撼了他的知觉,他的世界顿时天翻地覆,疑问在他心底酝酿酦酵。

她离开牧场后发生什么事情?他以为她已经得到幸福,为什么、为什么……

「渟渟,妳在做什么?」

亚丰的吼叫声自后面传来,渟渟全身肌肉紧绷,攀在冠耘身上的手瞬地放下,第二秒,眼泪开始狂飙。

她缓缓转身,梨花带泪地走到丈夫面前认错:「对不起,我把秘密告诉大哥,请你不要生气,我好害怕你生气,害怕得肚子好痛……」

话没说完,她的眼泪已经浇熄丈夫的怒气。搂住她,现行犯认罪,法官只好从轻量刑。

「好了,不哭,下次不可以多管闲事。」亚丰话说完,渟渟立刻破涕而笑,速度之快,令人匪夷所思。

「知道小书的下落,为什么不告诉我?」冠耘拉住亚丰问。

「告诉你做什么?好让你再次出现,抢走小书得来不易的幸福?」这回,所有兄弟姊妹决定联手,维护小书的幸福。

「你怎么知道我会抢走她的幸福?因为你们心知肚明孩子是我的,就认定我会自私地将孩子带走?」冠耘又问。

「孩子是小书的,与你无关,至于你的问题,我必须回答你,是的,我们的确这样认定,因为对小书,你的表现自私到我们无法认同。」

「我和小书的问题不该由你们来决定。」

「大哥,人是经验的动物,你和小书之间,没有过任何一次经验,能让我们支持你,所以,我们认为她有权留住孩子。」一个盲人养大孩子,需要多少勇气毅力?他们绝不让大哥的出现,将一切破坏殆尽。

「你们全数投票站到她那一边?」

「是的。」

「为什么?」

「因为你不爱她,只想伤害她。」

亚丰的话让冠耘全身一颤,原来,他表现得比自己以为的更残忍,苦笑……全是他自找。气丧,他问:「她的眼睛怎么了?」

「对不起,我什么消息都不提供。」扶过渟渟,亚丰迅速离开。

「你们都错了。」冠耘自语。

五年时间足够他认清自己的感觉,也足够让他算清楚,无聊的自傲自尊让他失去多少珍贵。

如果小书过得平顺快乐也就罢了,他会衷心给予祝福;但她并不,上苍再次把机会交到他手上,他没道理不把握。

是的,这回他要赢回她,赢回两人的幸福。

风吹,菩提叶沙沙响起,他们的爱情,出现正向响应。



听说黄花风铃木开花时期,满树金黄,风一吹,瓣瓣鲜嫩落地,点缀满地主目春。

小书已经很久没见过颜色,中学的美术老师说过,她是色彩精灵,总能调配出最美丽的色泽。

可惜,她是赌运奇差的赌徒,花了八年,她赌输爱情,而短短十个月,她赌掉她的视力。幸好,这回她作了足够准备,为了孩子,她不能再出现半分闪失。

走出牧场,她一路到北部,以为离得远远的,便不再怀念。

找到住处后,她戴起墨镜,逼自己适应失去光明,她报名盲人按摩,要在最短时间内学会一项谋生技艺。怀孕七个月时,她正式失明。

也许她面容姣好,也许她手艺精巧,总之,找她按摩的顾客很多,生活不至匮乏。

另一方面,纪耕是个很乖的男孩子,他既敏感又聪明,从小他就比同龄孩子来得安静,所以熟识的老顾客,不介意她把孩子带在身旁工作。

这两个月,小书的生活更形改善,熟客傅太太新开一家按摩院,雇用了她,傅太太给的钟点比原先那家高两成,这对小书来说,是好事一件。

四点,小书拄起手杖,走着两个月来早已熟悉的路径,她要去接纪耕。

傅太太替纪耕找到附近一家有名的贵族幼儿园,透过傅太太的关系,纪耕和她的儿子小予成为同班同学。

才上学几天,纪耕就能拿着卡片告诉妈妈,他认得不少中文字,小书发誓,要赚够钱,让纪耕将她无缘念的书念齐。

「姜纪耕、姜纪耕小朋友,妈妈来了,请到校门口。」远远的,拿着麦克风的年轻老师唤人。

每次听到这个声音,小书习惯性扬起笑意。

她可以想象纪耕的快乐,他正从沙坑里爬出来吧!抖落一身沙,抓起书包,奔向母亲;或者,他正快速溜下滑梯,存了满肚子的话,准备告诉妈咪。

「小桦老师好。」

「姜妈妈,妳怎么知道是我?」老师诧异。

「我认得妳的声音,甜甜的,老师,妳很年轻吧!」

这些年,她学得最多的是与人应对,她懂得夸奖、懂得把话说完美,而且,讽刺的是,她居然是在眼睛看不见后,才感受到被人尊重。

「姜妈妈真会说话,慧慧老师爱死你们家纪耕,走到哪边都带着,四处跟人家炫耀,说纪耕是她的得意门生。」

「谢谢老师对纪耕的疼爱,我眼睛不方便,没办法教他太多功课,要仰赖老师们多帮忙。」

「放心,我们会的。」

和小桦老师交谈问,纪耕已冲到门口,他抱住妈妈说:「妈咪,嘴巴打开。」

小书照做,甜甜的糖果蜜了她的心。

「怎么有糖?」

「慧慧老师给的,我认识了五张字卡。」

「你好棒!可是,糖被妈咪吃掉,纪耕怎么办?」小书问。

「我口袋还有啊!」

才四岁,他就懂得对母亲说谎。低头翻翻口袋,他假装掏出糖、郑重地揉揉旧糖果纸,假装打开糖,然后假装含进嘴里。

这幕落入老师眼里,忍不住鼻酸泛滥,这种孩子,谁舍得不疼不爱?

「好了,妈咪要工作,跟小桦老师说再见,我们回去,好不?」

纪耕照做,他向老师比了个噤声动作,然后挥挥手。

「不可以,要抱抱才可以说再见哦!」

小桦老师蹲下身,把纪耕搂在怀里,伸手,几颗糖果送进纪耕口袋,同样地,对他做个噤声动作。

纪耕笑了,浓浓的眉弯成两道圆弧。

一路上,他有数不清的话要对母亲说——

「妈咪,上学很好玩。」

「是啊!小时候,妈咪好想上学,每天看着村里的小孩子去上学,心里真羡慕。」

「妳妈咪不给妳去吗?」

「我的妈咪很穷,养活我很辛苦。」

「妳妈咪不上班吗?」

「有啊,她很努力赚钱,可是运气不好,赚不到太多钱。」

「妳妈咪呢?」

「后来她工作太辛苦,去世了。」

纪耕听到这里,不再应话。

「怎么了,纪耕,怎不跟妈咪说话?」

「妈咪,我不想上学。」

「为什么?你刚刚说上学很好玩的。」

「我不上学,妳不要上班。」

小书懂了,多纤细敏感的孩子呀!她蹲下身,搂住儿子。

「纪耕,听妈咪说,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让自己死掉,我知道没有妈咪的感觉很糟糕,我那么爱纪耕,舍不得我的小纪耕失去妈咪,你好好念书,将来长大当个有用的人,等你有能力,就能照顾妈咪了,好不好?」

「好,以后我上班,赚很多钱给妳念书。」

「一言为定!」

「我长大后,不要加班,每天晚上都陪妳。」

「好啊,我们一起看电视。」她在笑,两颗泪水偷渡,悄悄地自墨镜后面滑下。

「妈咪,不要哭。」

纪耕拿下小书的眼镜,用围兜兜擦去母亲的泪水。

「你弄错了,妈咪不是哭,是笑。」

接在「两颗」之后是「两串」,在儿子面前,她不用担心自己的眼泪是否刺眼,毋庸烦恼自己的哭相像谁。

「笑不可以掉眼泪。」纪耕说。

「谁规定笑不可以掉泪?」她丢出难题给儿子。

纪耕搔搔头说:「没有人这样啊!」

「我创新呀。」小书只能在儿子面前任性,除了他,再没人愿意包容她的任性。

「妳又在说怪话。」

拥住儿子。谁说她赌输了,失去一双眼睛,换得一个贴心儿子,是多么划算的事!

小书不知道,他们的举动全落入行道树后,那个黑衣男子深邃的眼瞳中。



小书不同了,她笑得自然真心,不再小心翼翼,以前只用头顶对人的她,也学会扬起下巴,态若自然。

跟在他们身后,冠耘近得几乎嗅到她身上的气味,没有人工芬芳,是自自然然的馨香。

「妈咪,早上傅妈妈问我,今天下课要不要到她家玩?」

「想去吗?」

「有一点想,一点点不想。」

「哪一点想?哪一点不想?」

「我喜欢他们家的大狗,傅阿祖会叫司机开大车子,带我和小予去买烤香肠。」

「了解。那为什么不想?」

「我想陪妳。」

偏过头,冠耘看见小男孩的脸庞五官,心底一阵激动。不用验血、不用证明,一个缩小版的姜冠耘活生生在眼前。

「陪妈妈工作很无聊的。」小书说。

「不会。」用力握握母亲的手,陪妈咪他永远不嫌无聊。

「你还是去吧,记得,好好照顾小予,他是弟弟。」

「好。」

「晚上,等妈咪下班再去接你。」

「好。」

拉拉儿子的手,收起手杖,儿子当领航员,小书全心信任。

迈开大步,冠耘超越他们,回头,小书的笑容拉住他的脚步。

是眩目、是骄傲,他从没看过她这种表情,以往他控制她控制得轻松如意,现在……恐怕未必。

「妈咪,有叔叔在看妳。」

这种情况不稀奇,他的妈妈很美丽,走到哪里都有人看。

纪耕的话让小书低了低头,人生当中总有难以避免的习惯,就像不对男人招摇这点,她让「他」训练得彻底成功。

「饿不饿?」小书问儿子。

「不饿,我们点心喝玉米浓汤。」

「那我们直接回到店里。」

「好。」拐个弯,走近按摩院,未进门,小题便迎上前,抱起侄子,她急急忙忙往外走。

「纪耕,我们先走,傅阿祖在车上等我们。」小题说。

「傅太太,纪耕麻烦妳了。」小书客气。

「不麻烦,下班时,我叫我老公绕过来接妳,一起到我家里吃晚饭。」

「不好吧……」

「不准不好,妳那么瘦,人家会以为我虐待员工,就这样啰,拜拜。」

小题快人快语,原本她要从幼儿园一并接走纪耕,可是小小纪耕有脾气,一定要母亲来接。

来匆匆、去匆匆,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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