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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章

妖刀记-第368章

小说: 妖刀记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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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宫门人的冲突扩大,或任一方抢了碧鲮绡就跑才预作的安排,此际居然派上用场。巡检营的弟兄出自谷城大营的铁骑军精锐,不比寻常兵丁衙役,一什一伍并辔冲锋,连耿照自己都没把握全身而退;指挥得宜,应能制服黑衣怪客。



按目前的脚程估算,徒步抵达北门最少需要一刻钟,这令耿照无论如何都轻松不起来。



黑衣人下在他脉中的禁制虽被强行冲破,但原本就已不稳定、如沸水炸锅般的澎湃内息,眼下更是汹涌难制。耿照在奔跑间,不时觉得视界里血红一片,胸口闷胀欲裂,颅中嗡嗡异响竟无止时,彷佛有什么东西在下一瞬间便要破体而出,光是要维持清醒已是不易。但他现在不能倒下。



身为六人中唯一尙称完整的战力,他必须在最坏的时刻挺身而出,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来得如此飞快。



“不好!”队伍最末的聂雨色回头一瞥,蓦地脚下踉跄,几乎栽倒,沐云色赶紧搀扶,蹙眉道:“怎么了,二师兄?”聂雨色抹去嘴角鲜血,冷道:“妈的,阵全破了……这厮好厉害!”忽尔回神,急急推着小师弟,咬牙拔腿:“走……快走!他来了……快、快、快!”



急促的迭声由一个冷静的人口里迸出,听来倍觉惊心。六人沿着一面白墙向前狂奔,却彷沸不见尽头,耿照心头掠过一抹异悚,回头时不及出声,聂、沐二人无声倒地,随即半身一沉,风篁便已不动;他连擎住“藏锋觯”的念头都未生出。来入已和他对了一掌,藉势掠向前方!



掌力比预期更轻。或许是因为他体内奔腾的内力……思绪未停,雷连般的激痛掠过耿照的左半边身躯,彷佛同时被几枚小指粗细的锋锐钢钉贯穿身体,痛得他眼前一白,兀自维持右掌接敌的姿势,左膝脱力砸落地面。黑衣人攻搫的标的,从来就不是他击出的右掌。



耿照彷佛连左眼视物的机能都被剥夺,映入右眼的影像毫无距离感,倒地的韩雪色与黑衣人的身形平平相叠,几乎分不出远近,只有阿妍姑娘被惊怖所攫的惨白娇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一团温软喷香之物撞入怀里,他才本能回臂,堪堪接住佳人。



韩雪色再一次发挥了易于常人的明断果决,在遇奖的瞬间,将爱侣推给了现场最后一个可能有机会保护她的人,以及她腰间那条碧鲮绡。此一时机的拿捏判断甚至出乎黑衣人意料,竟尔手到功成,间隙不容一发。



“好家伙。”黑衣人眼带赞许,踢了伏地的奇宫之主一脚,朝倚墙支撑的耿照走去。耿照的左半身已由剧痛转为麻痹,但丝毫无助于出手御敌,他唯一能动的右臂搂着阿妍姑娘,试图用身体遮护她,边拖着麻木不仁的左腿向后挪去。绝望如影子般黏着他,自脚下拉出黑黝黝的一片,缓缓向下沉。“你做什么?”



由背后传来的嗓音,嘶嘎里带着尖亢,是个才刚长出喉结、初初变声的少年。黑衣人停下脚步。当然不是因为少年,而是少年身畔那名浪人装束、身后背着一面大楯似的斗蓬男子。虽然素未谋面,但他一眼便认出此人是谁,正评估与他为敌会否是此行最大的失误。



“……救人。”



浪人回答着少年,一边解下背后巨物的繋带,“铿!”一声损在身前,底部陷地足有三寸,可见其沉。浪人彷佛一点也不觉得重,双掌交叠,拄着那巨楯也似、高至胸腹交界的庞然巨物,满面的柔软浓须里嵌着一抹从容笑意。此人善战,更甚传闻。



“棘手!”



黑衣人默默增列了一条不战的理由,少年却不知他心中计较,又问浪人:“你怎么知道他们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行侠仗义,须有足够的智慧。情况紧急又无法分辨对错时,先救弱者,令其无伤,再来论断公道。”那人笑道:“不过这会儿用不上什么智慧,白日覆面、袭击女子之人,肯定不是好东西。你且站旁些,不会耽搁很久。”扯开繁结,粗布“唰”的一声滑落。



那长及胸口、宽逾腰肢,无比沉重的巨物,竟非大楯,而是一把剑。超过两尺的剑柄比杯口还粗,剑锷形如钟盘,比一面手盾还大,两侧伸出犄角般的斜长护手,末端长度超过剑柄的一半,远看浑似隶体的“天”字。



镂空的剑鞘亦十分古朴,其上镶满龙眼大小的铜钉,恍若钟鼎古器。比成人大腿还粗的剑身插在鞘里,霜亮冷冽的钢色映着铜色,衬与剑柄那两条吴钩戟枝般的斜飞护手,像是个拉长倒写的“鼎”字,耿照蓦地想起一个人来。如天如鼎,剑逾千钧!(如果是他……便有救了!)



第百零八折凝功锁脉,蚁聚蜗争



东海乌城山虎王祠岳家,世代传承着八荒刀铭的称号、虎费七神绝的惊世武艺,以及锋锐无匹的名刀赤乌角,至岳宸风这代大放异彩,锋名震动五道,为天下知。在南陵,有一口与之相类的罕世宝剑,同样传承封号、武功与荣孀,名曰鼎天钧。



当代的鼎天剑主李寒阳不但是天下知名的剑客,更是南陵游侠的精神领袖。



游侠二字在疆域广衾、封国林立的南陵,非是任何人所能擅称,他们是南方神鸟族之中最尊贵的凤凰一族末裔,拥有等同于诸封国王室的高贵出身,毋须听命封国国主,拥有超然的地位。



千年以来,南陵游侠遵循着外人难窥全貌的古法与戒律,在被称为诸凤殿



的古老殿堂集会、议事、进行传承。他们平时散居各地,周游天下,一旦封国间爆发不义之战,游侠便会聚集起来,组成一支奇兵,帮助弱者抵抗侵略。每次央土政榴的南侵战争里,也能看到南陵游侠率众抗暴的身影。



南陵游侠奉行的是一个义字,彰显于外,便是持衡。为了维持这样超然崇高的地位,一旦在诸凤殿起誓成为游侠,须遵守不娶妻、不荫子、不封爵、不蓄财的信条,终生清贫,行走于南陵大地之上。即使如此,游侠在南陵仍拥有极高的地位,各地设有专门供游侠食宿的驿馆;百姓若机会招待游侠一顿食宿,绝对是倾尽所有,视为毕生荣耀。但游侠如非必要,多半还是选择野营露宿,因此他们也往往是极为出色的猎手。



鼎天钧剑在天下剑榜《秋水名监》里的排行,甚至还在年轻时以早慧着称的杜妆怜之前,而李寒阳的剑术修为即使在历任鼎天剑主中,也被公认是出类拔萃的顶尖人物。此刻黑衣人的犹豫便是最好的证明。



李寒阳本身够难缠的了,杀他更是弊多于利,不但将惹上诸凤殿、南陵诸国,最最棘手的还是凤翼山中行氏。



中行家之人虽负有守护天下刀笔令的重责大任,决计不能轻易离开凤翼山,然而以李寒阳与当代四平爵主的关系,他的死将引起轩然大波。届时,那柄当世无匹的天下第二剑一怒出山,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自现身以来趋避如鬼魅、制敌毋须二合的黑衣人,初次凝立不动,原本看不真切的朦胧身影像被定注了似的,宛如怙木,休说投气,连一丝活物的气息也无,重剑鼎天钧上所凝的杀气顿失标的。



李寒阳心中微凛:这是……凝功锁脉!



他平生剑之所向,只一人有这样的修为,能收敛周身杀气近于无,让高手对决时最重要的气机感应失去目标,那怕只有一霎,也足以左右胜负。凝功锁脉



的效用亦是双向的,对己收敛深藏,对敌则能锁住对方的内息,但又与点穴、子午流等手法不同,更玄奥也更有效,动念即成。



凝功锁脉并非功诀,甚至不能说是手法,而是境界。与门派、武功无关,境界到了,便能自行领悟——那人是这样告诉他的。当日在凤翼山一别,晃眼又是十多年光景。



我的剑术未必胜过你。他犹记得老宅的凤凰木下,沐着飘雨般的澄艳花瓣,那人坐在竹椅上,笑着如是说,刹那间忽生错置般的荒谬之感,仿佛一切都乱了套:从小该是他文文静静坐着读书,那人才是猴儿般爬天纵地的一个,一刻也闲不下来。



命运开了他俩一个大玩笑,恶劣的程度对彼此来说其实无分轩轾。



……然而生死相搏,你却不能胜我。那怕仅有一步之差,这一步却能于顷刻间分出生死。遇到像我这样的对手,你千万打醒精神,能避则避;等跨过了这步,再回头找那浑球算帐不迟。



李寒阳不由失笑,摇了摇头。避得过,那便是无谓之争,自也无所谓算不算帐了。那人闻言大笑:你是南陵游侠之首,忒也怕事,那怎么行?有谁肯跟着你混哪?



……你是把诸凤殿当成黑道帮会了么?他被逗得忍俊不住,回神才发现自己笑得孩子也似,居然有一瞬间没再想起肩上的责任负担,还有荣誉公义之类。你怎么说也是堂堂四平爵府之主,平日说话也这么口无遮拦?



那倒不至于。那人蛮不在乎一耸肩,剑眉微挑,突然装出一副认真严肃的模样。需要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扮你也就是啦。你瞧,像是不像?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放声笑起来,两张原本就一模一样的脸,除了各自经历的风霜留下不同的痕迹,就像对着镜子一样。



以古月的性子,一辈子被困在这样的地方,该有多寂寞!李寒阳忍不住想,胸口一阵闷隳,似有些揪疼,唯恐对方有所感馊——他们小时候常这愫捉弄大人,只是随年纪增长,心意相通的异能似乎也渐渐消失——赶紧收歛心神,将话题转开:能练到你这般境界,料想世上无多。总不会忒倒霉,偏教我遇上了罢?



他们说算上我,普天之下不过七人。那人正色道:不过你也知道,江湖传闻,放屁居多。草莽间多有能人,我想至多也就十来个罢。李寒阳忍笑道:你还真是半点儿也不谦虚啊,中行爵主。



那人陪他笑了一阵,才轻叩扶手道:我遇过一个。黑衣夜行,接连放倒了老十五和老廿七,不过就眨眼功夫。要不是那晚我还未就寝,铁令只怕要失守。



他口里的老十五、老廿七,都是族内位列三品的好手。中行家的剑法武功以品区分高低,九品起算,至高一品,三品以上便有接受外人挑战、为府主守护天下刀笔令的资格,可说是凤翼山四平爵府的中坚;便是李寒阳,要打败那两人少说也应在三十合开外,怎么也不能于眨眼间得手。



李寒阳脸色微变。



当年颁布令牌的金貔王朝,早已消失于历史舞台,三百乡申来,天下力罾令



俨然成为一种精神象征。上山讨令之人或为扬名立万,或为中行氏这天下第二剑



的响亮名头,真个想拿了令牌召开武林大会、号令天下门派的,一千人里都未必有一个,不是疯子就是傻子。偷一块已失实效的铁令,就像拿了过期的灯谜谜底,若不能光明正大压过四平爵府这块匾,一切都毫无意义。



偏生有人黑夜阗山,试图无声无息窃走令牌。



他隐约嗅到阴谋奸宄的气味,却无法进一步廓清。从小到大,脑筋动得飞快、满肚子鬼灵主意的,从来就不是他。



会是谁……话才出口,李寒阳心头似有感应,垂眸正迎着那人似笑非笑的神情,突然会过意来。虽然他们再无法传递彼此的心绪,清晰得像是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交谈,但他仍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手足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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