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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墨染红书坊-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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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将裴岚迟的角色换成一位女子,还不一定能压得住整个抱鹤轩的诸多伶牙俐齿的姑娘呢!
    且不知裴岚迟唤她做什么。
    暗香一路怀揣心事地走着,却不留神与迎面的来人撞了一下。
    “做什么!不长眼!”摄雪没好气地发难道。
    暗香急忙垂下头,极为小心地赔了个不是。
    “算了,本姑娘今日不与你计较。”摄雪看了她一眼,正欲离开,倏而又折了回来,上下打量着她。“你且抬起头来叫我瞧瞧。”
    暗香依言而行,视线在空中与摄雪对视,却被她眼神中的凛冽吓住,不得不又轻轻地将头垂了下去。
    摄雪道:“你就是那个新来的丫头?据说连墨也不会磨,我瞧着你这张脸,倒是长得极好。”
    “奴婢初来乍到,不懂轩中规矩,还请姑娘恕罪。”
    摄雪好整以暇地笑道:“恕罪?你的墨又不是帮我磨的,何罪之有?”她绕着暗香走了几步,将暗香别在腋下的帕子摘了下来,扬手一看,却面色忽变。
    “回去吧,好好照顾你家姑娘。”摄雪咬了咬牙,将绣帕摔回给了暗香。
    “多谢姑娘费心。”暗香接了帕子,目送着摄雪远去。方才被摄雪撞着的肩膀,还有些隐隐作痛。抱鹤轩的姑娘们,果然一个一个都不是好惹的。
    她就不明白,都是青春豆蔻的年纪,为何她们一个一个都这样不与人为善?还是,仗着多念了几本书,会习得几个字,写几篇流传之作,便处处要强时时争风,不惜口诛笔伐,致对方于死地。
    暗香可以想象得到,以出云的个性,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中两年,必定心存无法言说的悲切。
    她却讳莫如深,从未在信中提及。
    暗香想起裴岚迟那句:“但愿你什么都明白”,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感到心头有些凉,又感到有种急于冲出身体的愤怒,烈烈燃烧着。这愤怒是埋藏在心底的一粒火种,打从她踏入抱鹤轩的第一天开始,便静静蛰伏着。她拼命压抑住这股惶恐的气息,不敢叫别人发觉,可是不知什么时候那火苗就在心口猛然一下窜了起来。
    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却窥见有人拿了一只笔,在这片空白上写下“报仇”二字。
    是出云,前来指点她了么?
第八章 雨覆幽兰
           她下定决心似的朝裴岚迟的书房走去,步履有着无法言说的坚定。
    才走到裴岚迟的书房门前,却见到锦书急匆匆地走了过来,顾不得质问暗香为何来此处,大声唤道:“不好了!裴公子!”
    “何事惊慌?”裴岚迟拉开门,见是锦书,忙迎面走去,见到暗香也在一旁,只匆匆点了个头。
    只听锦书急促地说道:“喜雨姑娘突然面色惨白,方才吐了口鲜血便魇了过去。奴婢摸了摸她的手心,凉凉的,怕是不行了!”
    不是说喜雨性命无忧么?怎么突然一下子……
    裴岚迟眉头紧蹙,二话不说朝喜雨的住处奔了过去。
    锦书跟在他的身后,也匆匆赶去。只听她一面奔走,一面用仓促的声音道:“大夫已经在姑娘的房里了,喜雨姑娘还存着一口气,只是唤你的名字……”
    裴岚迟怔了一下,却不曾停下脚步。
    暗香只觉得他们走得太快,她亦步亦趋,喘着粗气才赶到那里。
    却只见碧如和锦书并着一位素衣的女子站在门口,只让裴岚迟一个人进去了。她只好按下步子,轻轻站在了碧如的身后。
    锦书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
    那素衣女子并未流露出太过伤心的表情,只顾瞧着花圃中的一株兰花。
    不一会儿,裴岚迟终于走了出来,脸色寒气逼人。“暗香,喜雨唤你去说话。”
    “唤我?”暗香有些诧异。她推开门,转头望了裴岚迟一眼,只见他低着头,面孔上似乎笼着一层薄暮。看不分明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怎么会唤她?——碧如的眼神中分明透露着这层意味,眼神奇怪地看着暗香。一个连墨也研不好的丫头,喜雨怎么会唤她?还是在这人命关天的紧要关头!
    暗香忐忑不安地走了进去。
    屋内点着一盏微弱的烛光。四面的帘子都拉得密不透风。
    喜雨半睁了眼睛倚在床上,见她来,只微微吐了口气。她的手略抬了一抬,暗香忙上前握住她的手。那只手细如芦苇,仿佛一掐就会断似的。
    “你是出云的妹妹?”她终于吐出一句完整的话,面色已憋得惨白。乌青颜色泛在眼圈周围,让她的神情平白阴郁了几分。
    “是。”暗香点了点头。总算明白喜雨唤她来的原因。
    “我就要走了,你有什么话要捎给出云么?”喜雨突然露出一个微笑,暗香才发现她笑起来的时候有一对深深的美人窝,此时添上病容,有种奇特的妩媚。
    “姑娘不要妄自揣测,大夫不是才说你的病只需要调养就能……”
    喜雨喘着气打断她:“莫哄我了,我的身子自己最清楚……”她在那奋笔疾书的夜里,已然觉得胸腔里似乎有什么被掏空了一般,无数的力量都在宣纸上渐渐流逝,她的青春,她的生命,都化成一枚枚方方正正的文字。如今那段文字终了,她觉得自己的秋日也临近了。
    “我并不知你是出云的妹妹,太委屈你了……还望你别记挂在心上……”
    暗香握紧了她的手,落寞道:“我并不记恨,请姑娘告诉姐姐,我会为她讨还个公道。”
    喜雨的笑容越发深了。“好妹妹,出云……没有白疼你一场……”她伸出另一只手,想将暗香的一缕乱发抿至鬓边,可是恍然间,连最后一丝力气也使不上来了。她的手滑过暗香的颊边,软软地垂了下去。
    暗香胸口一紧,只觉得心中像被什么刺了一道口子,鲜血淋漓。
    只见喜雨的唇边带着一抹笑意,已然停止了呼吸。
    她眼圈一红,不由得哭出了声。
    那素衣女子在门外叹了一口气,道:“好好的兰花,就这样枯了。”
    据碧如说,送去的一些清淡粥品,精致小点,裴岚迟动也没动。只是呆呆地在屋子里坐着。任黑夜将他的影子吞没。
    “出云死的时候,裴公子的脸色也一样难看。”她这样对暗香说。
    暗香动了动容,试探道:“出云是谁?”
    碧如这才“呀”了一声,往屋外探了探脖子。“是一位和喜雨姑娘齐名的,以前也住在轩中。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死了。当时裴公子和喜雨姑娘还难过了很久。不过裴公子与那位姑娘走得近,大家还以为裴公子暗中倾心于她!”
    暗香点了点头,继续追问:“那后来呢?”
    “后来?”碧如恍然觉得自己不该多嘴,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不过一会儿,她又忍不住道:“前些日子我们去看的那株昙花,就是出云姑娘种的。裴公子去市集的时候,为两位姑娘带了两株花。一株是白昙,一株是兰花。可惜,出云姑娘的昙花谢了。我们姑娘种的兰花却枯了……我看啊,将这些未出阁的姑娘比作花儿草儿就是不吉利!我说暗香,你可别去种些什么花儿了。”
    “碧如,你为什么来抱鹤轩?”暗香扯开话题。
    “我么?是侧室的女儿,家里的人并不喜欢我。哥哥姐姐也不当我这个人存在。”碧如的眼神一下子失去了光芒。她紧紧抱住自己的肩膀,下意识地保护着自己。据说最没有安全感的人,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抱鹤轩尽管服侍姑娘们,但也并不用吃苦。又有工钱可以拿。攒够钱,找个小厮嫁了,这辈子也就知足了。”她说着自己小小的理想,不知不觉又将手臂松开,露齿一笑。“你呢?你为什么来抱鹤轩?”
    暗香缄默不语。
    “我明白,你和我不是一路人。”碧如看着她,漆黑的瞳孔闪闪发亮,似乎能看到人的心理去。
    暗香叹气道:“你错了。我和你是一路人。”
    她也是家中侧室的孩子。父亲是有钱的商人,娶了很多房妾室。自小,她的哥哥姐姐就数不清,她记得出生以后,只有出云一个人和她说过话。出云在她被很多哥哥欺负之后递给她一颗红彤彤的苹果,笑道:“吃了吧。心就会变甜的。”自从父亲死后,家道中落。哥哥们将父亲剩余的财产瓜分殆尽。几个姐姐妹妹也随同分到家产的亲兄弟另行居住。
    她与出云仍然住在大屋之中。
    母亲生性胆小怕事,她们在姜家如同蝼蚁般的偷生。幸好出云时时帮衬她们,才得以渡过难熬的那几年。可是好景不长的是,出云在两年前入住抱鹤轩以来,暗香被欠了赌债的哥哥逼婚,逼迫她嫁去一户屠户中做小妾。
    她与母亲抵死抗争了良久,终于独自一人逃了出来。
    “去抱鹤轩,找出云!”这是她当时唯一的念头。
    暗香回想至此,拉了碧如的手。她们相视而望,竟双双落下泪来。
    此时此刻,那泪水不知是哭诉喜雨的悲亡,还是各自凄惨的身世。
    当天夜里,突然下起了雨。
    那雨丝细细密密,如一张织就的网,将整个抱鹤轩罩在了其中。
    裴岚迟在黑暗中,忍不住轻声念了一句:“萼绿华来无定所,杜兰香云未移时。”他的声线极淡,轻而薄的在空中微微掠过,仿佛燃尽的一支追魂香,在雨夜中遥寄哀思。
    喜雨,她终究是去了。
第九章 绿茉寒影
           裴岚迟自昨日之后,又恢复了往日的神色。他不知从何处寻来一副上好的楠木棺材,并上白花锦缎,在喜雨的书房为她设了一座灵堂。
    “天气炎热,早些让她入土为安吧。”——这是裴岚迟的意思。他并不敢过分张扬,只是悄悄请来了抬棺的脚夫,在城外选了一处风水尚妥之处。
    平常爱凑热闹的摄雪与问晴姑娘却再也不曾来,只是其他新来的几位姑娘,念着喜雨是前辈,还特意前来吊唁了一番,在灵堂内滚落了几颗难得的泪。
    暗香与碧如都纷纷为喜雨的身后事打点了起来。
    那位浣衣房的嬷嬷送来了打点好的绿茉长裙。
    原本沾了墨汁的裙摆,被绣上素色的兰花。而那墨汁浓淡不一,却经一双巧手描绘成纤侬适度的叶子,在素色的花瓣下舒展延伸,犹如在绿底上演绎着水墨色的传奇。
    “若是喜雨姑娘还在,她定会欢喜……”碧如抚摸着那条裙摆,叹了口气。
    “不如替她换上吧。”暗香提议。
    她们为喜雨的尸首净身,梳发,描妆。猛然一看,那穿着绿裙静静躺在床上的喜雨,就像是睡着了一般。暗香摸了摸她的手,却仍旧是冰凉。
    这般如花的年纪,便香消玉殒……
    裴岚迟轻轻敲了敲门:“准备妥当了么?”
    “是。”暗香站起了身,开门将裴岚迟迎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两名请来的脚夫,要将喜雨的尸首抬入棺中。而后入葬。
    她看见那两名脚夫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喜雨的身子,她的绿茉色的裙摆在空气中缓缓飘荡,这摇曳的裙摆让喜雨看起来有了生气。她似乎籍着这最后的动作,在向这个世界做最后的告别。
    “入棺!”裴岚迟的声音宛如湖面抛下的石块,一直不断下沉,下沉,下沉。
    喜雨被安放在棺内,锦书忍不住扑了上去,失声痛哭起来。
    “姑娘,姑娘,你竟然就这样去了……”
    裴岚迟似乎对锦书突如其来的变数未有预见,他吩咐脚夫将锦书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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