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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沉船-第40章

小说: 沉船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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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皮纳特像疯子似地声嘶力竭地叫道:“我要杀死她!杀死她!”

警察把戈皮纳特拖出去带走了。整个加尔各答的观众都眼巴巴地等着看吉丽芭拉的演出,然而在那里,再也没有戈皮纳特的位置了。

(1895年4月)

黄志坤译

过失

我不得不离乡背井。为什么呢?这个嘛,我可不能开诚布公地告诉你,而只能隐晦地暗示一下。

我是本地的一个乡村医生。家就住在警察所的对面。对警察所里的先生们,我总是低三下四奴颜卑膝,真是比对阎王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我非常清楚,这些保护神会给人们带来各种苦难。

宝石能使首饰更加名贵生辉,首饰能使宝石更加璀灿夺目。我和警察所的关系也是如此——我的职业能给警察所带来好处,而他们的营生也能使我增加收入。

由于这种紧密的联系,自然而然,我和警察所长乔克罗博尔蒂就成了挚友。所长多次对我说:他亲戚有个无依无靠的女儿,打算嫁给我作妻子,这使我很为难,因为我的前妻留下了一个女儿——绍希。我不愿把她交给后娘。这样,春去秋来,我放过了好多完婚的良辰吉日,见过多少体面的和不体面的新娘花轿从眼前经过。可我,只是随着迎亲的队伍,到别人的婚宴上品尝美味珍馐。然后,叹息地独身回家。

绍希已满12岁,进13岁了。我希望尽量多积蓄些钱。只有这样,女儿才能与大户人家的子弟结亲。嫁了女儿,我再着手操办自己的婚事。

正在我筹办这笔要紧钱财的当口,图尔希村的霍里纳特·英宗达尔找上门来,抱着我的脚哭泣哀求。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他那孀居的女儿,夜里不幸突然死了。他的仇敌给警察所长写了一封匿名信。诬告是堕胎而死的。现在警察的打算把他女儿的尸体弄来检查。

霍里纳特不能忍受对刚去世的女儿进行这样恶毒的诽谤和侮辱。由于我是医生,而且还是所长的朋友,所以他来找我,只有我能搭救他。

拉克什米①女神的行踪是难以琢磨的。她既可以堂而皇之从正门而入,也可不请自来,从后面而进。我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说道:“这种事情可不简单哟!”——

①拉克什米是吉祥天女,又称财富女神。

随后我就讲了几个瞎编的事例,吓得霍里纳特老汉战战惊惊,像小孩子一样哭得更惨了。

不必赘述,为了安葬女儿,霍里纳特被弄得彻底破产了。

我女儿绍希以同情的语调问我:“爸爸,这个老头怎么跪在你脚下,这样嚎啕大哭呢?”

“去!去!去!”我生气地对女儿说,“这件事与你毫不相干!”

经办这件事后,女儿婚事的款项迎刃而解,结婚的日期都定好了。独生女儿,婚宴当然要准备得非常丰盛。家里没有主妇,女邻居们都主动来帮助我。完全破产的霍里纳特,也怀着感激的心情,为我日夜操劳。

婚礼的前一天,半夜三更,突然发现我女儿绍希得了霍乱。病情发展极快。我尽了最大努力,也无成效。最后,我把药瓶扔到地上,跑到霍里纳特跟前,抱着他的脚,说“好兄弟,请原谅我,原谅我这罪人!我只有一个女儿,我再也没有亲人了啊!”

“医生先生,你这是干什么?”霍里纳特被弄得莫名其妙,说,“我感激你一辈子,快起来吧!”

我说:“你没有过错,我却使你破产。我所犯的罪孽,使我女儿遭到了报应。”

我对着上苍大声叫喊起来:“我的天啊!我对这位老人犯了罪,我应该受到他的惩罚。天神啊,请救救我的绍希吧!”

说完后,我脱下霍里纳特穿的便鞋,朝自己头上抽打起来,老头连忙从我手里把鞋子夺了下来。

第二天10点钟,绍希全身发黄,离开了人世,永远安息了。

过了一天,警察所长对我说:“喂,别耽搁了,你马上就成亲吧!要不要先派人去打听一下?”

对别人揪心的痛苦,采取这样令人发指的漠不关心的态度,简直使魔鬼也会相形见绌。可是,通过形形色色事件,我早就懂得,对警察所长的这种人道精神,最好还是缄口不言。这一天,所长对我的友情,仿佛成了抽打我的鞭子,使我感到耻辱。

不管心情是多么沉痛,生活却不会停滞。像过去一样,我仍得为食品,为衣着,乃至为烧的柴禾和鞋带,忙碌奔波。

工作之余,当我回到家里独自坐下来时,我的耳边就仿佛缭绕着那怜悯的问话:“爸爸,这个老头怎么跪在你脚下嚎啕大哭呢?”

我用自己的收入,为可怜的霍里纳特盖了一栋茅舍,把自家的奶牛送给了他,还把他典当在高利贷手中的农具家什赎了回来。

我的痛苦和悔恨仍然难以平息。在寂静的黄昏和不眠的夜晚,我总是在想——我那心地善良的闺女,虽然离开了尘世,但是,由于父亲的罪孽,她在阴间都得不到安宁。似乎她在悲伤地问我:

“爸爸,你为什么要干这种缺德的事呢?”

我给穷人看病,不再要他们交钱了。看到任何生病的姑娘,总是当成我的绍希在受病痛折磨似的,尽心尽力为她们治疗。

雨季开始了。大水淹没了村庄和稻田,出门就得乘船。大雨滂沱,从早到晚下个不停。

有一天,地主家找我去看病。派来的仆人船夫,急急忙忙,不耐烦地催促我启程。

以前遇到这种情况,出门之前,女儿总是事先撑开我那旧雨伞,看看是不是破了。一再关照我,在这样的风雨天要多多保重。今天,在空无一人的家里,还得自己去找雨伞。这时,不免想起了那张亲切的小脸,我朝锁着的卧室看了一眼,心里想:对别人痛苦漠不关心的人,上苍是不会赐于他幸福的。我这么想着,走过女儿住过的房间时,心里怦怦直跳。外面传来了地主仆人的叫骂声,我忍住哀思,匆匆出门了。

坐船的时候,我看到警察所前面停了一只舢板。一个农民只是腰里缠着一块布,坐在船上任雨浇淋,我问道:“喂,发生了什么事?”

农民告诉我,昨天晚上,他女儿被蛇咬了一口死了。警察所要他从老远的村子里把尸体运来检验,我看到,他把自己仅有的一件上衣,盖在了死去的女儿身上。

地主的仆人不愿再等,把船划走了。

下午一点钟,我出诊回来,那个农民缩成一团,仍坐在船上。警察先生根本就没有来检查,我给他送了点食物,但他没有吃。

我急急忙忙吃了饭又出诊了。傍晚回家后,只见那位农民完全像个幽灵,坐在原地。问他时,已不能答话了,只是呆呆地望着我。此时,对于他来说,这河流、村庄、警察所,乃至这乌云密布,潮湿肮脏的整个世界,都如一场恶梦。经过反复询问,我才知道:有一次,一位警察来过,问他带钱来了没有,他说他一贫如洗,身边什么也没有,警察说了声“那就像现在这样坐着等吧”就扭头走了。

这样的场面,过去就屡见不鲜,不过熟视无睹罢了。可今天却不同了。无论怎样,我再也克制忍耐不住了。我仿佛听到我女儿绍希那怜悯颤抖的嗓音,在阴沉的天空中回荡。这位失去女儿沉默不语的农民、所受的无以复加的痛苦,仿佛在撞击我的胸膛。

我忽然像旋风一样,冲进了警察所长的家。所长正安闲自在地坐在藤椅上,吞云吐雾地吸着烟。旁边坐着他那刚从家乡来的姨父,他就是那位准备把女儿嫁给我的亲戚。我愤懑地质问所长:

“你们到底是人还是魔鬼?”

说完后,我把当天挣来的所有的钱,都掏出来,放在所长面前,说:“你们想要钱花,都拿去吧!死的时候再带进棺材!请求你们现在就放了那个不幸的农民,让他回去安葬女儿!”

我和所长那渗透无数被压迫者眼泪的友谊,在这场风暴中完蛋了。

不久之后,尽管我拜倒在所长脚下,一再颂扬他的好心肠,多次检讨自己的过失,但是,最终仍然不得不离开故土,远走他乡。

(1900年8—9月)

黄志坤译

拜堂相见

阚迪琼德罗还很年轻,但是在他妻子死后他并没有急于续弦再娶,而是一门心思去打猎。他的身体细高、匀称、灵巧而有力,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的枪法很准,穿着打扮均为西部省份的款式;跟随他的有武士希拉·辛赫·乔肯拉尔,还有汉先生、密纳先生等许多歌手乐师;在他身边聚集了一批无所事事的仆人和保镖。

在阿格拉哈扬月①中旬,阚迪琼德罗带领三四个爱好狩猎的朋友,前往乃第基沼泽地区去打猎。他们住在停泊在河中的两艘大船上,而他们的那一伙随从仆人则住在三四只小船上,这几只小船就停靠在村子附近的河边。这样一来,村里的女人们几乎就无法再来河里提水和洗澡了。整个白天,枪声不断,到了晚上,歌声和乐器声吵得全村人都无法入睡——

①阿格拉哈扬月:印历的9月,相当于公历的11—12月间,该月为30天。

一天早晨,阚迪琼德罗坐在船上聚精会神地擦拭枪管,就在这时候他听到附近有鸭子的叫声。他抬起头来一望,看见一个少女用双手抱着两只小鸭雏向河边走来。这条河不大,河里的水几乎不流动,里面长满了各种水草。姑娘把两只小鸭放到水里后并没有离开,而是警觉地注视着小鸭,她的那种神态像是在保护它们似的。往日里,她把自己的鸭子放在水里之后就走开了,但是今天她大概对猎人不放心,所以才静悄悄地留在这里,没有留去。

这位姑娘很年轻,而且非常美丽,简直就像造世主刚刚制造出来的一样。不过,确定她的年龄十分困难。她的身体已发育成熟,但是她的脸上仍然透露着这样一种幼稚的孩子气,仿佛家庭生活与她毫不相干似的。虽然她已经步入青春期的大门,可是她至今对此却一无所知。

阚迪琼德罗一时间竟然忘了擦枪,感到十分惊奇。他万万没有料到,在这种地方会看到这样俊俏的姑娘。这位姑娘的容貌在富丽堂皇的王宫里可能会显得逊色,但是在这种地方却显得非常和谐好看。须知,鲜花长在树枝上要比插在金瓶里更受看。那一天,河边上那一片缀满秋露的丰茂的蒲草,在晨光的映照下熠熠闪烁着银光。处在这种环境之中,姑娘那张纯朴娇嫩的小脸在阚迪琼德罗那双被陶醉的眼睛里简直变成了一幅图画——雪山神女①在阿斯温月②满怀喜悦地返回娘家。迦梨陀娑忘了描写青春妙龄的雪山神女时常这样抱着鸭雏来蒙达基尼河边的场面——

①雪山神女:又名杜尔伽、乌玛,印度神话传说中的幸福女神,湿婆的妻子。

②阿斯温月:印历7月,在9—10月间,该月为30天。

就在这个时候,姑娘突然被吓得战抖起来,她满脸是泪,急忙抱起两只小鸭,叽哩哇啦叫了几声,就匆匆地走开了。为了弄清原因,阚迪琼德罗立即走下船来。他看见,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仆人正在用没有上子弹的猎枪瞄准她的鸭子,想故意吓唬她一下。阚迪琼德罗夺下仆人的枪,并且狠狠打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仆人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开玩笑的心思也烟消云散了。阚迪重新回到船舱里,又开始擦起枪来。

那一天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这一伙猎人穿过村里的林荫道,向田野走去。他们之中有人开了一枪,停落在不远处竹林上的一只鸟被打伤了,眼看着它摇摇晃晃地落在了竹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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