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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追忆似水年华[美]-第4章

小说: 追忆似水年华[美]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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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似水年华》第二卷书名,发表于1919年。 

大约从三十五岁起,到五十一岁他去世,普鲁斯特由于患有严重的哮喘病,终年生活在一间门窗经常不打开的房间中。清新空气容易引起他犯哮喘,更不用说刮风下雨。他足不出户的自我禁锢生活,持续了十五年之久。在这十五年期间,普鲁斯特生活在回忆中,回忆他童年、少年以及青年时期的经历。由于他的身世,他所接触的大致是三类人:贵族家庭的后裔;非常富裕的财务金融界人士;少数享有盛名的文人与艺术家。十五年的禁锢生活,使这位身患痼疾的天才文人省悟到,他的前途就是在这间华丽舒适的病房同时也是囚室之中,等待死亡。他除了缓慢地,平静地等待死亡来临之外,他没有别的生活,没有别的前程。他是一个极其敏感的人,为什么他能在锦锈的床上,过着卧而待毙的“生活”十五年而不觉得沉闷、苦恼甚至烦躁不安,反而其乐融融呢?难道他整天躺在床上在做美梦吗?不,他自己知道生命已经没有前途的人决不可能做关于未来的美梦,所以老年人是不会做美梦的。普鲁斯特虽然只是中年人而不是老人,可是他早已知道他的痼疾难愈,所以对生活的前程已经不抱希望。他唯一的希望在于利用他的非常特殊的生活方式,写成一部非常特殊的文学作品。这部作品就是《似水年华》,全称《追忆似水年华》。在他的计划中,这是一部极其庞大的多卷本小说。果然,他用了十五六年的漫长时间,分秒必争地写完了这部小说的全稿。 

由于疾病的限制,普鲁斯特被迫长年累月囚禁在斗室中,不能开展任何活动,久而久之,他的思想中充满对于过去生活的回忆,而且对于人生形成了一种非常奇特的概念。他认为人的真正的生命是回忆中的生活,或者说,人的生活只有在回忆中方形成“真实的生活”,回忆中的生活比当时当地的现实生活更为现实。《似水年华》整部小说就是建筑在回忆是人生的菁华这个概念之上的。 

普鲁斯特是一位博览群书的作家。法国评论家们常常提到《似水年华》的作者受十九世纪末年风靡一时的法国唯心主义哲学家柏格森(1859—1941)的影响,这是完全可能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似水年华》是一部哲学意味深重的小说。正相反,这是一部生活气息极其浓厚,极具强烈的小说。在世界各国优秀的文学遗产中,令人读过之后永生难忘的、真正有价值有分量的小说,都是从热气腾腾的真实生活中出发,在生活的熔炉中锻冶而成的。从某一个哲学概念,或某一个政治概念出发的小说,既不可能有真实的人生价值,也不能有高度的艺术价值,即使由于某种特殊原因而名噪一时,也肯定经不起时间考验。我们赞赏和提倡“为人生而艺术”,反对“为艺术而艺术”,所以我们重视从真实生活中产生,有强烈的生活气息的名著《似水年华》。 

《追忆似水年华选篇》的编选者,法国文学评论家拉蒙·费南代在《选篇》的前言中指出,“《似水年华》写的是一个非常神经质和过分地受溺爱的孩子缓慢成长的过程,他渐渐地意识到自己和周围人们的存在。”总的说,这是一部回忆录式的自传体的小说,从作者自己的童年生活开始,一直写到他晚年的心情。他三十多岁由于严重的哮喘与气管炎,怕见阳光,怕吹风,把自己囚禁在斗室中,白天绝对不出门,也尽量少接见来访者,实际上从那时起,他已经与世隔绝。《似水年华》,这是一个自愿活埋在坟墓中的人,在寂静的坟墓中回想生前种种经历与感受的抒情记录。 

在拉封·蓬比亚尼出版社出版的著名《作家辞典》中,写普鲁斯特评传的乔治·卡都衣是这样给《似水年华》作者下定义的:“他对于遗忘猛烈反抗;这种为了生活在时间的绝对性中而进行的狂然与不懈的努力,就是《重现的时光》主要意义。”《重现的时光》是《似水年华》最后一卷的标题,是全部小说画龙点睛之所在。哪一个伟大的真正的艺术家,不用自己的血肉,自己的灵魂来创作使自己毕生事业可以传之后世的作品呢?一言以蔽之,艺术不是别的,而是对生命热烈的爱之表现。艺术作品不是别的,“美”不是别的,而是引起观赏者对生命热爱的一种手段。关于这一点,《似水年华》不是表现得很彻底,很动人吗? 

阿纳多尔·法朗士(1844—1924)①是普鲁斯特在文学界的长辈和好友,对文坛上初露头角的普鲁斯特曾经起扶持作用。法朗士把普鲁斯特的小说比作温室中培养的花朵,象兰花一样,有“病态”的美。可是突然间,“诗人(指普鲁斯特)射出一支箭,能穿透你的思想和秘密愿望……。”这是指出小说家普鲁斯特的艺术手法和思想深度,决非一般泛泛之辈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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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似水年华》提到的作家贝戈特,就是影射法朗士的。 

有二十世纪蒙田之称的哲学家、随笔家阿兰(1868—1951),认为普鲁斯特从不直接描写一件客观事物,总是通过另一事物的反映来突出这一事物。普鲁斯特一贯通过自己的感觉表现客观世界。他认为对绝对客观世界的研究是科学家该做的工作,文学家只能老老实实反映他自己感觉到的事物,这是最真实的表现方式。所以评论家莫理斯·萨克斯(1906—1945)说普鲁斯特是“奇怪的孩子”,“他有一个成人所具有的人生经验,和一个十岁儿童的心灵。” 

一个深于世故的人可以成为事业家,政治家,可是成不了真正的艺术家。哪怕老态龙钟的艺术家,往往也保持着一颗比较天真的心,甚至带几分稚气。普鲁斯特就是这类人。在他晚年,离去世不久的日子里,他还津津有味回想在贡布雷的别墅中,早晨起来喝一杯泡着“玛德莱娜”①的热茶,使他尝到毕生难忘的美味。这种对往事亲切而多情的回味,是他创作《似水年华》的主要线索。这种情趣,读者在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中是找不到的。评论家把《似水年华》和《人间喜剧》相比,发现有许多相似之处,比如人物众多,主要人物描写得栩栩如生,等等。但是《似水年华》和《人间喜剧》之间有明显的区别,那就是巴尔扎克着重于从事物的外部现象观察世界、描写世界;普鲁斯特则刻意突出内部世界,增加小说的画面的深度与立体感。这两位天才小说家表现客观现实世界的目的是一致的,然而他们观察与描写的角度往往不同。仅就这一点,《似水年华》与《人间喜剧》相比,显出早期的现代派艺术倾向,使《似水年华》成为二十世纪小说的先驱,与十九世纪小说的典型特点有很明显的分歧。 

《似水年华》另一个艺术特点是“我”与“非我”的界限不是绝对不可逾越的。普鲁斯特曾经给友人写信时说:“我决定写这样一部小说,这小说中有一位‘先生’,他到处自称‘我’,我如何如何……”这位“先生”就是作者自己,这是无疑的。这么说,《似水年华》是一部自传体的小说吗?不完全是。小说贡彻始终的线索是“我”,但作者常常把“我”放在一边,用很长的篇幅写别人。正如哲学家阿兰指出,《似水年华》的作者要写“此物”时,必先写“彼物”对“此物”的反映。世界上没有不是彼此联系着的事物。没有绝对的“有我”,也没有绝对的“无我”。在这里,又可以指出《似水年华”的艺术手法与《人间喜剧》不同之处。巴尔扎克着重写“物”,这是众所周知的。巴尔扎克把作为他叙述故事的“物”的背景描写得仔细周全,凡是小说人物的住屋、屋子里的木器家具、人物的财产、现金帐目等等,巨细无遗,令人叹绝。可是巴尔扎克从来不写自然的背景,不写山水草木;也不写活的背景,也就是说,不写小说主人翁周围的其他活人。好象他心目中只有高老头、葛朗代等主要人物,把主要人物的形象塑造得非常深刻、生动。至于次要的人物,往往一笔带过,决不多费笔罢。其实巴尔扎克心中只有一个“钱”字。他写“物”也为了写“钱”,通过对房屋家具的描写,说明这些东西大概值多少钱,因此可以估计出有关人物的财产情况。普鲁斯特和巴尔扎克完全不同。《似水年华》主要写人,写小说中的主角,这是没有问题的,但也写作为陪衬的人物,而有时写得很仔细,比方他写家中的老女仆弗朗索瓦丝,一个农村出身的朴实妇女,头脑中充满农民的成见与迷信。这位老女仆在主人家已经服务了多年,主仆之间建立了感情关系。女主人很信赖她,喜欢她,往往拿弗朗索瓦丝的农民思想,天真和迷信的言论开玩笑,增加了小说的人情味。普鲁斯特有时也描写居室和室内的陈设,但都是一笔带过,简略而不烦琐;有时也写居室外面的庭园,甚至大门外的街巷,以及郊外的田野山川。这一切,都增加小说的人间气息,反映小说中的“我”的艺术家性格,诗人的敏感,以及他对生活的热爱。这一切可能使我国读者联想起曹雪芹不但精心描写了大观园中的主要人物,十二金钗,也写了几个有代表性的丫环,同时也以诗人之笔描写了大观园中的亭台楼阁,曲水回廊,琼林玉树,使人感到亲切浓郁的人间气息。《似水年华》第五卷《女囚》中,作者不惜大费笔墨,详细描写巴黎闹市上的各种声音,这是《人间喜剧》的作者无论如何想不到的。请问:到底是谁的“人间”味更浓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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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用面粉,鸡蛋和牛奶做成的糕饼。 

作为回忆录式的自传体小说,《似水年华》和一般的回忆录以及一般的自传小说都有所不同。这不是一部普通的回忆录。作者对回忆的概念,对于时间的概念都与众不同。他把今昔两个时间概念融合起来,形成特殊的回忆方式。比如他在儿童时期早晨喝一杯热茶,把一块俗名“玛德莱娜”的甜点心泡在热茶里,一边喝茶,同时吃点心,他觉得其味无穷。等到他写《似水年华》的最后一卷《重现的时光》时,他重新提起这件事,好象回到二十多年前的儿童时代,把当时的生活环境和身边的人物都想起来了,好象“昔”就是“今”,“今”就是“昔”,“今”与“昔”结合,形成真正的生活。所谓时间,实际上是指生命延续。“延续”一词是柏格森哲学的重要术语①,所谓生命,就是延续与记忆②。如果没有记忆,思想中就没有“昔”的概念。没有“昔”也就没有“今”,“今”“昔”两个概念是相对而言的。没有“昔”与“今”的结合,就没有延续的概念,也就没有生命。所以有人说,普鲁斯特生命的最后十五六年是关在斗室中度过的,他把窗帘都掩上,室中无光,白昼点灯,他的时钟与我们的时钟不同,我们的时钟上的指针是向前走的,他的时钟的指针是向后退的。他愈活愈年轻,复得了失去的时光,创造了断的生命。 

《似水年华》和传统的小说不同,它虽然有一个中心人物“我”,但没有贯彻始终的中心情节。只有回忆,没有情节。这是普鲁斯特对于法国小说的创新,但不是为创新而创新,而是为了表现他对于生命的特殊感受而创造的新艺术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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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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