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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荒漠奇缘-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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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面叫他爬起,一面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看看四下无人,在他耳边低声地咕噜了几句。那风神立时象老鸡吃米一样地连连点头,两眼闪着可怕的凶光,戴上那烧焦的帽子,一溜烟下楼去了。

正在这个时候,又有人喊了一声“报告”,通往三楼的门,便应声开了,进来一个穿着一身黄绿色军装,腰里扎着皮带,英武而又年轻的军人,他是马三爷电台的报务员,叫邢占山。

邢占山没等马三爷问话,便抢先说道:“报告三爷,十万火急!……”
  
第十章 凶宅
 
且说那马三爷的报务员小邢,一连报了几声“十万火急”,以后,急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忙把一封电报递到马三爷手上。停了一刻,这才说道:

“报告三爷:高台已被共军占领!”

马三爷顿时吃了一惊,但立刻又恢复了常态,一边看手里的电报,一边说:“共军还真的攻高台了?这么说,凉州这边暂时就不会有什么大事。

那……那守城的马旅长呢?还有县保安团的王团总呢?他们有电报来吗?”

“有!有!”小邢一边拿另外的电报,一边好似宽慰马三爷说,“三爷放心,高台城丢是丢了,可用不了几天,还会回给三爷的。马旅长发来的密电说:正当董振堂和杨克明率领的红五军直逼高台城下,共党中央便从陕北发来密电,今西路军火速撤离沙漠地带,东渡黄河,返回陕北。这封电报,已被我方截获。马旅长怕共军接到电报后,掉头东返,逃过河去,因此便设下诱敌进城之计,并和王团总商定:他自己带领骑兵旅撤出高台城,王团总率领民团留在城里,向五军假装投降。等五军进城,我方援军开到,再来个里应外合,把红军第五军全部消灭在高台城里。这封电报就是一方面向三爷报告军情,一方面要求三爷火速派出黑马队去支援他们的!”

马三爷听到这话,才转惊为喜,把小邢打发走了以后,便令贴身卫队,火速通知黑马队队长马四疙瘩,立即动身,星夜驰援高台。

布置好了以后,他才松了一口气,迈着老步,向蝴蝶夫人住的东房走来。

蝴蝶夫人刚刚洗浴完毕,身披彩条浴衣,把一头黑发,散了满肩,正由一个侍女帮着梳头。马三爷一看,禁不住赞美说:“夫人真漂亮啊,河西这么大的地方,恐怕再难找到象夫人这么漂亮的人了……”

蝴蝶夫人一听,立刻笑得前仰后合,说道:“三爷有什么喜事?今晚这么高兴?”

“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能有什么喜事?还不都是打仗的那些事吗?”

“是不是又打了肚仗?”

“不,不,哪里是什么胜仗?打了败仗!高台失守啦!”

马三爷的话刚一出口,那站在一旁的侍女,似乎微微震撼了一下,手指一松,梳子便“搭拉”一声,掉到地上。那马三爷也忽然显得烦闷起来,绕着梳妆台,踱着步子……

蝴蝶夫人见马三爷一声不响,便又撒娇地说道:“三爷刚才那么高兴,怎么转眼之间,又象闷葫芦那样一声不响?是不是高台真的丢了?这我就不明白了,他们共产军爬雪山过草地从西康过来,已经人困马乏了,还要跑到咱河西来干什么呢?”

马三爷一听,又回到梳妆台旁的那张靠椅上坐下,抽出一根烟,说道:“夫人,这事说起来话就长了。你哪里知道,这世界上的事,都是乱七八糟的,国民党有国民党的难处,共产党也有共产党的难处。人家都说,那些共产党,心齐,不怕死,不讲私情,照我看,也未必尽然。人生在世,我总是这么看,那些再好的地方,也并不是太好,那些太坏的地方,也并不会太坏。你说共产红军,爬雪山,过草地,可算艰苦卓绝,我老马也是当兵的,没二话说,心里自然也有几分佩服。象这样的人,他把我打败,我也服他。

可他共产党也不是不讲私情,人生在世,谁不图个高官厚禄?就是共产党里面,这样的人也有的是。夫人说这些人为什么到河西来?照我说,一句话,也是想为自己打块地盘!”

马三爷说到这里,蝴蝶夫人插言道:“三爷这么说,我就更不明白了,河东那边,地盘还少吗?为什么他们偏要到河西来呢?”

“这一层夫人就不懂了。”

马三爷吸了一口烟,接着说:“就是因为张国焘和毛泽东闹矛盾嘛!毛泽东当了共产党的主席,张国焘不服气,也非要当共产党的主席。他在四川,不肯到陕甘来,自己另立了一个中央,自己封了自己一个主席。后来打了败仗,在四川站不住了,才答应取消他自己那个中央,往北来了。”

“三爷,张国焘是谁呀?我怎么从来也没听说过?我就知道有个朱、毛。”蝴蝶夫人一面梳头,一面说道。

“张国焘也是共产党的一个头目。他现在是红军总政治部的主任呢!他的嫡系,就是从大别山拉出来的,后来又在川陕一带补充的四方面军。”

“就是到河西来的这些人?”

“对,到河西来的,就是他那部分的。这些人也是奉他的命令过来的。

为什么过来呢?就因为张国焘这人,还在和毛泽东闹分裂,想在河西打开一块地盘,自己当河西王哪!”

“共产党里也有这种人,争权夺利?”

“哼!都是人嘛,人还能没有私心?我就不信人没有私心,除非是泥塑木雕,活人就有个七情六欲。历史上君子,小人,贼寇,君王,奶奶的,照我看,都是一锅煮,成者王侯败者贼!就拿我马三爷来说,如今前呼后拥,妻妾满门,享不尽的荣华,受不完的富贵。可一旦败了,人家不也说我是土匪头子?”

马三爷说到这里,看那侍女还在给蝴蝶夫人慢条斯理的梳着头发,好象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站起身来,改口说道:“奶奶的,我上当咧!我讲了这么老半天,可你的头发,怎么这么个梳法?这一根一根的理,要理到什么年月?”

机灵、胆大、好奇,什么事都想知道的蝴蝶夫人,见马三爷等急了,一面向使女递眼色叫她退出,自己马马虎虎把头发挽成三根辫子,一面忍不住又问道:

“我还不明白,张国焘既然是到河西来为自己夺地盘,那这三万多人,为什么还跟着他跑呢?”

“奶奶的,他下面的人懂个屁,还不都受了他的骗?”

侍女走后,马三爷和蝴蝶夫人,又说了些什么,暂且不提。再说司马真美,被蝴蝶夫人救出以后,由那个年轻侍女领着下楼。找管事的人,给他找了个暂时的住处,并且给他发了一套勤杂人员穿的半旧衣服。又叫他剃头洗澡,忙活了好一阵,他这才坐在炕沿上,暗暗想:阎王爷还不叫我去报到,也好!看样儿,这蝴蝶夫人是个软面善心的糊涂虫!指望我真的投降服侍她呀!没门儿!……

他反反转转想了好一会儿,觉得怪困的,正要上床睡呢,那个侍女忽然又跑进小房,悄悄向他问道:“你怕不怕?”

小司马被她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随口答道:“不怕!”

侍女听后,一面向房梁上看了几眼,一面说道:“不怕就好。”

小司马觉得她的话里有话,便向她问道:“丫头姐姐,你问我怕不怕干什么呢?我新来乍到,可什么也不懂呀!”

那侍女听见小司马叫她姐姐,心里怪欢喜的,便拉他在床边坐下,说道:“你肯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叫司马真美。”

“司马真美?这名字多好听!你可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

“告诉你,我叫婵娟,你以后不要叫丫头姐姐,就叫我婵娟姐姐好了。”

“那你也不用叫我司马真美。我在红军里,首长和同志们都叫我小司马。你也就叫我小司马好了!”

那婵娟听小司马这么一说,心里感到十分投机,便又对他说道:“小司马,听我说,你晚上睡觉要惊醒点。”她见小司马听到这话有点吃惊,忙说,“是这么回事……不过,你日后见了马家的人,可不能说是我告诉你的。”

小司马连忙点头,又把胸膛挺了挺说:“那自然罗,保证对谁也不说!”

“这就好,是这么回事:这间房是马家花园里的一间凶宅!你懂得什么叫凶宅吗?”

小司马摇摇头道:“不懂,不懂!”

婵娟说:“我不知道你们那里怎么说,这凶宅就是闹鬼的房子!听说,马三爷的大老婆就是在这间屋里上吊的!从那以后,凡是在这间房里住过的人,都会在半夜先听到窗纸沙沙响,接着就会看到窗外闪过一个披头散发的鬼影……”

婵娟说到这里,声音颤抖起来:“人家说,那个鬼影在窗外磨蹭一会儿.便扒在窗台上,轻轻轻轻地伸出舌头,往窗纸上舐呀,舐呀。等到把窗纸舐破,鬼就从窗纸缝里钻进来了!

人家还说,这个鬼穿着一身墨黑墨黑的衣裳,腰里扎着一根象火一样颜色的红布腰带。她进房以后,先把那条红布带搭到梁上,然后乘着人睡熟的时候,再把红布带儿神不知鬼不觉地套到他的颈子上面,……”

说来也真怪,小司马不怕死,却很怕鬼。听到这里,脸色都白了。婵娟也很害怕,声音都有些变了。她抬头望望梁上那打弯的地方,仿佛那里真有绳子拉过的痕迹一样,望着望着,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他们默默坐着,过了好大一会,小司马才壮了壮胆子,先开口道:“婵娟姐姐,我是红军,不应该怕鬼。可是我小时候在家里,也听爸爸讲过鬼的故事。自从爸爸当了红军,虽然他说世界上并没有鬼神,可我还是怕呢!”

“啊!你爸爸也是红军?他如今在哪里?”

“他也在红四方面军,过了黄河以后,我就没有再见到他。在古浪打过一仗,就连音信也听不到了。”

“你想他吗?”

“想。等我回到部队以后,一定要去找爸爸,还要送给爸爸一样礼物。”

“什么礼物?”

“烟袋嘴,等我去买个烟袋嘴给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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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小司马讲了爸爸,又讲了仍在四川达县老家的妈妈,和可爱的小妹妹。讲了家里穷,上学没鞋穿,老师骂他、要开除他,以后他就赤着脚跟爸爸当了红军……

婵娟越往下听,眼窝里聚集的泪水越多,听到后来,“扑嗒”一声,一颗泪珠从脸腮上滚落下来。小司马望了望她,也含泪道:

“婵娟姐姐,你也是干人家的孩子吗?”

“干人?”

“噢,你不懂,干人是四川话,就是穷人。”

婵娟听了,点点头道:

“你说穷人,我这就懂了。我家怎不是穷人呢?你听我说,我家在高台城里,我爹本来在那摆一个小杂货摊子,后来因为缴不上捐税,被衙门传去,打输了官司,就把我在高台城插草卖了!”

“他舍得?”

“他也是没有办法呀!”

“你妈呢?”

“我娘在生我的时候就死了。”

“你后来呢?”

“后来我就被第一个人贩子买去,他把我卖到高台乡下一个地主家去。这家地主姓王,是高台县民团团总。后来我趁一个大风天跑了。跑呀,跑呀,跑到黑河边上,过不了河,就披团丁抓了回来。王团总就把我吊在梁上打。

又把我卖给了第二个人贩子。第二个人贩子把我卖给山丹县城里的一个皮货商人。那商人又把我卖给了第三个人贩子,第三个人贩子就把我带到凉州城插草为标,找主出卖。我那时虽然只有十二岁,身条却长的不矮。人贩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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