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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如烟-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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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头往引线上凑个两三秒,就得赶紧捂着耳朵跑开。鞭炮大炮放完了以后,有时他们大人打牌或者聊天到了兴起,不稀罕动弹,两个哥哥便会带着自己去放小炮,管阿爸或者阿叔要根烟就成了。
斗转星移,如今一切都倒了个个儿,是自己带着阿爸去放炮。张金心头感慨万千,然后打下了火机。寒风迅猛,几次都把颤巍巍的火苗倏地吹熄。无奈之下,她只得寻了个背风的角落。这回还好,那团橘红这种在风中颤了颤,很快引线就呼哧呼哧地燃成了灰。随着她“啊”的轻叹,一声巨响打破了乡间的寂静。没过几分钟,周边人家也都一呼百应地燃响了鞭炮,远远近近都是硫磺味。在这爆竹声里,父女俩又赶紧上楼去了,因为,接下来该分压岁钱了。
照例是斗转星移,张金也摇身一变,从收钱的变做了打钱的。她拿过手提袋,找出预先分好了的红纸包包,逐一放到弟妹侄甥这群小辈手中。孩子们得了红包便一哄而散,赶紧趁自家阿爸阿妈还在四处唠嗑时多攥一会儿这好东西。张金羡慕地看着这些无忧无虑的小孩,接着埋头在随身手账上记着这趟回家的诸项开支。变成大人就是这样的事,有许多操心,而不是许多享受。 
待到众人都呵欠连天了,如何分配房间一事就提上了议程。因为阿妈家的亲戚过来了,相较往常,阿翁家原本正好的房间不够睡了。没办法,只能让各小家挤一挤了。于是,本来在一楼单独有间房的张金只得收拾东西上来,和阿爸阿妈去挤二楼的大床。阿妈一早就喊困,待他父女俩洗漱完进到房间,她早已经呼呼大睡了。阿爸同张金一前一后地爬上了床,钻进阿妈已经焐暖了的被窝里。张金跟阿妈睡一头,睡最里边,阿爸自家睡另一头。这样的睡法,小时候住弄堂时常常如此。那时空间紧缺,一家子挤在十平米大的房子里,放张床便没有太多的落脚之地了。据阿妈讲,她小时候经常梦着梦着就啃起阿爸脚趾头了,所以只好把中间之位让给阿妈,自己睡最里边面壁了。想到这些事,张金自顾自地笑起来了。
躺了一会儿,张金觉得自己真是半点睡意也没有。这小床上躺了三个成年人,挤挤挨挨的实在不好睡。她又不敢乱动,翻个身,身下的木板便要嘎吱嘎吱地叫唤,刺耳得很。夜里很静,静得让人觉得异乎寻常地冷。阿妈鼻子不通,些微的呼噜在这静里便格外清晰。张金就枕着阿妈的呼噜僵直着身子仰面躺了,睁着眼睛看窗外的天空。似乎是下雪了,在这皑皑一片的映照下,外头的世界好像提早变得明亮起来。
脚上被拍了拍,张金一惊。原来阿爸也没睡着。她动了动,轻轻唤道:“阿爸?”阿爸又在她小腿上拍了怕,示意她睡到自己这头来。张金猜到他有话跟自己讲,便小心小心地掀开被子钻出来,小心小心地爬到床尾,掀开被子从另一头钻进去。阿爸本来是要把枕头给她的,但她摇摇头,顺手从被子上抓了自己的毛衣,叠了几叠枕在头下。 
阿爸还是想问问闻钺铭的情况。他问,张金就答。也不含糊,也不搪塞。聊到对方家境等方方面面的事,便照例是三姑六婆吃分岁酒时讲过的车轱辘话。可是在阿爸讲来,那些话就不那么不中听,也不那么生厌了。张金侧了侧身,面朝着阿爸,隐隐约约能看到一点影子。她润了润喉咙,开始和爸爸讨论起来。闻钺铭上面有三个姐姐,他是家中老幺,也是唯一的儿子。因为是老来得子,所以他从小就在父母和姐姐的宠爱下长大,什么都尽着给最好的。在女人堆里长大,眼光自然高,拖到了三十好几仍未成家。他家里可是一直着急,待他过了三十岁简直急得不得了,隔三差五就念叨带媳妇回家。闻钺铭自己倒是逍遥自在地顶了很多年,却在遇到她之后放下了无谓,捋起袖子热火朝天地忙活开来了。
可那也只是闻钺铭单方面的情愿。张金觉得自己不够喜欢他。功利点说,她最为看中的,也无非就是张礼然给概括的那三项——有房有车有产业。世道艰难,即便是身在尚能自食其力的软件业,但若要凭一己之力买下套五六十平米的房子,无论是在宁都还是在六川,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她自然晓得自己容貌大约可以值点钱来,比如当时要是接受了那个姓韩的提议,市中心黄金地块的房子就算不太可能,但近郊的别墅是绝对不在话下的。
所以,有时候觉得,自己还是清高。放下身段,曲意承欢,一切便唾手可得。这么好的事情,偏生她无福消受。现在想来,后悔、遗憾倒说不上,因为本身就不喜欢他,也知道他所贪图的只是自己的年轻和漂亮,但闻钺铭呢?张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无由无故就将自己当做真爱了。必须承认,和他在一起,更多的是激情,甚至于偶尔生出的几分亲情,却惟独没办法形成爱情。这些话,她不敢跟阿爸聊,但也不能不纳入通盘考虑中。
她想让阿爸帮自己作出选择,可阿爸只是说:自己决定吧。她就又列举出一大堆顾虑,可列来列去,阿爸还是那句话。从小到大,阿爸就是这样,放手让她自己决定,与阿妈对照鲜明。张金始终没法让阿爸发表意见,却还是不死心,继续挑鼻子挑眼地说下去,谁想得阿爸忽而问了她,跟俞可涵好好的,怎么会分手呢?张金忍了又忍,愣把临到嘴边的所有话都生生咽下去。她不自觉地翻了个身,脊背硬邦邦地对着阿爸,半边脸颊埋在充作枕头的毛衣里,努力平稳着声音解释道:“无缘分吧。”算起来,他老婆,那个什么陈芳露,应该快生了吧。也不知道今年他会不会给自己发短信拜年,哪怕只是作为群发的祝福。她突然发现自己在年关时不把手机带在身边真是个明智的举措。虽然这样肯定会错过一些电话、短信,但总是让她躲过了一些人的追踪和对另一些人的等待。有利有弊,利大于弊。
——只是,在她的预料之外,她又错过了什么,至少目前张金还不会知道。
————但是,迟早是要知道的。
她就沉浸在思索中,再不发话。过了很久,久到张金自己都迷迷糊糊了,她突然又听到阿爸的声音:“阿囡?”
“嗯?”
“汝自家好生考量考量。好生考量考量。” 
等了一晚上,终于等到了这句话。
张金看着窗外渐而发白的天光,缓缓松了口气。她也清楚,之所以絮叨了如此多的不善,就是想让阿爸说出自己心底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没啥福分在阿金故事中出场的然,实在是比较可怜……

   



第57章 坦露心迹
戊子年过去,己丑年来临。
张礼然迎来了她的本命年,并且在初八就回到了宁都。
其实她也不需要这时候就回的。反正只是实习,晚一两天甚至一两个礼拜真不打紧。不过,张礼然实在是因为顾念着不久之后的日子,才忙急忙慌地赶了回来。因为回宁都的车票紧张而车程漫长,她甚至还不辞辛苦地先乘大巴去省城,然后再转飞机到了宁都。
如此煞费苦心,结果却是枉费。她欣喜异常地迈进家门,本以为能见着朝思暮想的阿金,可四下只是一片寂寂,惟独对面邻居那断断续续的钢琴声打破两下孤绝。张礼然想着张金大约是出去买买东西,便迅速收起了失望,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等着张金回家。时间一点点流逝,天光一点点晦暗,而她翘首以盼的人仍不见影踪。这家伙也犯了拧,枯坐在沙发上,其他什么也不做,一门心思地干等。
张金一夜未归,她一夜无眠。
咬着牙坐到了东方既白,张礼然揉了揉几乎已经睁不开的眼,挪了挪几乎已失去知觉的脚,搂着大抱枕一头栽到沙发扶手上。起初是呜咽,最后演变成了嚎啕大哭。古人是“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她却是“短吁长叹里,落泪到天明”。擦干泪水,带着一双略被眼镜遮掩的水泡眼,还得强忍睡意去上班。她不想请假,好说还有活儿能分散些思量的时间和精力,若是闲下来,只怕得又像在家时那样,浸在无穷无尽的胡思乱想中了。
算下来,其实还有很多事要做,很多人要见。给表姐、凯凯一家带了些粑粑之类的特产,给任伯伯和段总带了精装的毛尖,给姜文栋、孙德及其他同事带了散装的酥糖,给谌云晓带了要送他女朋友的苗银,给电梯姑娘带了她一直念叨的蜡染……眼看着行李袋一天天瘪下去,特意精心挑选的那份东西,还是没能等到它主人回来。张礼然越等越心累,哪怕是春节期间张金一直没回短信,她也没这么心累。折腾了几天,张礼然寝食难安,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连领导都说她看着不对劲了,大手一挥愣给赶回家休养去了。
待在家里却更为心忧,所以,她终于忍不住给张金打了电话。张金倒没拒接,只是说最近有些事情要处理,让她自己乖乖在家,乖乖吃饭。张金声音里满是疲倦,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要这么劳心劳力地处理。想来大约是加班,她们忙起来一向是没人性的。放下电话,张礼然的郁闷之情便一扫而空,转而极为心疼起她阿金来。
隔了两天,张礼然保持着迷迷瞪瞪的状态,又飘忽着晃到公司去了。飘忽着飘忽着,就到了周五下班。车载广播里说今天是黑色星期五——星期五,而且是13号。当然,还是西洋情人节的前一天。主持人这么加了句,才让张礼然醒悟了:之前万般期待千般筹划的节日迫在眉睫了呢。然而,想到至今尚无踪影的张金,她激动的心情又黯淡了下来。
下了车走在什锦小街上时,内心还在挣扎着要不要再问问张金事情处理得怎样。一路苦恼有加。到院门口了,却听到一阵论战般的喇叭声,张礼然这才从情绪里匀出身来,转了关注对象。
院里这半年来车子越来越多,停车位却跟不上,所以每到傍晚时车主们都开始乱停乱摆,弄得出出进进颇不方便。这时候是一辆别克要进院子,却赶上另一辆丰田出来,两边互不相让,正按喇叭较着劲呢。眼镜警卫站在路中间,一边指挥着别克往后倒,腾出路来让丰田出去,一边示意别克车主拿证件出来登记。张礼然不欲久留,便从边上绕了过去。经过车旁时,她鬼使神差地偏头扫了一眼,只觉得副驾驶上那人侧脸挺像阿金的,却也没多想。而且,因为挽在臂弯的包马上要滑下来了,她忙着低头去拉,也就这么走了开去。走过几步,忽而觉得不对。方才那怎么是像阿金,分明就是阿金!
回来了?如此情境下,张礼然脑海中率先冒出的想法居然是“明天终于有着落了”,其次才是“她跟假洋鬼子总算是待够了,晓得回家了”。到这份上,张礼然才琢磨过来,想起去看张金旁边的人。却是一个女人,隔着层玻璃看不大清楚,但感觉比较酷,而且还满有范儿。
张礼然狐疑得很,但她在外头毕竟还算是沉得住气,于是转身继续往前走,准备一会儿回家再跟张金慢慢聊。走了两步,她又刻意拐到路边的凉亭里呆了一阵,吹了吹风,让自己冷静冷静,也给张金些时间比自己先到家。这究竟是要给对方些面子,还是想去杀个措手不及,张礼然自己也没想清楚。不过,该挑明的总是要挑明的。
“刚才那谁啊? ”张礼然努力轻描淡写地问道。张金只说是一个朋友,也没多做解释。听得她说话声音哑哑的,张礼然又问:“你这几天在外面住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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