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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侠影寻踪-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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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倒着写的字。
——倒着写的字,自然倒立过来就能认出来了。
那是一首《金缕曲》:
败也狂生耳。履九州、风流纵横,寡情少义。金樽饮尽浇块垒,高士尔何不醉?天地客、去来无迹。临江横槊问浪淘,怎输他、短生梦里?君笑我,巅已矣。
花间马上少年日,襟袖上,无故惹些、胭脂薄泪。香魂软语消铁剑,醒来常看弓矢。行乐处、狂歌九极。笑眼闲看古今者,争如我、悠哉逍遥意?醉欲眠,须当记。
“好,好!”皮球也似的楚御魂不及倒转身形,拍手称赞,“我辈中人正当如此!”
楚御魂既然醉成了这个样子,独孤败也好不到哪里去,几乎是三步一跤,跌跌撞撞地下了山。
最后一层金鳞般的日光消逝在洛阳古道,并不是十分清醒的独孤败装作十二分的清醒,迈着虚浮的脚步在古道前行。
春寒料峭,木桥印浅,转过青石板的道路,一只酒旗迎风招展,半片檐牙微露。
行者踏上古道,行至此处正是疲累之时,酒肆正大有用处、大受青睐。
迈入店门,三两客人,参差而坐。
未如想象中的那般好生意,小二和掌柜都是一副苦瓜色。
闻人入店,店伙先是一喜,但瞧清独孤败青布裹头、寒衣罩体,一副强酸相之后,脸上的笑容又冷了下去。
“给本大爷上酒,要最好的酒!”一锭银子随意抛给了店伙,就近门的座位坐下了。
大凡店伙的表情都是根据银子而变的,这家的店伙也不例外,收下银子,欢喜非常,高声吆喝:“好嘞,大爷,您稍等!”
须臾,一壶竹叶青已上了桌,更有鲜菜肉汁各数样。
独孤败还未起筷,角落里走来一人,细眼短髯,灰色风衣。
他对着独孤败坐下,端起那壶竹叶青,对着壶嘴大吸一口,然后忽然不动,脖子僵直。
旁人只道他是抽了筋,独孤败却知道,灰衣客只是在品酒而已。
独孤败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
径自夺过他人酒壶纵饮,难道只是酒鬼一个?
独孤败对酒鬼并无反感,他觉得酒鬼至少比仁人君子要可爱。
灰衣客喉头滚动两下,忽然“哇”的一声,将满口的酒都喷了出来,怒道:“这也算是酒?简直是醋,还是掺了水的醋!”
店伙赶了过来,唱喏道:“这是本店五十年的老字号,驰名海内。大爷若是来找茬的,本店大可不做你的生意!”说着挺了挺身子,长期哈腰驼背,此刻挺直腰板,比平常高了不少。
独孤败忽然觉得店伙已不一般。
行当本无卑劣,俗人认为这行低劣了一点,但店伙终究还保持着自己的尊严。
独孤败端过酒壶,海酌一大碗,酒水四溅,“好酒劣酒何须分,是真男儿、一口饮千钟!”端起大碗,仰头豪饮,一股酒水顺着嘴边漏下,淌过古铜般的皮肤,沾湿了前胸,饮完又斟一碗酒,举起,道,“妙极,妙极,小二哥,在下敬你一碗!”
店伙计愣了愣,似乎是受宠若惊。但随即坦然接过大碗,一口吞下,咂嘴道:“还是这位客官有见识!”酒虽不愠不火,但一大碗下肚,店伙计的脸就红成了柿子。
“客官请慢用,有什么吩咐小的随时效劳!”店伙咧嘴一笑,屏退下去。
灰衣客哂笑道:“某不与乡里小儿论酒!”
独孤败道:“乡里小儿是谁我倒不清楚,不过阁下喝的是我的酒,我似乎又没有请阁下!”
灰衣客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兄台要跟我计较一碗酒钱?”
独孤败笑道:“我只想与兄台共饮一杯!”
“恭敬不如从命!”
“请!”
“请!”
觥筹交错,两个酒鬼不期而遇,须臾间就清空了八九坛酒。
独孤败道:“兄台可是在此间等人?”
灰衣客奇道:“尔何能知?”
独孤败道:“足下面有风尘色,左右观望路间行人,据此不难猜测。足下眼脸微有浮肿,莫非是连夜间也未得安寝,专为等人之故?”
灰衣客面色瞬间一沉:“小二,结账!”伸手摸向怀中,面色又是一沉,就像是打霜后的茄子。
想是喝了酒的缘故,店伙计红光满面,候在旁边,道:“一共三两二钱!”
灰衣客冷哼一声,不屑的眼光如描轻尘,扫了独孤败一眼,道:“没想到阁下翩翩风度,竟是鸡鸣狗盗之徒!”
独孤败哈哈大笑,从怀里摸出一只青布钱包,抛给了灰衣客:“阁下高义,在下止一混蛋耳!”
灰衣客收回被偷的钱包,付了帐,叱退伙讼?站起身,却不离开,道:“可惜混蛋的胆子还不够大!”
——胆子若是够大,何必一经识破便将钱包物归原主?
独孤败道:“混蛋从来不分大小。”
灰衣客道:“我等的正是混蛋,已等了整整三天!”
独孤败:“世间混蛋何其多,兄台等的不会就是我这一只?”
灰衣客:“混蛋虽多,但像你这样卓然不群的混蛋却是绝无仅有!”
独孤败:“你已等到了,可我还不认识你。”
灰衣客:“在下拓跋天!”
独孤败:“不才君不息!不知兄台等我有何缘故?”
拓跋天冷灰的眼忽然如蒙上了一层雾,凄迷的雾,连金铁相击般的声音也变得稍有温婉:“因为她在等你。”
独孤败莫名其妙,问道:“她是谁?”
拓跋天:“不知道!”
——为了一个不知道的人去等另一个不知道的人,如果他不是有病,就是有着难以言说的辛酸。
“我三天前遇见了她,她托我在这里帮他等一个混蛋,一个你这样的混蛋!”眼中凄迷的雾已淡去,眸子仍然冷灰。
他的心是否也成了灰?
——萍水相逢,轻然一诺,却令他三日来不眠不休帮她等人。这种感情已近乎神圣,却又近乎无奈。
独孤败已隐约猜到了“她”是谁,道:“她在哪儿?”
拓跋天:“三里外黄鹤楼!”
独孤败道:“有些事,你最好莫要再等!”
——一个人的感情,需要自己去争取。
等是等不来的,即便等来,那也只是廉价的乞怜,苍白而浅。
独孤败没有等,一出门他就展开影翼,冲天飞起,一个呼吸便见到了黄鹤楼——黄铜铸就、形如仙鹤的名楼。
叩开大门,两位小鬟嬉笑着为独孤败引路。
门内的春天比门外的更完整,红色的花,缠绵的色彩,这是第一层。
美人如酥,冰肌玉骨,巧笑嫣然,温柔乡里……各式各样的美女,这是第二层。
翡翠作树、珍珠为果、美玉铺路,这是第三层。
黄金为土,褐色树林,枝条上生长着一枚枚金叶子,熠熠生辉,这是第四层。
小鬟吃吃笑道:“公子如果喜欢,可以留在任何一层!”
任何人听到这样的话语,只怕立刻就会魂飞天外,从此沉醉,羁縻一生。
独孤败却是毫不在意,淡淡道:“我只想见见邀请我的主人。”
——他并不是不动心,至少对第一层和第二层他还是很难抗拒的。
不过心中既然对这主人感到好奇,他就算是死也要设法见她一面。从这一点看,他也不负了“卓尔不群的混蛋”之名。
大漠风光、草色似锦、海泽如玉,各类美景,各成天地,不意这小小一层之内竟是别有洞天,类似巨大的玄界。景色至美,更为难得的是,一沙一石都契合自然的气息,这是第五层。
铅灰色的天空下,白骨森森,腐尸遍地,如此不和谐的景色赫然便是第六层。
独孤败微一皱眉,待要问两位小鬟的话,却发现那两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竟已成为身旁两尊白骨,空洞的眼似乎正对独孤败神秘的笑着。
“见鬼!”独孤败低声咒骂,猛然有一缕笙歌袅袅钻入耳中,轻柔和缓、妩媚婉转,在如此阴森的环境中显得尤其诡异。
声音很远,又像是很近……

第一百零九章 传承

诡异的歌声如稠浓的黄雾,食人神魂,独孤败不自觉地移动了脚步。
跟着歌声前行,渐近、又渐远……阴惨的第六层之中,黑暗袅娜无边。
独孤败小心翼翼地追寻歌声的源头,心神已随声而离,他发亮的眼也渐渐黯下。
“咯吱”一声,脚踩在几近风化的白骨之上。
独孤败凛然一惊,收摄住心神。
那歌声似乎也察觉到外人的气息,割断般瞬间消失,没入稠浓的暗中。
唯一能听见的便是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没有风,独孤败却觉得背脊生寒,冰凉的感觉渐渐爬满全身。
一向镇定的他感到了莫名的惊惧,尽管他不是一个胆小的人。
五岁那年他就独闯山林,被十三匹饿狼围伺,一双双碧绿的眼睛成为了今后很长一段时间的恶梦内容。但就在独自面对十三匹狼的那个夜晚,他没有流露出半分的恐惧,依靠出奇的镇定与群狼对峙,一直支持到姑父前来相救。
少年艺成出师之后,他更是从未将普天之下的英雄豪杰放在眼里。艺高人胆大却也不尽然,实力其实只有三分,但那份桀骜狂妄已有了十二分!
甚至于修为全废之后,他仍是不知所惧,渺视一切。
而今绝技已成,却感到了生平未所有的惊悸,手足渐渐麻木、额头遍布涔涔汗水,想要纵声大呼打破死寂,干涩的喉咙却难以发声。
恐惧伴随神秘而生,暗夜里似有神秘的眼睛窥伺,无孔不入、从外到内。
脚踝忽然感到冰冷,被又冷又硬的东西缠住,勒紧。
独孤败甚至不敢有丝毫动弹,任骷髅手臂捏住自己的脚踝,渐渐上爬……他的气已滞,神经已迟钝,握剑的右手开始痉挛,冷汗已湿了一片。
黯淡的眸子中掠过一丝狐疑,这种感觉,并不是单纯的恐惧。
更有一种极其强大的“势”,禁锢住一切有可能的动作乃至丝毫违背的意念。
物之兹存,其势已生。
独孤败并不是没有见识过“势”,水晶宫内强大如白狐姊妹曾让他初步领教过势的可怕,不过那时他游刃有余的以神速破之,此时却难能、不能!
内心不可一世的绢狂摧枯拉朽,肉体共精神濒临崩溃。
双目一突,钢牙紧咬,抖动的手倒转过竹剑,刺向心口——死,在此时已成了最好的解脱!
但是剑慢而无力、弱而不准,被微妙的势轻轻牵引,划个半圈,只割伤了手臂内侧。
鲜血诡异地下滴,绽放出微弱的红光,桃花般的血滴落在正往上爬的骷髅手臂之上,那双手臂触电般一颤,从淤青的肌肤上无力地滑落。
血滴浸透骨质,白骨大放惨白之光,一瞬间恍如白玉,晶莹温润,经络开始重新生成、血肉渐渐成型,两只骷髅手臂登时变得有血有肉!
——生死人肉白骨,谁也不能解释独孤败的血为何有如此玄奇的功效。
一瞬的白光大放,可见独孤败脸上罩满了黑气,死亡的阴影自内而外地渗透。
清脆的歌声再度响起,这一次听得清晰,就在咫尺的白骨地底。
袅娜的声音盘旋,一粒粒明珠似的水滴从森森寒骨内冒出、跳动、凝聚……欢乐的生命色彩照亮了世界,心间的重压陡然释去,独孤败反倒难以适应,踉跄跪倒。
跪倒时手已握紧了剑,目光已在唱歌的清泉上生了根。
——只要剑还在手,他便不会轻易放弃。
无论多么可怕的敌人,只要现身,他都有把握在最短时间内给予最强的反击。无论多么恶劣的环境下,他都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只要暗中的窥视者现身,只要有一瞬就已足够,独孤败有信心拼死一搏!
剑已按得更紧,全身心的力量已集中到右臂、传递到竹剑,连为一片整体。
但是仿佛被看穿了心思,无形的势悄然合围,手腕一阵刺痛,竹剑硬生生飞离了手,没入纷纷白骨之中,青光摇曳,伴随泉声歌唱,青光最终成为了白光,剑客的剑化作了无从分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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