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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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开（3）
　　　　　　　　　　　我叫容墨阳。
　　　　从我记事起，我的名字一直叫古墨阳，我是古老将军的孙子，从小就长在礼仪森严的古府。
　　　　从小，古老将军就对我分外严厉，也毫不掩饰对我的偏爱。虽然我只是庶子。
　　　　整日埋头苦读，站桩习武，身为兄长的古匡机却是天天惹是生非，乐在其中。虽然他只比我年长月余。
　　　　他的生活对于枯燥的我，有着致命的诱惑。当某日我终于下定决心，跟着他钻出窄窄的洞口，等待着的，却是粗粗的鞭子。那一日，我挨了平生最重的打，古老将军高举着鞭子在园中暴怒不已。我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鞭，我只知道想要替我挨打的古匡机，亦被缚在了另一张长凳上，还有那沉淀在心底的咆哮声，“胡闹，你将是古府的主子，怎容得如此荒唐。”
　　　　从那以后，古府中的每个人看我的眼神中，都多了一份深沉。多年后，我才知道，那份深沉下，掩盖着的另一个秘密。日子如那江南的流水，缓缓流动却是波澜不惊。
　　　　直到那一日，湖中偶遇，惊鸿一瞥，却让我若惊见天人。我不知道，天下，还有这般的女子，清冷如月，耀眼如日。她猝不及防地闯入我的心底，从此在那里生根发芽。
　　　　我从不知道爱上一个人会如此的辛苦，我也从不知道爱上一个人是如此的幸福。我默默地跟在她的身旁，贪恋着她的一颦一笑，我抛下所有事，只为追随她的脚步…。。
　　　　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似是昨日还牵着她的手跪在古老将军前，恳求他的成全，今日就已是洞房花烛。直到提亲那日，我才知晓她的身世。
　　　　我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她，就像捧在手中的珍珠，抚琴作画，吟诗作赋，我以为，我们可以这样偎依在一起，一生一世。
　　　　直到那日，我看着鬓发苍苍的老奴跪在我的面前哭诉，我看着古老将军一声接一声地叹气，我才发现，我竟一直生活在梦里。原来我不是古老将军的孙子，而是罪臣之后。
　　　　我茫然不顾，却是什么也看不透。古老将军那威严的眸子，逼得我透不过气。他什么都知道，也应早知道偌的身世，否则怎会轻易点头，准我娶一个无名女子做妻。
　　　　苏门的事，我一向不参与，也没有权利，不过，我确是这座神秘的府上尊贵的男主。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要我不做有损苏门的事。
　　　　苏门一向不与官府勾结，我若复仇，就只有走上仕途，我不知道这些该怎么和她解释，我甚至一度想要放弃，什么家愁血恨，我只想与她长相厮守。当我看着她疲惫的身躯，厌倦的眼神，亦想伸手助她一臂之力，却被她宛然拒绝，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就想是个外人，永远也走不进她的心底。那一刻，我才有些失落，我堂堂的七尺男儿，竟要藏在这深深的府邸。想我文能治国，武能安邦，我不要仰望她的风姿，而要与她并肩而立。
　　　　我宴请了江南的高官，只想证明我并非文弱书生，或许有着他们的推荐，我可以平步青云，一路风生水起。我不能再借助将军府，窝藏罪臣之后，亦足矣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只是我却没想到，她是如此地讨厌那些贪官污吏，看着她的剑落下，我的心也一点点沉到谷底，那周围冷漠的眼神，更是深深地刺痛了我，原来，我还是外人而已。我看着她整日忙进忙出，唯独对我不睬不理，那一刻，我忽然有种冲动，我想知道，苏门究竟有什么秘密。我在醉眼朦胧中，扬手招来了那个影子般的存在，看着她羞涩地倒在我的怀中…。没有得到我想要的内幕，却让我震惊与另一个事实，苏门竟然庞大如斯。
　　　　彼此视而不见，却是时时牵盼之极。我以为有些事会随风远去，我和她之间终究会和好如初，却是没料到，那个影子般的存在，竟然有那么大的勇气，横亘在我和她之间。我下意识地挡在那个女人面前，并非怜惜她，而是想让她说出真相，我并没有做背叛诺的事。只是我却不曾知晓，诺会那么恨他，其中还有另一些缘故。
　　　　我看着剑尖直指转向我，一动不动，或许这样才会好些，即便我没有背叛她，也确实做了不光彩的事。我不曾预料到，诺会夺门而出，而这一去，便是万水千山的距离，我们也再无相见之日。
陌上花开（4）
　　　　　　　　　　　当森严的府门在我身后紧紧关闭时，我知道，穷其一生，我都不会有机会再进入这里。
　　　　身后的影子，惹得我心烦，我一手掐着她的脖子，想要使劲，却恨不下心来，不是因为怜惜她，而是这样让她一死了之，实在是太便宜她了。我想将她扔在烟花柳巷之中，却恐她一不小心，泄露了诺的身世，虽然她早已被苏门的人毒哑了。我不敢想象那些猥琐的目光是怎样在她身上，寻找着诺的影子…。
　　　　我在将军府和祖父昔日好友的相助下，一路北去，当看到那气势磅礴的宫殿时，心中燃起的，更多是悲凉。一朝朝忠臣谋士，拼命保下来的江山，却扼杀了一代代重臣烈骨。
　　　　当我的名字出现在大红的朝榜上，我仰头长叹，却是毫无喜色。我知道，从今往后，我便会在这朝堂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我与她，也终将是大路朝天，各走一端。
　　　　那个影子，被我至于了府内深处，我不曾去看过她一眼，也毫不在意她的生死。她既然想要孩子，我便遣人随便捡了个孩子送去，我知道那一刻，她的脸色定是苍白如纸，我不曾碰过她，她又何来有了孩子。世间最悲凉的事，莫过于在那妙龄芳华，在那寂寂的园中，无人问津，悄悄老去。
　　　　朝堂之上，当我淡定地望向那高高在上的身影，明亮的黄色灼痛了我的眼睛，我茫然四顾，却是忽略了那犀利的目光中的一抹深沉。多年以后，我才明白，他原来早知，我是何人。他那样纵容我，无非是想要弥补对容家的亏欠，亦如他不追究古家将我养大的事实，亦如那日他问我，“你可恨朕？”
　　　　他知道，纵使我手中有再多的权利，我也不会谋反，就像他说的容家世代为相，忠心为国。我亦不会因我的一时怒气，而背上千古的骂名。其实，他不知，我不会谋反，不仅仅是我对那个皇位毫无贪念，而是我知，若是那样，我和她，必将会是水火不容。苏门，不单单只做绸缎生意，他们幕后的势力，渗入到这片疆域的每一寸土地，他们守护的苏门，更需要保全这棵背后的大树，若有一日，苏门更替，朝堂之上的位置，定会易主。
　　　　当我终于有了自己的亲信谋士，当我终于可以立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心中时时牵盼的，却依旧是那抹倩影。我派出大批的亲信前去寻她，却始终得不到她的消息。是呵，无论我怎样努力，一己之力，终比不过苏门，她若下令隐藏了她的行迹，我又怎会知，只是我却万万没有料到，她竟会藏在漠北的深宫里。
　　　　我以为那些美好会深深地沉在我的心底，我以为我的心再也不会泛起涟漪，当那日，古兄告诉我见到与她相似的女子，我还有些不屑。我知道，他亦如我一般，深深地爱慕着她，否则他的府中，怎会有如此多的与她相似的影子。当他说有七分相似时，我端着酒杯的手，微微的颤抖…。御花园中的偶遇，一刹那间，让我失神，那眉眼，那身姿，恍若初见，只是那人少了诺的冰冷，多了几分灵动。
　　　　我不知道，那日自己是这样失魂落魄的回到府上，耳边萦绕的，却始终是那句，“她是她的女儿。”多么讽刺，我仰天长笑，眼角却是无声地落下了泪珠，原来，情深意浓，也不过如此，才离我而去，便有了他的孩子…。。
　　　　我满心的不干，胸中的愤怒，无处可诉。那日的婚宴上，我竭力搜寻着她的影子，却始终未能如愿，我想问问她，月影泉旁的誓言，江畔的相依，枕边的私语…。。是不是都可以当作轻烟，仍它随风而逝。
　　　　当南怀贤拿着那无足轻重的证据来找我时，我忽然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又恍惚间，预见了结局。他有他的目的，我自有我的算计。只是我却未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诸般的陷害她的女儿，无非是逼她现身，来与我对峙，而她，却是借我之手，为苏门，造就一代门主。
　　　　当一切落尽，盛世的繁华后，留下的却是无尽的苍凉。我为自己感到悲哀，原来，我一直不懂她的，无论是昔年，还是今日。我和她，还有着自己的孩子。而我，差一点失手，伤了自己的孩子，我唯一的骨血。尽管府中有着那么多的侍妾，只是她们都不配。
　　　　我一手扶植起林家的势力，我也知，林家最容不下的，便是我。我上奏请求三王带兵出征，将功赎罪，无非是想让他手握兵权，能与太子一争高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以为。从他陷害五王爷开始，我与他之间，终会势不两立。当他把即将得手的东西轻松的让出，那抹嘲讽，让我记忆犹新，棋逢对手，他人却不屑与我赌上一局。这高堂之上，终将是我独自一人在那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而我，不过是替他们南怀世家，守着天下。
　　　　当一切如我所愿，我却有些厌倦，我倾尽全力，所追逐的功名利禄，始终比不上那人在我心中的位置。只是岁月已逝，我所犯下的错，无可挽回，而我只能尽力去弥补。当我看到那孱弱的身躯，依旧执着地望着瑾儿远去的方向，心中是无尽的酸涩。即便是时日不多，他也要赶去她的身边，见上一面，也了无遗憾。
　　　　只是，我今生，能否见上她一面？
　　　　铮铮的琴音，从我的指尖流出，风和曲，叶翩舞，只是独独少了她的身姿，闲云流水，花落人离，而我，依旧是独自一人，穿梭在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中，亦如最初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