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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9章

枭臣-第6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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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旦永嘉守军兵力大幅增强,对林缚来说,最终只能将积极的夺城战改为长期、近距离的军事对峙。
    秦子檀、温庭瑞以及东阳县的奢飞虎、在婺源的奢飞熊以及远在晋安的浙闽都督府诸人,这时候都要权衡双方以永嘉城进行残酷军事对峙的利弊。
    秦子檀、温庭瑞若能守住永嘉城,台州守军就无需放弃沿海的回浦、温岭两县——否则无法独守——退守纵深的临海、仙居等城池。这样浙闽军就有一定的战略纵深,与淮东军将形势僵持到北线出现转机。
    但是将永嘉守军兵力增加到一万五千人甚至更高,在物资准备上能不能支撑半年甚至更久的时间?
    肉食不奢想了,兵卒日食两升米粮,一万五千战卒,每月需粮万石,永嘉城里的储粮仅能支撑两个月。在两个月之后,就需要每月从东阳县甚至更西面的衢州运入一万石米粮才够消耗。
    跟走海路,一艘船能装千石、数千石甚至上万石米粮不同,浙闽军失去对水道的控制,从东阳县到永嘉城,是路途曲折狭险的四百多里山道。
    这四百里山道位于雁荡山、括苍山等山脉之间,不用担心淮东军能有大股兵力袭入,但很难防备淮东军小股精锐斥侯渗透破坏——淮东军在稍北的落鹤山、天台山一带,小股精锐斥侯的渗透作战十分的频繁,令浙闽军头疼不已——小股精锐即使不直接袭击运粮部队,只要不断的破坏山道,也会大幅提高从东阳县运补给进永嘉的难度。
    四百多里险峻山道不能用车,兼之有淮东军小股精锐斥候的破坏跟扰袭,运军无论是马驼还是组织力夫背运,速度都快不了,往返一趟少说要一个月的时间。
    用人,至少要组织一万五千的背夫,算上背夫沿途消耗,东阳县每月要供应两万石米粮。
    钱江以南,除会稽、明州两府拥有大量的宜耕良田外,整个浙南的产粮区主要分布两处,一是以永嘉江、椒江、飞云江等水流下游的河谷、近海平原,一处就是以东阳县为东端的浙中谷原,后世又称金衢盆地。
    随淮东军以乐清城为依托,大肆进入浙南沿海,浙闽军自然就失去对近海、河谷平原的控制,真正还能牢牢控制的浙南产粮区主要集中在浙中谷原。
    以衢州府为主的浙东谷原地区,在籍田亩数高达四百万亩,但以旱田为主,产量远不能跟上熟水田相比。故而衢州府最盛时丁口也就五万余户,远不能跟盛时有二十万户丁口的明州府相比。
    奢飞虎为组织东阳防线,对衢州府已经是极力压榨了;衢州府还能不能承受每月两万石米粮、一万五千名民夫的抽调?
    一旦衢州承受不住这么沉重的压榨,激起民变,浙闽军整个东线就会先在内部引起崩溃。
    除了米粮等物资供应外,永嘉城更缺乏的是伤药。
    持续二十天的激烈战事,使得守军伤亡积累近四千人。
    伤亡、伤亡,有伤有亡。
    攻城战里,相比较捉对厮杀、刀枪相击,更多的是弓弩箭石攒射、投掷。短时间里,受伤的总是远远多于战死的,而且箭伤要多过刀枪砍刺伤。
    磕磕碰碰不算伤,至少要暂时失去战斗力、无法继续作战,才会计算到伤亡总数里,伤亡近四千人,除了已经战死及伤重不愈的千余人外,还有近三千伤员,已经将永嘉城里的伤药储备全部耗尽。
    不救治,三千伤员,少说有一半人会活不了,要是救治,就要从东阳县调大量的伤药过来。东阳县暂时勉强能供给这边足量的伤药,但永嘉城的军事对峙僵持半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怎么办?
    八闽战卒也许不畏死,但大量伤卒聚集在城里得不到有效的救治,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熬伤等死,到那时,将卒的士气跟意志才会面临真正残酷的考验。
    战争除了表面上的刀枪厮杀、血肉横飞之外,更深层的、也是真正的较量就在这里。
    秦子檀相信,林缚紧逼到永嘉城下进行拼消耗战的用意,也就在此:他拖垮这边。
    '  '
第120章 釜底抽薪
    (两章合一章)
    “乱世人命贱如草啊!”林缚负手站在草陂之上,望着远山之巅的夕阳,颇为感慨的说道。
    在林缚身边,仅高宗庭一人,侍卫散于周围。
    高宗庭刚刚陪林缚从医疗营看望受伤将卒出来。
    在受伤将卒面前,林缚要鼓舞众人士气,要让众人晓得负伤甚至牺牲,都是荣耀的,值得的;在官员跟将领面前,林缚要表现出坚定跟铁血的意志来,要不惜代价跟牺牲,去争取胜利;但林缚还没有修炼到铁石心肠的程度,会忍不住感慨一声。
    有时候这种感慨也是软弱、迟疑的表现,林缚也是视高宗庭亦师亦友,才少了一层隔阂,更能坦诚相待。
    持续攻打永嘉二十天,淮东军累积伤亡近七千人,以新浙南军及浙东行营军承受伤重最重,这两支军队死于战场的将卒已经累积超过一千五百人。
    自林缚崛起江宁以来,淮东军还没有在一次短期的局部战役里,承受这么重的伤亡。
    高宗庭看着山野间的繁花如锦,已经是初夏时节了,说道:“不能让战事胶着拖到雨季,必须让奢家在雨季之前做出撤离永嘉或增援永嘉的决定,必然要这么打!越是残酷、消耗越是剧烈,才能破掉奢家的‘拖’之计——战前我倒是担心如此强攻猛打,将卒会不会吃得消,看来是我多虑了。”
    林缚转回身来,看向围山头而建的营寨,说道:“形势容不得我们从容收拾旧山河,所谓的战略战术,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则,就是敌所欲则勿予!奢家决意拖延,我们自然要打得凶狠恶猛!”
    顿了顿,林缚又说道:“说到治军,做到赏罚分明、纪律严明,就已经有名将的端倪,”林缚说道,“但我觉得,这还有些不足——可供深入做工作的地方还有很多。”
    高宗庭笑了笑,说道:“说到治军,天下当无人能及大人——大人率江东左军北上勤王时,燕南四战四捷,督帅就赞不绝口。比起大人的用计,大人短短旬月多些时间,就使江东左军如虎狼之师,更叫督帅叹服——今天晓得大人另有谋算,但犹叫人拍案称奇!”
    军队能承受多高的战损率而不崩溃,是很值得探讨的一个问题。
    由于战役是同多次大小不一的战斗组成,战斗期间存在缓冲,故而战役所承受的战损率要比一场战斗要高许多。
    但不管怎么说,当世很少能有一支精锐军队能短短二十天的时间里,承受超过三成的伤亡,还能保证士气不大受挫折的。
    相比较淮东军其他精锐,新浙南军成立的时间最短、浙东行营军经历的战事最少,而且体系相对较复杂。然而就这两支军队在二十天的时间里承受超过三成的伤亡之后,士气及作战意志,依然保持在相当水准之上。而且新浙南军在乌山尖一役以及天水寨之役,就将近承受了近两千人的伤亡。
    士气能维持不受挫,林缚使周同做了大量的工作,包括将战亡将卒尸体迅速运往乐清等地集中安葬,重残将卒迅速从战场撤到瓯海安置,留在随军医疗营就地救治的,是伤势不特别严重、人数又极多的伤员。
    当然最重要的一项,就是抚恤配田以及军功奖田在林缚亲自督促下,已经在三月下旬就轰轰烈烈的展开了。这对士气的激励跟鼓舞,有着立竿见影、持续深刻的作用。
    残酷的战争,地方势力再能明哲保身,也很难避免会受到打击。
    人丁或逃或亡,或者战后给问罪、镇压,都会有大量的无主土地产生。
    浙闽军大肆进入浙南,既使不过分讹诈地方势力,也会将那些无主土地视为包括奢家在内、以八姓为首的宗族势力理所当然所应享有的战争红利而进行瓜分。
    早年林缚率江东左军北上勤王,又与津海军联手,收复河间府,林家在此期间伙同地方孙、周等族大肆侵占无主土地,跟这个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也因为这个,孙、周等族才彻底的支持淮东,并最终选择从津海追随林缚迁往淮东。
    最大区别在于,奢家的权力根本就架构成宗族势力之上,只能将掠夺来的土地,作为对附从宗族势力的奖赏,而从早期孙、周等族迁往淮东以及林续文、黄锦年等人最终从津海全部撤离之时,林缚在限制他们从地方兼并田地的同时,还是给他们手里积累的大量资本找到更好、也能让他们接受的出路,就是商贸及资本拓殖。
    就样,林缚就从根本上避免孙、周、林、黄等族掺和进来加剧地方上的土地兼并矛盾。淮东军司内部对形成抑制土地兼并的统一思想,几乎就不存在什么阻力——这一点尤其重要。
    即便是林氏,包括林续文在内,后期也是大规模的将数代人兼并来的田地出售掉,换成金银资本作为本金投入淮东钱庄进行资本拓殖。
    唯有如此,林缚才能够获得足够多的官田,大规模的进行伤亡抚恤及军功授田。
    让普通将卒效忠,在当世没有比授田更直接、更彻底的手段了。
    赏以金银,或许会让将卒感恩于心,有时纵兵大掠也是奖功、提振士气的一种方式;但授田,则能使将卒及其他家小都感恩于心。
    农耕社会,人依附于土地、聚群而居,任何性质跟程度的背叛,不仅意味着土地有可能会给重新剥夺,也会使自己及家人在乡族面前给排挤、彻底抬不起来头来——从这一程度上,也使得授田将卒比其他人更忠诚、更英勇。
    淮东军司的传统要有保持下去,而且也要避免引起地方势力的抵制,但同时林缚需要对浙南籍将卒进行广泛的授田,以尽快竖立起他个人及淮东军司在浙南的威信以及确定不能给他人替代的统治基础——唯一的手段,就是使浙南战事骤然激烈起来,使伤亡抚恤还是军功授田的范围迅速扩大。
    乐清、瓯海两县,虽说位于永嘉江下游的河谷平原,但境内多山,田地数量远不能跟海陵府、平江府等地的府县相比。
    从乐清、瓯海两县能接管、清查出多少公田,这时候还没有最终统计出来,但不大可能超过十五万亩。即使将回浦、温岭以及南面的横阳、平明等县加上,从永嘉、台州两府能获得的官田总量也许会有四五十万亩——相比较淮东当初从崇州一县就获得近四十万亩的官田,就可以知道浙南粮田的紧张。
    永嘉府东部及台州府东部加起来约说才五个县,却因为境内广泛分布近海河谷平原,是浙南土地及人口资源最丰富的地区。在经历残酷的战事后,五县人丁约还有十一万余户,应该占了浙南三府的一半还多。
    五县十一万户,约有七八成都是无地的穷苦佃农。
    这次对新浙南军将卒进行抚恤及军功奖田,直接涉及到的浙南籍寒门子弟就有六千余户,授田总数约九万余亩水旱田。
    六千余户寒门子弟,约有半数是原浙南抵抗军的将卒,有相当一部分是新浙南军组建之后从地方招募加入的乡勇,也有相当一部分是天水、梧埏、樟都三寨投降的乡兵。他们有个特点,对奢家、对浙闽军没有太多的认同感,之前对淮东军司的认同感虽有,但也谈不上多深刻。
    伤亡抚恤及军功授田,在这时候意义就额外的重要。
    以这六千余户以及其他受惠于减租免税役新政的贫苦佃户,淮东军司在浙南的统治基础将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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