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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长安如梦 上.下部-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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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拖,必要的时候──」
李林甫做了个手势,李任青已经会过意来,回道:「青儿定然会把此事做得稳稳当当。」
「很好,你下去吧!」李林甫这才安心般的点点头。
李任青得令,施礼正要退下,不料李林甫又忽然叫住了他。
「等一下。」
「义父还有事?」李任青连忙转过身来,垂手而立。
「听说,虢国夫人送了你一个男孩?」
「是的。」他半点不敢隐瞒。
李林甫看了他良久,眼神复杂。
李任青心里惊疑不定,却不敢开口,只能沉默的站在一边任由李林甫上下打量。
半晌,李林甫才又冷冷开口:「为了答谢你救她一命,倒也大方,把那鬼斧神工之名的小波斯儿都给了你,据说甚是貌美?」
「确实色若春花,标致无双。」
「原来如此。」李林甫闭上双眼,捻着胡须慢慢道:「不久前那小波斯儿的事情还闹得沸沸扬扬的,虢国夫人当真狠得下心。」
不知李林甫为何忽然说起此事,李任青心中惴惴不安,但是偷眼瞧去,李林甫脸上又并无半点不悦之色,似乎只是在闲话家常。
「也罢,至少还有张脸可用,既然是虢国夫人送你的答谢礼物,你就好生享用吧!」李林甫说完,挥手示意他退下。
李任青这才慢慢的退到屋外,一直到僻静无人处,心中大大的松了口气。
他并不意外安笙的事情被李林甫知道得一清二楚,毕竟照夜白受惊差点摔了虢国夫人一事,已经传遍了整个长安城,他李任青勇救虢国夫人,也是无人不知,至于虢国夫人送他安笙作为谢礼,就更加无人不晓了。
人人都知他李任青也不过是那等好色之徒,贪图安笙的美色而已。
没想到的是,李林甫居然这么快就知道了赤箭粉的事情!
若不是他马上装出一副慌乱的神色,怕李林甫还不对他起疑心?
太子和李林甫向来不合,就算知道是李相献与皇上、贵妃享用的赤箭粉,他又哪里敢吃下去?一试之下果然就试出了毒来,慌得连忙把赤箭粉和证据都带去奏明了玄宗。
而玄宗下令严禁再谈此事,也在李任青意料之中。
李林甫是他甚为宠信的大臣,更放心的把朝政交到李林甫手中近十九年,信任程度非同一般,就算真的以为是李林甫在赤箭粉中下了毒,也定然诸多考虑,不会声张。
只是那种子,却是种下了。
至于李林甫……
赤箭粉,也正是他的一块心病!
昔年「三庶人案」一出,震惊朝野。
武惠妃与李林甫勾结设计陷害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串通谋反,玄宗不辨是非,立即废李瑛、李瑶、李琚三子为庶人,不久又赐三人自尽,牵连三子舅家众人。
一时之间,天下皆知三庶人之冤。
也在同年十二月,武惠妃身染重病,总是大叫说太子三人冤魂索命来了,三庶人饶命!如癫如狂,语无伦次,没挨过残冬就死了。世人都说天理昭昭,三庶人含冤莫白,索命而去。
可一向身体甚好的武惠妃,怎么会忽然就得了这失心疯一样的病?
自是因为她每日服用的赤箭粉。
武惠妃和李林甫串通,一手制造了「三庶人案」,本是为了把自己的儿子寿王李瑁推上太子宝座,不料玄宗杀子之后,风闻太子有冤,竟一个字不提立太子的事情,她又急又怒,催促李林甫多做手脚,早日成其好事。李林甫心知玄宗皇帝已经变卦,担心武惠妃逼迫过甚会牵连自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赤箭粉中下了秘药,武惠妃毫不知情,照旧每日服用,再加上她心中有鬼,没几日眼前就出现了幻觉,等到一命呜呼,别人都还以为当真是三庶人冤魂不散作祟索命了。
李林甫胆大包天,也委实兵行险招!
他如今得知太子李亨验出了含毒的赤箭粉,顿时想到武惠妃一事,哪里还能心神安定,再加上现在杨国忠老是在玄宗面前嘀嘀咕咕,若是被顺藤摸瓜揭出十五年前的事情……
谋害后妃,罪名非同小可!
自然是要李任青去堵住众人嘴巴,绝对不能抖出十五年前的武惠妃一事来!
只是李林甫以为李任青年轻,哪里会知道十五年前的宫闱秘事,向来又唯自己马首是瞻,做事稳当滴水不漏,才放心的把这事交给这位义子去做。
可他千算万算,都万万没有想到,搞鬼的人,正是他最信任的义于李任青!
◇◆◇
走出李相府大门时,李任青第一次回头看了这座华丽恢弘、气势无比的宅第。
朱门深宅,每一处都象征着权势。
飞檐高楼,每一处都象征着富贵。
只是不知这权势、这富贵,你还能享有多久呢?
李任青冷冷的笑了。
他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终于到了收线的时候……
◇◆◇
长安细雨,兴庆宫景。
看似太平的繁华下,却是人心惶惶。
李林甫病情越来越重,即使是宫里的太医前来诊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开些保气补身的方子。
见李林甫病重,唯恐有个万一,眼尖的人早已乖觉的攀上了高枝儿。昔日李相手下和李任青齐名的酷吏吉温,也谄媚的巴结上了杨国忠,成了他的得力助手,其他人更是争先恐后,生怕李林甫万一一病不起,他们就要被这艘沉船给拖下水去。
都说树倒猢狲散,如今树尚未倒,猢狲却已经散了。
李林甫气得不轻,可玄宗近来把权力都逐渐移给了杨国忠,他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杨国忠一天比一天飞扬跋扈起来,却无可奈何。
如今他身边,也就只有李任青有那个能力游刃有余的周游在李家、杨家各处势力之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了……
◇◆◇
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任青从来不在安笙面前提起,所以即使如今长安城内一片暗潮涌动,安笙也丝毫不知。
他本来心就不在这上面,他并不属于这腥风血雨的长安城。
任青知道,所以他从不说那些事情,每日里和安笙说的,都是些幼时的记忆。
他的记忆。
翻来覆去的说,说完一次再说第二次,让安笙也不由得疑惑起来。
任青说这些,到底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问他,他也只是笑笑不语,随后却像是要把安笙揉进自己身体里面去一样,紧紧的抱住,狠狠的吻下来。
安笙虽然伤口好了,可是筋脉已断,使不上力气,也只有任由任青要亲就亲,要抱就抱。他心里毕竟气不过,总是竭力挣扎,窥见个空子就又咬又抓又踢的,搞得每次房事都像打架一样,任青也是哭笑不得。
只不过那次安笙难得顺从之后,也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样抗拒自己的亲近,若只是抱着他亲吻,脸上淡淡的,不会反抗却也不回应。
如此甚好。
任青知道安笙心里的结,不是轻易就能解开的,他也没想过还能有化解的一日,只不过如今安笙还在自己身边,能留一天,就是一天吧!
至少在做完他的事情之前,能保得安笙周全……
任青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完完整整的退出这场残酷的局,正如他当年决定踏入时候一样。
死志早下!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能毫不犹豫的割舍以往的所有,甚至狠下心肠伤害自己最爱的人。
当一个人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了,那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他能在乎的呢?
任青一直这样认为,可是每每午夜醒来,看见怀里熟睡的人,他却总是忍不住会抱紧了他,唯恐再次失去。
◇◆◇
转眼七月。
夜风里还带着点白日的暑气,不过随着侍女轻柔的打扇也很快消失。
任青轻轻的走进房来,看见侍女要向他行礼,挥手阻止,让她们都退了下去,坐到床边,顺手拿起扇子轻柔的给安笙扇着。
安笙穿着一件青绮绫的单衫,侧身朝内闭目睡着,乌黑的长发披散在席上,有几缕搭在肩上、颈间,衬得那肌肤越发白玉似的,却是白得没有血色。
任青看着,悄悄的叹了口气。
看来大夫所言的确不假,安笙劳累太过又曾气急攻心,血气俱损,已经落下了虚症的根子,怕是很难再有彻底康复的一天,所以最好静养,别再碰那伤心神的东西,也许慢慢的就养好了。
这个慢慢,就不知是一年,还是十年,抑或几十年……
任青不知道,他只知道安笙越来越嗜睡了。身体不好的人精神也就不好,总是贪睡,安笙近来就是如此,再加上到了炎炎夏日,常人都还尚且昏昏欲睡,更遑论本就精神不佳的安笙,越发双眼干涩,和他说话也是懒懒的爱理不理,叫他一声就应一声,没一会儿就迷离了眼睡过去。
他一只手轻轻的打着扇,另一只手捞起安笙的一缕长发,柔柔的,沿着指缝滑了下去。他小心翼翼的在安笙身边躺下,把他的身子扳过来倚在自己怀里,习惯性的低头去吻他的双唇。
即使是在七月,安笙的体温依旧偏凉,连那双唇瓣也是凉凉的。
刚刚贴到安笙的唇,忽然见他双唇轻轻一动,一个模糊不清的音节就飘进了任青的耳朵里。
「青……」
还是──
卿?
任青顿时僵住了,心里却千回百转,早已闪过不知多少念头。
他很想叫醒他,问清楚他口里的那个字,到底是「卿」还是「青」,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真的很想知道,自己在他心中,如今还占有几分位置?但唯恐答案万一会是想象中的那样,自己要怎么办?
他甚至连自己也不知道,是「青」,他会如何?若真是「卿」,他又该如何?
或者……是「卿」,还是「青」,其实都已经不重要了……
任青淡淡苦笑了一下,再次轻柔的吻上安笙的唇,不料他却动了动,竟醒了过来。
「吵醒你了?」任青问道。
睁眼见是任青,安笙没有回答,只是闭上眼,翻了个身挣开对方的怀抱。
「听侍女说,你从下午一直睡到现在。」任青却伸手又把他的身于扳过来对着自己,关心的道:「还没吃东西吧?我叫人弄去。」
「天热,没胃口……」安笙没精打釆的回答。
「那不成,总得吃点,好啦,也别睡了,我叫人把吃的送去凝碧阁,那儿凉快。」
安笙还待拒绝,可任青已经把他拉了起来,就像往常一样抱着走出了房间。
◇◆◇
凝碧阁确实凉快。
从府外引来一眼活水汇成个池子,凝碧阁就建在池上,清凉的水气把夏日炎炎的热浪逼退不少。
阁内石桌上已经摆上了不少糕点、时令鲜果,还有冰镇的酸梅汤、小火熬出的银耳莲子羹等,都是安笙平时喜欢吃的东西。
任青心情似乎满好,饶有兴致的哄着安笙吃东西,安笙本就欲睡,但拗不过他,干脆顺从的端起琉璃碗来,几口就把银耳莲子羹喝了下去。
然后,他把碗一放,「吃完了,我可以回去了吗?」
半天没回答,安笙奇怪的抬头一看,却见他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你这样子,让我想起那年胡语师父酿了葡萄酒,你却以为是果汁,一口气灌了一大杯,结果醉了整整一天。」任青笑咪咪的道。
安笙闻言,有点讶异的抬眼看了看他,「你说过好几次了。」
「我知道。」任青回答:「那我有没有说过今天是七月十五?」
见安笙不解的看着自己,任青脸上又露出个笑容来,「七月十五放河灯,你忘记了?」
话甫说完,任青已经拉着安笙的手来到凝碧阁边的汉白玉九曲矮桥上。
「以前碎叶城也会放河灯的。」他坐在桥边,脱下自己的鞋子,赤着双足伸到清澈的池水中。
就像小时候他在碎叶河边那样。
安笙看了他良久,竟然也和他一样,脱掉鞋子在桥边坐了下来。
两个人,手握着手,四只脚都光着,孩子气的在水里划来拨去,溅起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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