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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断肠镖-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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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雁飞摇头道:“今晚不谈这个,我要把你亲个够,然后纵然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死得瞑目。”

吴小琴要他练这一招,原本含有深意,但听他说得真挚,情深一往,不觉忘了这回事,紧紧搂着他,两颗心沉迷在醉冽如酒的爱情中,其他的事谁还记得。

翌日他们径向汉中府进发,打算好在汉中府改为乘船,顺汉水而东下,直放陕鄂交界的白河,然后舍舟登陆直奔古树峡。

晚上已到了汉中府,反正乘船可以睡觉,但连夜雇船,却是由顾聪去雇,这船分做前后两舱,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吴小琴因见可以和顾聪分隔开,大表满意。

船上水手共有三人,两个十分健壮,一个面目尖尖削削,正是那赤练蛇韩京。

沈雁飞也没在意,便登舟吩咐解缆。

忽然岸上有人叫道:“喂,船家,这船可是开往白河?”口音清脆动听。

顾聪一看敌情便是早先站在岸边听他和韩京大声议价的一个女人。当时只因她身上乃是穿着粗布素淡衣裳,甚是宽大,又用青巾包头,黑夜中便没有注意。

这时心中忖道:“分明你已知道乃是往白河的,还故意问什么?”赤练蛇韩京道:“是的,可是已有客人包了……”说到这里.忽然中断。原来那个女人把青巾解开,月色朦胧中,尚可瞧见是个美貌姑娘。

她道:“对不起,请你方便一下,这里晚上都没有船开。”声音娇娇滴滴,甚是动人。

赤练蛇韩京道:“唉,出门半步难,小的可知道这苦头,但小的有心无力,姑娘你多担待吧!”

他本是准备拍跳板,,但弯下腰后,却没有真个动手。那位姑娘轻轻吁口气,便没有再说话。赤练蛇韩京暗中招招手,那位姑娘眼睛真利,竟然瞧见了,口中低低哼了一声。韩京用手指指前舱,那位姑娘踌躇一下,便踏着跳板走上船来。

快要上船时,赤练蛇韩京把她看得更为清楚,心中大动,便伸手去搀她。可是那位姑娘一缩手,香风拂鼻,她已上了船。

她轻轻道谢一声,便走到前舱去。沈雁飞恰好出舱,月色下一瞧见这位美丽姑娘,不禁一愣。

但他已知她上船用意,便笑道:“好吧,大家都是出门人,你又是单身女客,不过你得在后舱。”

她连长称谢,道:“先生真是仁厚君子,我不必住舱也可以对付。”沈雁飞一生一世未曾被人称赞过是君子。心下有点飘飘然之感,诚恳地道:“那怎么可以,我带你到后舱,顺便关照顾兄一声。”

赤练蛇韩京已抽起跳板,他的人虽长得瘦瘦削削,但力气却不小。沈雁飞唤了顾聪出舱,告以有女客附搭之事。

沈雁飞回到前面,吴小琴正在盼他回来,两人一齐卧倒,吴小琴叹道:“怎的如今一刻也离你不得?”她一点也没有注意女客要求附载之事。

“唉,我也是这样,你听我说,假如我有个三长两短,你怎么办呢?”

吴小琴微笑一下,起身把油灯投暗,抬手掠掠须发,动作甚是优美。

沈雁飞又追问一声,她伏在他胸前,非常有信心地道:“这等事绝不会发生,你别胡思乱想……不过……”

她沉吟一会儿,没有说下去,沈雁飞料想她也许是想劝他不要去,但回心一想之后,觉得不该劝,故此不说下去。于是也不追问,却拾回起初的问题,道:“假如那样子的话,你怎么办呢?”

“我会到冥府去陪你。”她坚定地道:“但要在为你报仇之后……”沈雁飞心中满意异常,歇了一会儿,才笑道:“那我可以安心地死了,不过你可以放弃报价之念,那些人都是当今武林一等一的高手,我自个儿在冥府里太寂寞了,别要让我等得太久。”

两人煞有办事地讨论死后的问题,后来都相视而笑。吴小琴道:“不知为什么我的心有些慌乱,大概是心血来潮。”

沈雁飞呵慰道:“你慌什么呢,在我身边什么也不必害怕,来,让我听听你的心跳。”他一定是听得太匆忙了,故此老是听错地方,闹起一片笑声谑声喘气声。

一板之隔的后舱,顾聪坐在舱门边,听到前舱传来隐隐的笑语声,显得非常烦躁地用手指去敲舱板。笃地微响,那块舱板居然穿个洞。

那位姑娘的眼睛在黑暗中倏然明亮地闪一下,只见顾聪又敲一个洞。她看得出他的烦躁不耐,更知道是因为隔壁两人笑语之声而致,故此不敢说话。船行未及半个时辰,那块舱板已被他弄个粉碎,而他自己仍然没有发觉。

她实在忍不住,使搭讪道:“乘搭江船比走路舒服得多了。”

顾聪嗯了一声,漫然应道:“是么?”

她看着他那两道斜飞的剑眉,不时轻轻跳动,一种满腔苦恼而又发作不出的样子,不觉有点怜悯他,轻轻自语道:“……人生自是有情痴,此皆不关风与月……”

笑语之声顿歇,他起来点灯,在灯光下忽然发现那姑娘竟是长得这么美丽,不觉有点愣。

她道:“船上的水手一定功夫很好。”

顾聪大吃一惊,眼中忽然闪出凶光,却听她又道:“先生不知道么?到四更左右,船便驶到此江最危险的白石滩。那儿水流湍急,暗礁无数,据说在白天也得小心异常,船家在过滩后总要烧香拜谢神思。这船既敢在晚上启旋,那些水手的功夫自然是好的。”

顾聪才放下心,微笑道:“这个自然。”

以觉察得出这位姑娘并非擅于口才之辈,而且端正温文,也非低三下四的女人,因此他想不出她如何变得饶舌地和自己说话。

那位姑娘见他颜色好转,料想他心中已不像早先那样激动,便微笑道:“我要休息啦!”说着移过包袱权作枕头。

顾聪看她除了一个包袱之外,另外还有青布裹着一样长形的东西,一望便知是把长剑,不觉诧异地细看她一眼,漫然应了一声,心中想道:“这妞儿气派举止都不俗,又是带着把长剑,恐怕身手也不俗。”

于是走出船舱,只见赤练蛇韩京坐在靠船尾的航边,便走过去悄悄道:“韩大哥你得小心点,这朵花有刺哪!”

赤练蛇韩京用手势阻止他再说话,冲着他阴阴一笑,算是答复。

月色迷蒙,江水反映起无数银色冷光,两边岸上都是一片黑暗,江边却偶然还可以瞧见数点黄色的渔火。

除了招橹之声和江水拍击在船底之声,四下一片静寂。

这船沿江顺而下,加上两名壮汉摇橹,行得非常迅速。

快到四更之时,江流激湍之声已隐约可闻,船也有点簸动。

沈雁飞睁开眼睛,瞧见吴小琴也张开黑漆漆的眼睛,凝视着船顶,便悄悄笑道:“你还没有睡着?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她翻个身,蜷伏在他怀中,呢声道:“快到四更了,啊,这船颠簸得很,我有点头晕,你还好么?”

“你不提起我没事,现在似乎觉得有点晕,我生平怕水,从不敢到河中游水。”

她亲他一下,悄悄道:“你对我真规矩,你可是真心和我好?”

“真是多此一问。”沈雁飞忘掉头晕,狠狠吻她。

船颠簸得越剧烈,涛声雷鸣,在黑夜中宛如有千军万马杀到。

沈雁飞皱眉道:“奇怪,这儿险恶得很,为什么还肯夜间开船?”说着爬起身来,走出跄去观看。

他由明处骤然瞧向黑暗,一时未收拢眼神,猛觉船身摇摆跳荡,急湍惊涛之声,从四方八面袭至。

轰隆大响一声,整条船撞向江心一块高出水面的白色大石上。

登时木板溅飞得满天俱是,沈雁飞在船撞石之时,刚刚一侧身,因此整个人斜飞起半空。这时他头脑晕陶陶的,竟然施展不开手脚。耳中却听有人惨叫一声,跟着一条黑影箭似地飞起来,一手扯着他的衣领。

他看不清这人是谁,鼻端微闻暗香,扑通一声,两人一齐跌落翻腾奔湍的江水中。

沈雁飞身躯一沾水,脑中轰地一响,“琴妹妹呢?琴妹妹……”只想了一下,整个人已沉下水底。

他感觉到身躯碰在大小石头上,但江水之急有如万马奔腾,因此他没有稍稍停留,一直在江底的石头上翻翻滚滚地顺流而下。

他已吸了一鼻子水,窒息得难过无比。

昏昏迷途中尚觉出衣领上那只手没有松开,不久他便失去知觉。

整条船撞成粉碎,满江破板刹那间江水完全卷走,江声依旧,流水如常,一幕悲剧在顷刻之间便消逝于无影无踪。

朝阳带着生气,重临人间,万物都开始活动。

沈雁飞呻吟一声,微微睁开睡眼,但他只见到一片绿色,泥土的气息直扑入鼻。

他觉得肚子很不舒服,而且背还有什么力量在压他,压得他的肚皮几乎贴在脊上。

“我是在什么地方?”他在自问,但刹那间他已明白自己并未死掉,于是他也记起黑夜中的惨剧。

“琴妹妹……”他大叫一声,猛的跳起来。

原来他是俯伏地上,肚腹间一块尺许大的石头搁着,而背后又有人在压他。须知沈雁飞功力深厚,虽是昏迷之后,但力气仍然大得出奇。

背上那人啊了一声,却是个女人的嗓音。

他一跳起来,已经看见自己处身在靠江边一块草地上。朝阳照射在江水上,波光映眼,近水处还有几株垂杨,在晨风中轻轻飘拂。

沈雁飞失声大叫道:“琴妹妹……”这一叫气足神充,江面也被他的声音震得漪纹鳞鳞。

“这里已是紫阳地面,离出事的地方已百余里路。”声音非常娇软。他猛然一转身,但觉眼前一亮,一张美丽娇艳的面庞就在他面前。“我已经留心看过,连破碎的船板也看不见一块。”

沈雁飞霎时心中空空洞洞,徐徐回转身躯,凝望着朝阳照射下的江水。

在这一刹那间,时间好像和空气凝结住,周围只有一片混沈,既没有痛苦,也没有悲悼,世上的一切都不和他发生关系。

“琴妹妹……琴妹妹……你在什么地方?”他喃喃自语,事实上他心中并非询问她的下落。因为他忽然在滚滚绿波间,瞧见了吴小琴俏丽的面影。

“完了……一切都完……是我连累了你,因为我早注定此生孤独,所以凡是对我好的人,都将要遭受同样的命运……”

而行泪珠相继洒下衣襟,簌簌有声。可是他自己却不知道,兀目凝眺茫茫东去的江水。生离的苦味本已难以忍受,死别的沉哀,更何能吞声饮应,蓦地里他抬头对着苍穹长天,痛嚎一声。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想他一向何等坚忍狠韧,虽在死神之前,仍可不眨眼睛,但这时却失声而号,这种千古沉哀,也就难以形容。正是“薄命长辞知己别,问人生,到此凄凉否?”

后面那位美丽的女郎惊得呆了,她真想不到亲眼看见一个大男人掉眼泪还失声长号。霎时间但党四下笼罩着愁云惨雾,自家也禁不住鼻子一酸,举袖拭面。

碧空如洗,没有一丝云影,朝日已逐渐升高,发出强烈眩目的光线。

大地在日光之下,一切都如常不变,远山云树,大江流水,组成美丽的大自然。可是世间人事却瞬息万变,人生的确太过短促无常。

投在草地上的人影只剩下他自己一个,更平添一个孤独寂寞的凄楚。影子越缩越短,不觉已是日正当中。

他猛可发脚沿江狂奔,直向下游奔去。

滔滔江水,比他慢上十倍。

他要直追下去,迄至寻回她为止。

他的脚程何等迅捷,黄昏时已沿着曲折的河岸跑了六七百里。浑身汗出如油,心脏跳动得剧烈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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