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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董贝父子-第84章

小说: 董贝父子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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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贝,来吧!”少校在门口向里探望着,说道,“他妈的,先生,老乔想出个绝妙的主意;为了纪念我们两人和卡克,建议把皇家旅馆的名称改为‘三个快活的单身汉’吧”,少校一边说,一边拍着董贝先生的背,并回过头来向夫人们眨巴着眼睛,这时血可怕地快涌到他的头上,然后他就领着董贝先生离开了。

斯丘顿夫人躺在沙发上休息,伊迪丝则远远地坐在竖琴旁边,默默无言。母亲一边玩弄着扇子,一边不止一次地偷偷地看着女儿,但是她不应当去打搅女儿;女儿这时正低垂着眼睛,忧闷地沉思着。

她们这样坐了整整一个小时,一句话也不说,直到斯丘顿夫人的侍女按照惯例跑来做她就寝的准备工作为止。这位侍女一到夜间与其说是一个女人,倒不如应当说是一个拿着标枪和沙漏的骷髅,因为她的接触就跟死神的接触一样。涂染上颜色的脸孔在她的手下显出了皱纹;身形蜷缩了,头发脱落了,弯弯的黑眉变成了稀稀落落的几根灰毛;苍白的嘴唇干瘪了,皮肤像死尸一样灰白和松弛;克利奥佩特拉原先所在的地方,现在只留下一个年迈的、疲乏的、枯黄的、脑袋颤抖的、眼睛发红的女人,被卷在一件油污的法兰绒长外衣中,就像一个肮脏的包袱一样。

当房间里又只有她们母女两人的时候,她对伊迪丝说话时,甚至连声音也改变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厉声问道,“你约他明天到这里来?”

“因为你已知道了,”伊迪丝回答道,“妈妈。”

她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用了极为讥讽的语调。

“你知道他已买了我,”她继续说道,“或者他明天将买我。他已考虑好这宗买卖;他已把它向朋友们显示;他甚至还很得意;他觉得它对他很合适,价钱也许还很便宜;他明天就要买了。上帝啊,我就是为了这而活着的,我感觉到了这一点!”

有意识的自卑自贱,一百个极为激动与高傲的女人的炽烈的愤怒,全都凝集在一张美丽的脸孔中;这张脸孔掩藏在两只雪白的胳膊中。

“你是什么意思?”发怒的母亲回答道,“难道你不是从小就——”

“从小!”伊迪丝看着她,说道,“当我是个孩子的时候?你让我度过了什么样的童年?在我认识我自己或认识你之前,甚至在我明白我每新学会一种炫示自己的手段所包藏的卑鄙与邪恶的目的之前,我早已成了个女人,狡猾,奸诈,唯利是图,设下圈套去引诱男人。你生下的就是个女人。你看看她吧,今晚正是她最得意的时候。”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敲打着自己美丽的胸脯,仿佛她想要把自己打倒似的。

“看着我吧,”她说道,“我从来就不知道诚实的心和爱情是什么样的。看着我吧,小时候跟小朋友一起做游戏的时候,我就被教会了耍花招,设圈套;我在青年时代——就老谋深算来说,已可以称得上是老年了——,被嫁给了一个我对他毫无感情而只是漠不关心的人。看着我吧,他让我当上了寡妇,他自己则在还没有继承遗产之前就死去了——这是上帝对你的最后审判!罪有应得!——你再告诉我吧,从那时以来的这十年,我的生活是个什么样的生活!”

“我们一直来竭尽一切努力,设法使你得到一个好家庭,”她的母亲回答道,“这就是你一直来的生活。现在你已经得到它了。”

“市场上没有一个奴隶,市集上没有一匹马曾经像我在这可耻的十年中这样被展出,被开价,被细细观察和被夸耀的,妈妈!”伊迪丝满脸怒火地喊道,她用同样讥讽的语气说出了那两个字,“难道不是这样吗?难道我没有成为各种男子的笑柄吗?难道傻瓜、色鬼、小伙子、老头子不都曾来纠缠过我,又都一个个地抛弃我和离开我了吗?因为你尽管狡猾,但却太露骨了;是的,你尽管有那些虚伪的口实,但你的真情实意是太清楚了,所以后来我们几乎声名狼藉了,“她眼中闪着怨愤的光芒,说道,“难道我不曾逆来顺受,容许在英国地图上一半的游乐场所被观看和触摸吗?难道我不曾在这里、那里被么喝和出卖,直到我失去最后一点自尊心并厌恶我自己为止吗?难道这就是我最近的童年吗?我以前不曾有过童年,无论如何也别在今晚对我说,我有过童年。”

“如果你能稍稍给人一点鼓励的话,”她的母亲说道,“那么你到现在至少已很好地结过二十次婚了。”

“不!我是块废料,我也只配当块废料;但谁想要我这块废料,”她抬起头,回答道,一边由于极大的羞耻与肆意的高傲而颤抖着,“那就让他像这个人一样把我要走;我不耍弄任何诡计去引诱他;他看到我被交付拍卖,并觉得买下我不坏。让他买去吧!当他前来观察我——也许是出价——的时候,他要求看看我所掌握的技能的清册。我给了他。他想要表演一件给他看看,以便向他手下的人显示买得合算,我就问他想要看哪一件,然后我就奉命展示。我不再做别的。他是出于自愿购买的,他知道它的价钱和他的金钱的力量;我希望他永远别对它失望。我没有自吹自擂,也没有逼着他非成交不可;由于我尽量阻止你,你也没有这样做。”

“今天晚上你真奇怪,伊迪丝,跟你自己的母亲这样讲话。”

“我似乎也觉得奇怪,比你还觉得奇怪,”伊迪丝说道,“但是我的教育很久以前就受完了。我现在年纪太大了,而且已经逐步堕落得太下贱了,我已不能再选择新的课程,废除你的,来挽救我自己。一切能纯洁一个女人的心胸,使它变得真诚和善良的幼芽,从来没有在我心中萌生过。当我轻视我自己的时候,我没有任何别的东西来支撑我。”在她的声音中包含着一种动人的悲哀;但当她撇着嘴,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它消失了,“因此,由于我们出身高贵而境况贫穷,我安心于通过这些途径来发财致富。我所要说的只是,我坚持那唯一的宗旨,这是我还有能力提出的——妈妈,有你在我身边,我几乎要说,这也是我还有力量提出的唯一的宗旨。我没有引诱过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她的母亲说道,“看你说话的口气,仿佛你恨他似的。”

“难道你以为我爱他是不是?”她穿过房间中途,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回答道,“是不是要我告诉你,”她的眼睛注视着她的母亲,说道,“谁早已彻底了解我们和看透我们了?在他面前我比在我自己面前更缺乏自尊心和自信心,——因为他对我的了解,使我感到多么自卑自贱!”

“我想,”她的母亲冷冷地说道,“你是在抨击那可怜的、不幸的、他叫什么名字——卡克先生!你想到那个人(我觉得他很讨人喜欢)时缺乏自尊心和自信心,我亲爱的,这不见得对你的家庭会有多大影响。你为什么要这样严厉地看着我?你病了吗?”

伊迪丝突然低下了脸,仿佛感觉到剧烈痛苦似的;当她用手紧紧捂住它的时候,一阵可怕的哆嗦波及她的全身。它很快就过去了;然后她以往常的步伐走出了房间。

这时那位应当说是骷髅的侍女又来了,她向女主人伸出一只手;女主人似乎不仅失去了动人的容颜,而且也失去了美好的姿态;她穿上了法兰绒长外衣,全身无力;侍女收拾了克利奥佩特拉的遗骸,用另一只手拿走了,准备明天早晨再让她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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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变化

“苏珊,这一天终于来到了,”弗洛伦斯对极好的尼珀说道,“我们又要回到我们安静的家里去了!”

苏珊露出难以描述的丰富表情,吸进一口气,然后又有力地咳嗽了一声,来缓和她的感情,回答道,“确实很安静,弗洛伊小姐,这是没有疑问的。非常安静。”

“当我是个孩子的时候,”弗洛伦斯沉思了一会儿以后,若有所思地问道,“您有没有看见过那位不怕麻烦,到现在已有三次骑马到这里来跟我谈话的先生?我想有三次了吧,苏珊?”

“三次了,小姐,”尼珀回答道,“有一次他们邀您出去散步,这些斯克特——”

弗洛伦斯温和地看了她一下,尼珀小姐就克制住自己。

“小姐,我是想说,巴尼特爵士和他夫人以及那位年轻的先生。从那次以后,他又在晚上来了两次。”

“当我是个小孩子,客人们前来拜访爸爸的时候,您在家里看到过那位先生吗,苏珊?”弗洛伦斯问道。

“唔,小姐,”她的侍女考虑之后回答道,“我确实不好说我是不是看到过他。您知道,您可怜的妈妈死的时候,弗洛伊小姐,我刚刚上您家来,我的活动范围,”尼珀仰起头来,好像是抱怨董贝先生经常故意看不起她的劳绩似的,“就在顶楼下面。”

“是的,”弗洛伦斯依旧深思地说道,“您大概不会知道谁到我们家里来过。我是完全忘记了。”

“当然,小姐,我们也谈论主人和客人,”苏珊说道,“我当然还听到不少谈话,虽然当我跟她们在一起的时候,理查兹大嫂以前的保姆曾经讲过一些令人不愉快的话,暗示说,有长耳朵的小水罐①什么的,可是这只能怪她本人爱把自己灌醉,这可怜的人,”苏珊带着镇静的、宽容的神情,说道,“她就因为这个缘故被解雇了,她也就走了。”——

①长耳朵的小水罐:英国谚语,意指小孩子耳朵尖。

弗洛伦斯坐在卧室的窗口,手支托着脸,向外看着,似乎没有听见苏珊说了些什么;她深深地陷在沉思中了。

“不管怎么样,小姐,”苏珊说,“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这位卡克先生在您爸爸的心目中是一位重要的人物;即使不说跟现在一样,也跟现在差不多。那时候,小姐,我在屋子里经常听说,他在您爸爸城里的公司里是个头,一切事情都归他管,您爸爸器重他超过任何人,这一点,弗洛伊小姐,请您原谅,他很容易这样做,因为他从来不重视其他人。我知道这,因为我也许是个长耳朵的水罐,听到别人这么说。”

苏珊·尼珀委屈地回想起理查兹大嫂以前的保姆,说到“长耳朵的水罐”时有力地加重了语气。

“他们还谈到卡克先生没有失宠,小姐,”她继续说道,“而是牢牢地保持住自己的地位,继续受到您爸爸的信任。这些我是从那位珀奇那里听到的。他每到这里来的时候,总要到我们这些人中间聊天,虽然他是世界上最没骨气的人,弗洛伊小姐,谁也没有耐性跟他相处一分钟,可是他对城里发生的事情倒知道得很多。他说,您爸爸不论做什么事,都离不开卡克先生,一切事情都交给卡克先生去办理,一切都按照卡克先生的意见去做,并让卡克先生老跟随在他的身边。照我看,在珀奇心目中,除了您爸爸之外,印度皇帝跟卡克先生相比还是个没出生的孩子呢。”

这些话弗洛伦斯没有听漏一个字;她对苏珊的谈话产生了兴趣,不再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的景物,而是看着她,并注意地听着她。

“是的,苏珊,”当那位姑娘讲完时,她说道,“我相信,他得到爸爸的信任,而且是他的朋友。”

弗洛伦斯的思想集中在这个问题上,好几天也离不开它。卡克先生在接着第一次拜访之后而来的两次拜访中,装出他和她相互信任似的,并装出他有权神秘地和悄悄地告诉她,那条船还是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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