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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绮淑英豪传之归自谣-第6章

小说: 绮淑英豪传之归自谣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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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哎?带凶的话谁爱听?倘我真遭了秧,非得“当年有个丧门星一语成谶啊啊”的哭丧一通不行!
  她淡淡觑来:还能哭丧埋怨的,能算真正遭秧么。
  
  事后想一想,我与喻判官实在是有种缘分——自冯皋初见,再遇她,是在一年半后腊月。
  
  人道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冬月中女亲王一路杀进京城,将新帝亲弟弟给断送了性命,自己改号称帝。
  再之后不很久,我的春秋老梦终究破灭,本冀望女帝当权,女人的日子总该好过不少,熟料男人做大还是女人做大并不是什么关键,凿凿不可扭转的永远是这天下的那副死样子,一如穷困潦倒的初时额首磕墙所骂:我看钱钞多妩媚,恨钱钞看我不如是。
  
  来年,北方大旱,冯皋断粮,我节粮少食忍了一月饿,不见朝廷动静,未免恼火,权衡之下便毅然卖了棺材店挟卷积蓄,随多半青年人离开冯皋谋生路。没成想,冯皋以外各州各地,房产地产贵乎天价,住宿衣食皆宰人不倦,而从事各行各业者那年多有失业,一弱质女流欲找份能吃饱饭的工作何其难办?于是顺应世道规则,没几月我银钱用尽,沦落成灾民,流亡各州吃赈粮,越吃越虚越病,到了冠州府城道上,不及防就彻底垮了——眼蒙蒙一头栽倒,磕的满额血竟擦不迭,最终右手也冻僵无力,只够换个姿势等死。
  
  经年后我想起那天还是恨恨的,怅惘恼火沮丧,总之忘不掉——当时道上拐进几骑人马,丝绒兜帽配白底黑纹斗篷,绣着我当时浑浑噩噩的眼看不清的图案,垂眼只听得身边脚步声凌乱慌张,“看那行头十有八九……”“是青寮女官吧,不会不会——哎,却还真是?”,隐约有人这样说,带点惶恐带点兴奋,我沉沉垂着眼皮,暗忖:青寮……也是听说了很久了。传闻女帝一登基便着手点下这步棋,待准备施展什么残酷手段了,十有八九是这些青寮人派上用场。说女人心软是天性并算不上假话,可也未必没有冷面冷心冷骨不惮跟各种险祸打交道,不拿生生死死当头等事的,或杀人如麻,或心思入微,或狡诈诡谲,或折磨得人求死不能而自个儿心如止水……这样的人,这样让人想一想都抖三抖的狠女人,天下之七八,都集齐在那青寮了。
  
  总之名头还新,却很不好听。
  
  想着没力气起身偷看她们几眼真是大大的可惜了,一片阴云忽然就挡在我头顶,——高头大马再一蹄子就可以精准踩碎我脑壳,女官人扯着缰绳自马上直直看我,无波无澜,我挤了下眼从自己眼睫下巴巴望她,兜帽底下历历是张惨白的脸,曾 
 2、霸王枪 。。。 
 
 
  几何时我看着这张脸上一道细眉微挑,透着凛然而妙绝的风情。
  
  看着她扣着马鞍,下得马来……方才猛然大惊,惊得一阵乱咳,咳完缺氧傻呆,她还不言语,我只好五味杂陈朝她笑,想必僵硬诡异:“女侠你还认得我吗……我现今不卖棺材了。”
  她不紧不慢蹲下来,“哦,不守着祖业了么?”
  哦呵,她还记恨我曾经拿这个坑她?
  “祖业也无非一个饭碗,打今起祖业改作要饭,也没什么,没什么不行的……”
  “哦,你竟这样看得开。”她故意不疾不徐,清冷寡淡,仿佛真的不解似的,“那这会儿不起身赶路,又是在哭什么?”
  “……”
  “哭命途惨噩么,”她声音平板得叫人寒心,“我早说过,你的棺材店风水大不吉,看来被你当了耳旁风,是不是?”
  
  冠州隆冬屈实够呛,我浑身滚烫地瘫蜷,一念之下只想躲她远一点,身下早霜密露,冰冻风凄,头顶残云点点,冷雪翳翳。觉察出眼角面颊不经意就挂上了几个冰滴子,有些哀哀戚戚地想:掉了队,平日互相帮扯的那几人转眼就没了影儿,天可怜见撞见个认出我的人,还是这么个心狠凉薄的……那时听那小姑娘骂她混账,只觉得小孩子火气一上头真是童言无忌水浇不息,可不幸,应上这忽儿她这等行为做派,某方面来说,还真真是体味到一点“混账”意思了……
  
  于是拼尽力气挣出一个冷笑,抬眼气声:“我所开是棺材店,你说,挪它到红火风光的红袖招旁,就能保住一口饭了是不是?大人呀大人,明说我做这行不吉的大有人在,我告诉他们自己实在怕不得,你女官人钱权不短饱暖不虞,还“大大慈悲了心肠的”,当能解这‘怕不得’三字?”
  
  “有何不能?无非是怕自己活得太贱,不如死了一了百了,镇日自怨自艾自怜自卑,恨全天下没个能顾全你的人——难道不是?”她缓缓起身,自上垂眼俯看,一副无趣样,“草草一卦算得你今日将遇贵人,在这里等他罢,那之前若死了,乾坤卦象倒转也就在眨眼,我……——有劳松开手。”
  
  一愣过后我死死攥住她斗篷下摆,咬牙切齿都不足表:“不松!你所说贵人不就是你自己?!”
  
  刚出息这么下,须臾一阵躁气就横冲直撞蒙到眼前,发烧烧到快着起来,眼前晕光微晃,手指无力滑脱,蜷缩模糊间但听得她道:“与你这贫贱不死的命格相比,我倒还……”
  
  她倒还怎样,我就不知道了。
  从昏厥中醒来时,额头火燎一样疼。月夜明澈,郊野四围,卉木萋萋无人烟。屁股下头石子硌得肉疼。
  到合德州地界了——她一边如是说明,一边拿不知什么东西抹着我脑门,没轻没重刺痛扎心,仔细一闻,是酒。我想,她们这些人大概常常夜宿荒郊野地,喝酒驱寒是常方,自己这样倒浪费了人家的驱寒用度……便咬紧牙不再吭气,任她草草治疗,忍得泪眼婆娑,为转移注意力,只好盯住那张相去不盈尺的脸,没任何表情至于诡异——这人竟然真的救了我?心一想就有些不踏实不自在,踟蹰半晌小心挡住她手腕,问:“你那些同伴哪去了?”
  她也不挣,倒似从善如流,“各有各的去处,只有我来平沙府。”
  “哎?一个人?做你们这行不是很危险吗?……啊对了,你的,你的兵器呢?”
  她目光扫向马上一件包袱:“或许不能算是兵器,你可要见识一下?”
  我努力撑起身子,茫然点点头。于是包袱给扯下来摊开,呈现尖刀、竹板、小锤、木楔、钢针、铁刷,和等等叫不上的利器。
  我狐疑地点向那竹板:“这玩意能打架?”
  “不能,这是夹棍。”
  “……”
  见识再浅薄,夹棍做什么用,我也是清楚的,生生往后退缩了一尺。
  “看起来确似不济,用起来也尚不纯熟。”她自己审视一番,进一步说明,“所幸若对方不很嘴硬,大半是用不上的。”
  “…………”
  我额角冒汗,很是挣扎地看向她,努力装作不很惊惶的样子:“这种……不是这种,我是说我是说,你那杆特别,特别拉风的枪呢?”
  她将目光上移,犹似略有恍惚,然后起身退后一步,将那块蘸酒的手帕扔在我身上,声音轻轻跌入尘埃:“枪,物归原主了。”
  “原主?”
  她眸色一浮,凝上泛着月华的钢针针尖,“青寮不需我再用枪。譬如这回从冠州回来,只须从别人手中接过一个人审问盘查罢了。”
  
  我头脑里不觉浮出曾经所写那俩字:冤狱。一阵惊惶。又冒出一个诡异念头:都说天下只有一杆霸王枪,是平沙王爷的重器,而当初被眼前这位杀了还被摸走璜佩的那个男人,不也是平沙府的人?
  犹自惊疑到镇不住气,屏息问:“一年多前,跟你同去冯皋的那孩子呢?”
  
  这位恢复到淡淡:“你当当初那具棺材是白做了?”
  
  “……”
  我将天下局势和小说里帝王将相的段子加以联系,捻出一条忽明忽暗的线,却是一个可怕的念头。心头一震,脱口问:“难不成,那小姑娘是平沙王的女儿,你盗走她爹的霸王枪,又掳走她作人质,杀了追来的家臣,还,还拿那东西杀了她?”
  
  她转给我一个清冷到结冰似的侧颜,眼里漾起两弯凉凉月色,“是又怎样?陛下若真要个小孩子来制约王爷,我还担不起一个平沙府公主的性命么?”
  
  今上是亲王出身,想必早就引诸藩为大忌,做逐个击破的准备,也是常理,可我还是不由木然僵直,清清楚楚记起,那女孩子哭骂成那样,她喻大人也不见怒色,反而拿烧饼夹牛肉递过去的情景,按理说不该是这样的,不信,绝对不信,我满心乱糟糟的没头绪,又听她问:“怕了?还要赖上我这样走下去?”
  
  我张口无言,巴巴望她好久,月上梢头映得她面目莹莹如玉,毫无神情……倒也不算,嘴角似略抿起来了,眼也睁得不很开,竟是有点倦的样子,哪里还有某年某日,倒提重枪长身玉立神魔下凡般的气概。至多,只是难辨悲喜罢了,但做她这行想来就很煎熬,喜从何来?
  终究鬼使神差,点点头:“我没地方可去,回冯皋,那里现还剩几个人呢,何况,眼下也没盘缠路费了……”
  “回去嫁户人家就好,盘缠我可以给你。”
  我碰了下额头,苦笑叹气:“伤成这副样子,肯定很吓人,原来做棺材人人忌讳都不敢娶我,现在更不用说了。”
  这位嗯了声:“也有道理,男子多好色好面子,倘变成你现在这副情状,没样貌没名节,落魄难看,谁肯怜惜。”
  “……”
  哎喂,您上辈子该别是只刺猬?逮着软肉狠戳呢,真是——慢着,细想下莫不正是因这样,女帝才看中她交代她干等等那种变态事情?想一想都……很合适她,怕不要太得心应手。
  心情复杂地瞄那只包袱一眼,我正色建言:“那啥,大人咱们还是趁着月色赶路吧……”
  
  真真赶路,路上马去疾如鸟,我被横扔在马屁股上,昏昏沉沉颠到州府。再醒来,已是在客栈床上,透过纱帏见窗边某个人影,手臂微抬正拨弄灯芯,地上跪着另一个人影,声低又急:“……瑗公主闹死闹活要见大人一面,恳请大人随在下回趟王府交差。”
  “你我一起生长于王府,又看着她长到九岁,对这种无理取闹心知肚明,何必为纵容这回就此撕破脸面?”喻大人微扬首,似审视起窗外枝桠,“代我告诉她,不要这时才想起寻死觅活。当初选定要活,并不是没代价。”
  那人叹口气,语调略松弛:“再说与你件事儿……瑗公主半年前开始跟王爷学枪法,信誓旦旦要练到胜你一筹,待有一日带那枪捉你回府。”
  “那倒无妨,”清泠泠的声线低柔下来一段,让人诧异,“等到那一天,再教她怎样拷打问话不迟,她从小到大,该懂得的不都要这样学会?”
  那人默了好半晌,低低叹声“她怎会真的为难你……”话音未落已跳窗隐没了身形。可见此人非大侠即杀手,对他们来说,窗就是门门就是粪土。
  随即朦朦胧胧一团光被搁到桌上,喻大人摊开沓纸,再打包袱里拈出支细毫笔,思索一会儿,下笔便不辍,足足写满两张,装进一个信封,封缄压在茶杯下。这一切在灯影摇曳里都被晃得暧昧不清,我静静侧蜷在榻上,望得逐渐乏味,再次沉沉入梦。
  
  翌日女官人只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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