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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风尘谱-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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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件大红袷袄,一路蹒跚着,左手的拐杖乱点着地面,铿锵地发出阵阵响声,右手却依然是提着一个大红葫芦,也不看自己都醉成什么样了,尚自一面走,一面仰着脖子,咕噜噜直往喉咙里灌酒。

那庙里的小尼姑,一个个都捏着鼻子躲着她远远地,乱成一团。

裘蝶仙不由秀眉一皱,低叫了声:“我的老天……还喝哪!”

这话还没说完,就听这秦七婆婆口中大叫了声:“好酒!”

只见她突然右手向上一甩,忽悠悠一阵风声,直把那手中大红葫芦甩上了半天。

这红葫芦经秦七婆婆这么一甩之力,就像一只冲霄野鹤也似,唰然一声飞起足有十余丈高。

同时这秦七婆婆却仰面朝天的一交摔在地上,就见大嘴突然一张,说时迟,那时快,那飞在半天的葫芦,忽然在空中翻了个个儿。

众人就见那盛置在内中的酒,就像一条玉龙也似的,从那葫芦口中倾倒了出来。

最奇是那葫芦,飞到最高之时,只是打着转儿,竟是不上不下,容得那葫芦中酒都倾出完了,才向下无力飞坠了去。

那些由葫芦中倾出的酒,就像一条银蛇也似的自半空垂挂而下,却是无巧不巧的注入了这怪老婆子的口中,一刹那,就像长鲸吸水也似的,已把那注出的酒吃了个干干净净,遂见她有意无意的向上一伸瘦爪,接住了那下坠的葫芦口中连连狂吼着:“好呀……妙呀……”

一面舐嘴咂舌,叭叭直响,只这随便的一手,像是玩笑也似的动作,直把在场之人看得都叫起好来了。

蝶仙不由暗自惊心,她知道这一手功夫,看起来像是玩笑也似,事实上若无数十年的纯实内功,断断是不能施为。

首先她那往空抛酒葫芦的一手,看来并不稀奇,可是能使那葫芦在空中打转而不即刻下坠,这分明是一种极上的内功,名唤“半空秋千”,只这一手功夫,没有三十年以上的精湛造诣万不能如此使展。

而空中坠酒、注酒,眼力准头,都配合得恰到好处,这种功夫,更非一般武林中人所敢尝试的了。

这么一想,蝶仙不由更是满心把这秦七婆婆,佩服了个五体投地。

遂见那秦七婆婆,此时发束已开,披了一头一脸白发,手中葫芦搁向一边,口中兀自叫道:“好酒……好酒……”

两只像鸟爪也似的枯掌,在空中平空的抓舞着,两只大脚也是满空乱踹,那种样子看来真是令人笑破了肚子。

此时院中的那些小尼姑,一个个都捧腹大笑不已,就连那香火婆子也笑得前伏后仰。

蝶仙不由心中不忍,遂上前对那香火婆子道:“秦七婆婆喝醉了,你还紧笑她作什,我二人还是把她扶进去算了,等会给老师太看见了又不高兴。”

这香火婆子闻言后皱眉道:“姑娘!你真是好心。不过,她可是三天两头的来这一手,可真吃不消,再说扶她一次,准得挨一次摔,别看她瘦,乖乖!还是真重……我劝姑娘你还是少管闲事算了,让她一个人在院子里发发疯,也就好了……”

蝶仙闻言秀眉微颦,还没说话,却见一旁走出一个小尼姑。

这小尼姑正是有天扶这秦七婆婆的那个小尼姑,只见她冷笑一声道:“这一次谁也别管她,叫她就睡在这里凉快吧……”

说了看着蝶仙一眼,气得嘟着小嘴道:“你没看见呀?前天我好心扶她,结果吐了我一头一脸全是酒菜,回去洗都洗不干净,到今天还有味儿呢!”

蝶仙不由强忍着笑道:“她喝醉了,又是无心,小师父就原谅她一次算了,等会师太要是看见,大家都不好看。这么吧!我去扶她进去算了吧。”

那小尼姑还气得直晃脑袋,一面还道:“你要是不怕脏你就去,反正我是不管她的事了,她死了我都不管!”

蝶仙知道在场之人,谁也不会去管这个闲事了。再看那秦七婆婆犹自向空舞着手脚,口中连连发着吃语,阵阵酒气随风四散。

蝶仙不由叹了口气,自己走上前去,方走在那秦七婆婆面前,忽见她睡在地上的身子,猛然向左翻了个身,却正滚在了蝶仙身前不远。

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就在这一翻身的当儿,那只翘在当空的大脚,竟自贴着地面,“唰”的一声,挟起一股疾劲之风,直往蝶仙双脚上狂扫了去。

裘蝶仙无防之下,不由大吃了一惊,慌不迭一点双足,用“倒赶千层浪”,蹬蹬蹬一连后退了五六步。方自将身形定住了。

当时不由心中大惊,暗忖这是怎么回事?……

可是她表示仍作无知,依然含笑上前,这次却见那秦七婆婆面朝下,睡得和死猪也似。

蝶仙暗忖,方才那一脚定是自己多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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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弯腰以两手向秦七婆婆两肩上搭去,口中一面道:“七婆婆,你喝醉了,回屋里去歇歇吧!”

不想她说着话.这双手眼看都快要摸到了对方的双肩之上,只听得这秦七婆婆口中喃喃道:“好酒……”

那两条瘦臂,倏地在胸前一个交叉,身形已自又平翻了过来,伸出的手,却直往蝶仙两手脉门上刁了去。

这一式,分明是一手极厉害的“分筋错骨手”法,蝶仙吓得猛然一收二臂。

老婆婆的指尖,竟差着丝毫,自蝶仙两脉门边擦肤而过,蝶仙只觉得由七婆婆指尖上,传出数缕冰寒之气,几乎令自己叫出声来。

这么一来,就连裘蝶仙也不敢随便动她了。

却见这秦七婆婆翻了个身,呵呵一阵大笑,醉醺醺地道:“好孩子……难得!难得……”

说着醉眼突开,露出那双深凹在眼眶内的眸子,其红似血,望着蝶仙连连点了几下头,含糊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裘蝶仙不由一笑道:“婆婆你喝醉了,有话明天再说吧……”

说着弯腰用手掺在这秦七婆婆腋下,微微一用力,已把她掺了起来。

秦七婆婆一路踉跄着前行,那些小尼姑及那香火婆婆看了,都不由大感奇怪,暗忖:“这老家伙今天这么听话?”

裘蝶仙扶着她蹒跚的身形,并不觉得吃什么力,须臾已把她扶进屋内。

蝶仙因见她此时已是烂醉如泥,不便再给她说什么,只把她扶卧上了床,这才出外。

当日夜晚,裘蝶仙小心的倾听着隔壁的动静,果然三更以后,同样的声音出现了。

她小心的伏近壁缝向内一看,那秦七婆婆依然是醉醺醺的神态。

床下挖了个土坑,可是并未就跳下去,只见她小腹和白天一样涨起老高。

蝶仙知道那是喝下的酒,暗奇怎么这么久,这些酒还集在她腹中,丝毫也没有消化,难怪她此时依然醉态吓人了。

这秦七婆婆,一头白发,像鬼也似的佛在前额,此时周身衣服,已脱个精光。

她仰面睡在床上,双手来回的在腹部推动着,捧着她那比西瓜还要大的肚子,不时龇牙咧嘴。

蝶仙就见,在她床上,靠身边置着一个面盆,内中并没有盛水,心中不由大是不解,这脸盆放在床上作什么用?

正在疑念之间,就见这怪老婆子,玩够了她那盛满了酒的大肚子以后,霍的将全身蹲了起来。

裘蝶仙不由脸一红,心想别是要撒尿吧!那可不大像话。

正想把头偏过一旁,却见这秦七婆婆,只是把双掌伸出,掌心下对着那面瓷盆。

一刹那之间,她那伸出的手,竟涨得血也似红,每一根手指都粗如红萝卜一般大小。

裘蝶仙不由猝然吃了一惊,她知道此时这秦七婆全身内力,都已集中在这十指之上了,只是仍不解要那面瓷盆有何用途?

秦七婆婆此时十指来回的曲伸着,约有半盏茶之后,微微见她把双目闭上。

蝶仙就见由她十指指尖之上,隐隐透出水来,起先仅是有些水迹,谁知少停一会,竟闻得一阵滴滴答答之声,由那婆婆十指指尖,竟似落雨也似的流下不停的水珠,最后愈来愈多。

这秦七婆婆的肚子,也跟着小了不少,同时却由这壁缝中,传出了一股极浓的酒味。

蝶仙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由那婆婆指尖之上,所滴流而下的,并不是水,却是她白天所喝的酒。

眼见到这种怪事,蝶仙不禁叹为观止,暗思人世之上,竞真的有人,能练到如此地步,自己苦学数年,满以为武林中已少敌手,却不料这些年所见的,哪一个不是身负一身奇技?自己武功若和他们比起来,简直是差得太远了。

可见练武一道,和求学问是一样的,永远是没有止境和练成的一天的。就拿眼前的这位秦七婆婆来说吧,以她这一身武功来说,武林之中,已可说是极少再有对手了,可是她居然仍是毫不怠懈地,这么每天一夜夜地苦练着。

这种决心和这种毅力,真可谓之惊人了,可见得“要学惊人艺,须下苦功夫。”这句话诚然是不假的了!

裘蝶仙想到这些问题,当时却暗暗下了决心,自己无论如何,也要下苦功夫,学得一身惊人的功夫。

而且要设法拜眼前这位自己衷心崇拜的秦七婆婆为师,只要她肯收自己为徒,那么将是自己毕生的幸福,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学成一身惊人之艺,将来在江湖之上轰轰烈烈闯荡一番。

她脑中想着这问题,目光仍是没离开那壁缝,此时就见,那盆内已盛了多半盆酒,一时鼻端酒气冲天。

再看那秦七婆婆,肚子已复元如初了,她顾视着盆内的酒,由不住咧开大口喋喋地怪笑了两声,平空挥动了一下她的那双瘦爪,像是兴奋到了极点。

蝶仙见她那满头的白发,披散在两肩之上,活像一个鬼枭也似,再衬着那盏昏暗的油灯,令人乍看起来,真是不寒而栗。

这秦七婆婆,此时运用着一双瘦爪,把满头的白发缠成了一个发卷,缓缓的下了床,把那盆酒,轻轻的端在了几上,这才一旋赤体,又跃至那土坑之中,接着又把泥土堆拥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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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像昨天一样的闭了双目,少顷开目,用丹田之力,又重新把按下的泥涌出身外。

似如此几次以后,又是通体汗下,蝶仙此时隐隐见她双目中射出兴奋的光,却听得她错齿出声地喃喃念道:“老杂毛……我这‘戌土九转神功’,已在旦夕就可练成了……你等着我吧……”

她说着话,牙齿错得咔咔直响,裘蝶仙不由惊吓得瞠目结舌,暗想道:“原来她这么苦练这种功夫,竟是欲以对付一个极厉害的仇家……”

看她这种痛恨疾恶的样子,定是和那仇家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以她这么一身奇功,竟还不是那仇人对手,看来这人更是不同凡响了。

思念之间,却见那秦七婆婆,愈说愈气,满头鹤发一阵耸动,若非事先被她缠成了团,此时定必会根根倒竖起来。

练功者须要心平气和,心绪一烦乱,什么功夫都别想再练成功,故此这秦七婆婆一番盛怒之下,再施功逼土,却就不如方才那么如意了。

不得已,她只好重新闭目养神,半盏茶后,才见她睁开了眼睛,正当她再施真力将周身泥土逼出的一刹那,忽然一阵清风,吱吱的一声密响。

蝶仙就见她室中,那扇离着地面极高的小竹窗,忽然被风突然吹得洞开。

就在那秦七婆婆和蝶仙同时惊疑之下,就听见喋喋的一阵怪笑。

跟着眼前人影一闪,直同怪鸟也似的在窗口闪进一个道人。

这道人一身玄色道袍,又长又肥,几乎已快把双脚都盖住了,头戴着一顶里外七星的道冠。

一颗怪头又瘦又小,面色黝黑,下额留着一缕三菱半须,那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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