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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边城刀声-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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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红雪并不是没有喝过酒,他喝过,在一个靠皮肉生活的女孩子家里连醉了四五天。 

那一次他会喝、会醉,当然是为了情。 

也唯独情,才令他那么痛苦。 

但从那一次喝醉后,他就再也没有沾过一滴酒。 

他一直认为酒固然能麻醉人的痛苦,但清醒后,痛苦却依然存在,而且更深了。 

宿酒未醒,愁已醒。 

——只要喝过酒的人,大概都会有过这种情形吧? 

 六

酒在杯中,杯在叶开的手中,他一边喝酒,一边看萧别离在排骨牌。 

萧别离缓缓地将骨牌一张一张地排成八卦,双眼有神地盯着骨牌,他那张清癯、瘦削、饱经风霜的脸上,神情仿佛很沉重,过了很久,他才仰面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你看出了什么事?”叶开忍不住地问:“你真的能从这些骨牌上看出很多事?” 

“是的。” 

“那么你今天看出了什么?” 

萧别离没有马上回答,他端起了金杯,缓缓地喝着,目光透过了墙壁,而落在遥远的地方,过了一会儿,他才放下杯子,才开口:“有些灾祸是避不开的,绝对避不开的……” 

“灾祸?”叶开不解:“什么灾祸?” 

“天灾。”萧别离将目光收回,停在叶开脸上:“天灾难测!” 

他叹了口气,接着又说:“你知不知道天上有一种流星拖着一条很长很长的尾巴?” 

“知道。”叶开说:“这种流星就叫彗星。” 

“彗星。”萧别离说:“她每隔七十六年出现一次,每次出现时,都会给人间带来很大的灾害。” 

“彗星一出现,就会带来灾害?”叶开说:“什么样的灾害?” 

“不知道。”萧别离说:“不管是什么样的灾害,都将是人间的不幸。” 

叶开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昨夜看到了那颗彗星。” 

“我也看到了。”萧别离说:“她那灿烂的光芒,真是无法用文字来形容。” 

这次将目光停留在远方的是叶开,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这一次不知道这颗彗星会给人间带来什么样的灾害?” 

“不管是什么样的灾害,都与我元关。”傅红雪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错了。”萧别离看着傅红雪说:“骨牌的迹象,正显示着这次灾害与阁下有关。” 

“和我有关?”傅红雪冷笑一下,满脸不信的神情:“骨牌如果真的那么灵,这么准,你为什么不替自己——” 

傅红雪忽然将话停住了,他的眼睛直盯着大门,叶开也在看着大门。 

门口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只有一个人站在那儿,一个穿着劲装的人,他看了看叶开和傅红雪一眼,然后上前了一步,开口说:“恕在下冒昧请教,不知两位是不是傅公子和叶公子?” 

“我是叶开。”叶开说:“有事吗?” 

“在下主人想请两位今夜移驾过去一叙。” 

“你家主人是谁?” 

“三老板。”穿着劲装的人微笑着:“万马堂的三老板。” 

“万马堂的三老板?”叶开微愣了一下。 

万马堂不是已荒废了吗?怎么又会跑出一个万马堂的三老板? 

“请问万马堂的三老板是谁?”叶开说。 

劲装的人一怔,看看叶开,然后又笑了,这次他是真的笑了,看他的神情就仿佛每个人都应该知道万马堂的三老板是谁。 

“三老板就是马空群。”他笑着说。 

此话一出,不要说是叶开,就连傅红雪都愣住了。 

马空群? 

马空群十年前就已死了,死在万马堂里,死在叶开眼前,现在又怎么可能出现呢? 

难道是另外一个马空群? 

萧别离也感到奇怪,他开口问穿着劲装的人: 

“是哪个马空群?” 

“萧老板怎么大白天的就喝醉了?”劲装的人笑了笑:“当然就是你的好友马空群,我家三老板的千金还时常到这里来找你聊天。” 

越说越令叶开吓一跳,他张大了眼睛问:“三老板的千金是不是叫马芳铃?” 

站在门口的人又笑了:“是的。” 

这是怎么一回亭? 

明明都已死掉的人,怎么可能会请客呢? 



“回去告诉三老板,我们准时赴约。”叶开对着劲装的人说。 

“谢谢。”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时,叶开脸上的惊愕还未退尽,傅红雪也是一样。 

萧别离却面带沉思的凝望远方。 

叶开猛然喝了一杯酒后,才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去了不就知道了吗?”萧别离也喝了一杯酒:“看来这次的灾难,果然和两位有关。正如骨牌所显示。” 

“你认为这就是这次彗星所带来的灾害?”叶开又恢复了笑容。 

“希望不是。”萧别离淡淡他说。 




第一部 边城 第02章 时光倒流



已死了十年的马空群怎么可能具名出面请客呢?

或者这个马空群是另外一个马空群?

请客地点是在“万马堂”,已成破瓦残壁的万马堂是宴客的场所吗?

种种的问题,只有等到了晚上,到了万马堂才能解开。

万道彩霞从西方迸射出,万马堂就在落日处,叶开遥视着夕阳。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人生又何尝不是这样?

既是如此,人又何必斤斤计较?又何必去争那些虚无的名利呢?

争如何?不争又如何?

叶开感慨地叹了口气,正想迈步时,忽然发现从他来的方向有一条人影缓缓地朝他走了过来。

傅红雪再往前走。

他走得很慢,可是并没有停下来,纵然在前面等他的是死亡,他也绝不会停下来。

他走路的姿态怪异而奇特,左脚先往前迈出一步,右脚再慢慢地跟上去,看来每一步都走得很艰苦。

可是他已走过数不尽的路途,算不完的里程,每一步路都是他自己走出来的。

——这么走,要走到何时为止?

傅红雪不知道,甚至连想都没有去想过,现在他已走到这里,前面呢?

前面真的是死亡?

叶开凝望着傅红雪,他忽然发现傅红雪走路时,目光总是在遥望着远方。

——是不是远方有个他刻骨铭心、梦魂萦绕的人在等着他?

如果是这样,他的眼睛又为什么如此冷漠?

纵然有情感流露,也绝不是温情,而是痛苦、仇恨、悲伦。

已经事隔多年了,他为什么还不能忘怀呢?

夕阳西下。

人在夕阳下。

万里荒寒,连夕阳都似已因寂寞而变了颜色,变成一种空虚而苍凉的灰白色。

人也一样。

傅红雪的手里紧紧地握着一柄刀。

苍白的手,漆黑的刀。

苍白与漆黑,岂非都正是最接近死亡的颜色。

死亡,岂非就正是空虚和寂寞的极限。

傅红雪那双空虚而寂寞的眼眼里,就仿佛真的已看见了死亡。

难道死亡真的就在落日处?

落日马场万马堂!

傅红雪在看着远处的万马堂,叶开也在看。

天色更暗,可是远远看过去,还可以看见一点淡淡的万马堂轮廓。

万马堂真的是死亡吗?

叶开不禁又想起十年前在同样的山路上,同样的要去万马堂,只不过那次是坐车,这次是走路而已。

在当时,叶开坐在马车上,荒原中忽然传来了一阵奇异的歌声。

歌声凄恻,如泣如诉,又像是某种神秘的经文咒语。

“天皇皇,地皇皇,眼流血,月无光,一人万马堂,刀断刃,人断肠。”

“天皇皇,地皇皇,泪如血,人断肠,一人万马堂,休想回故乡。”

夜色渐临。

荒原上显得更苍凉、更辽阔,万马堂已隐没在元边无际的黑暗里。

已经过了十年了,可是那凄恻悲厉的歌声仿佛还在夜风里回荡。

荒野寂寂,夜色中迷漫着黄沙,叶开望着风沙中的远方,笑了笑,笑着说:“昔日万马堂有窖藏美酒三千石,不知今日的万马堂是否也有佳酿?”

这句话仿佛是在问傅红雪?又仿佛是叶开在喃喃自语?

傅红雪不但听见,而且也回答了。

“我只知道马空群已死了,十年前就已死了。”傅红雪淡淡他说:“今夜我们本不必去的。”

“但是我们会去。”叶开笑着说:“因为我们要看看今日的马空群是谁?是死而复活?还是另有其人?”

叶开的笑容仿佛永远不会疲倦,他笑了笑,又说:“既有马空群,不知云在天、公孙断、花满天,还有那位三无先生乐乐山,是否也都健在?”

这些人明明都已死了,叶开为什么还说他们是否健在呢?

是不是他已知道了某些事?

夜风在呼啸。

风中有黄沙,有远山的木叶芬芳,还有一阵车辚马嘶声。

听见这阵马蹄声,叶开笑得更愉快了。

“对,这才有万马堂的气派。”叶开说:“没有车马接客,这万马堂就未免显得太小气了。”

话声刚完,一辆八马并驰的黑漆大车,已从夜色中出现尼停在叶开、傅红雪面前。

同样的马车,和十年前接叶开时的马车一模一样,就连那拉车的八匹马,都仿佛未曾老过,车上斜插着一面白绫三角旗,旗上依然绣着五个大字。

“关东万马堂。”

叶开在看着这面旗时,车上的门已打开,已走下一个人,一个一身白衣如雪的中年人。

看见这个人,叶开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双眼惊愕地看着这个人。

傅红雪的脸上虽然没有笑容,但他的表情也变了,他直勾勾地看着这个一身衣白如雪的中年人。

这个人是谁?

为什么他的出现会令叶开他们露出这种表情?

这个白衣如雪的中年人一下马车,立即长揖笑着说:

“在下云在天,因事来晚一步,盼两位见谅。”

这个人居然是云在天。

怎么可能?

明明已死了十年的人为什么又会出现?

这个云在天是人?是鬼?

他的样子和十年前没什么两样,依旧是圆圆的脸、面白微须,不笑时还是令人觉得很可亲,年纪依旧是四十岁左右。

就算十年前他没有死,现在也该有五十岁了,样子也该变了,就算他保养得法,那岁月的风霜,多多少少也会留在他脸上。

可是没有,他的脸依旧光滑如镜,依旧白白胖胖的。

叶开不是吓呆了,而是傻了,他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已死了的人能再复活吗?

这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却又摆在叶开眼前。

夜风袭过,吹起了云在天的白衣衫,在此时此刻,在叶开眼中看来,云在天就仿佛是寒夜里出现的幽灵,令他不觉打了个冷颤。

傅红雪看着云在天,忽然上前一步,忽然问:“你是云在天?”

“是的。”

“那么十年前死的云在天又是谁?”

云在天一愣,一脸不解的样子,他疑惑地看着傅红雪:“我死了,十年前已经死了?”

“云在天十年前已经死了。”傅红雪一字一字他说。

“死在何处?死在何人手里?”云在天问:“是死在你刀下吗?”

“不是。”傅红雪说:“死在马空群剑下。”

“三老板马空群?”云在天忽然笑了起来:“傅公子真会说笑话,在下差点让阁下唬住了。”

傅红雪还想开口,叶开忽然也大笑了起来,笑着拍拍云在天的肩膀。

“你接客来迟,这是傅兄给你的一点小小惩罚。”叶开笑着说:“云兄不会见怪吧?”

“怎么会呢?”云在天说:“接客来迟,本就该罚。”

明明是事实,叶开为什么要隐瞒?

云在天望着叶开,笑着又说:“阁下一定是叶开叶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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