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衡全译-第1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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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61·3孔子曰:“才难。”能推精思,作经百篇,才高卓遹,希有之人也。成帝赦之,多其文也。虽奸非实,次序篇句,依倚事类,有似真是,故不烧灭之。疏一椟,相遣以书。书十数札,奏记长吏,文成可观,读之满意,百不能一。张霸推精思至于百篇,汉世实类,成帝赦之,不亦宜乎?
【注释】
引文参见《论语·泰伯》。
遹(yǖ玉):诡异,奇异。
依倚:依傍,这里是组合的意思。依倚事类:指组织材料、安排内容。椟(dú独):书匣。
遣:据递修本当作“遗”。遗(wèi位):赠。
札:古代用于书写的木简。
实:与作“寡”字之误。“寡类”犹言极少有。
【译文】
孔子说:“人才难得啊。”张霸能够推究精深的思想,编写经书百篇,才高卓越,是世上稀有的人物。汉成帝赦免他,是欣赏他的文才。他的经文虽然是伪造的不真实的,但在编排篇章句子,组织材料安排内容上,就像真的经书一样,所以汉成帝不烧毁他的经书。整治一只书匣,把自己的作品赠送别人,写出十几根木简的公文呈报长官,文章写成后受看,阅读它令人满意,这样的人一百个当中难挑出一个来。张霸推究精深的思想写出百篇文章,在汉代很少有这类人才,汉成帝赦免他,不也是很应该的吗?
【原文】
61·4杨子山为郡上计吏,见三府为《哀牢传》不能成,归郡作上,孝明奇之,征在兰台。夫以三府掾吏,丛积成才,不能成一篇。子山成之,上览其文。子山之传,岂必审是?传闻依为之有状,会三府之士,终不能为,子山为之,斯须不难。成帝赦张霸,岂不有以哉?
【注释】
杨子山:即杨终。参见38·16注。计吏:参见60·15注。
三府:指太尉府、司徒府、司空府,是当时朝廷的最高官府。哀牢:参见57·10注。吏:据《后汉书·百官志》及本书《程材篇》应作“史”。掾史:参见34·9注。依为:同“依违”。模棱两可,此指传说纷纭。
【译文】
杨子山任郡的上计吏,看到三府编写《哀牢传》不能成功。回到郡中写成后上报朝廷,汉明帝认为他是奇才,征召他在兰台为官。凭三府中的属官,聚集了大批人材,而不能写出一部《哀牢传》。杨子山写成了《哀牢传》,皇帝采用了他的文章。杨子山的《哀牢传》,难道就这么好吗?关于哀牢的情况当时传说纷纭,聚集三府中的人士,终究不能写出来,杨子山写它,顷刻写成,毫不困难。汉成帝赦免张霸,难道没有原因吗?
【原文】
61·5孝武之时,诏百官对策,董仲舒策文最善。王莽时,使郎吏上奏,刘子骏章尤美。美善不空,才高知深之验也。《易》曰:“圣人之情见于辞。”文辞美恶,足以观才。永平中,神雀群集,孝明诏上《爵颂》。百官颂上,文皆比瓦石,唯班固、贾逵、傅毅、杨终、侯讽五颂金玉,孝明览焉。夫以百官之众,郎吏非一,唯五人文善,非奇而何?
【注释】
对策:汉代选拔官吏的一种考试办法。应荐举、科举的人对答皇帝有关政治、经义的策问叫“对策”。
刘子骏:即刘歆。参见47·1注(18)。
引文参见《周易·系辞下》。
永平:汉明帝年号,公元58~75年。
《爵颂》:据《北堂书钞》卷一百二、《太平御览》卷五八八、《类要》二一、《玉海》六十引《论衡》文,“爵”字前均有“神”字,应据之补。爵:通“雀”。《后汉书·贾逵传》:“帝敕兰台给笔札,使作《神雀颂》。”亦是其证。
傅毅:参见38·16注。侯讽:东汉文人。
览:通“揽”。采用。以上事参见《后汉书·贾逵传》。司马彪《续汉书》、华峤《后汉书》并见此事。
【译文】
汉武帝时,召见百官考试对策,董仲舒的策文最好。王莽时,命郎官上奏章,刘子骏的奏章尤其华美。这种美和善都不是空虚的,而是他们才高智深的证明。《周易》上说:“圣人的情感体现在卦辞和爻辞中。”文辞的美与丑,足以看出一个人的才智。永平年间,有一大群神雀停落在京师,汉明帝下诏书,令官吏和文人以神雀的出现为题,写歌功颂德的文章献上。百官的颂文献上,文章都用瓦石作比喻,只有班固、贾逵、傅毅、杨终、侯讽五个人写的颂像金玉般的美好,汉明帝采纳了这些文章。凭百官的人数众多,郎官也不止一人,只有五个人的文章写得好,他们不是奇才而是什么呢?
【原文】
61·6孝武善《子虚》之赋,征司马长卿。孝成玩弄众书之多,善杨子云,出入游猎,子云乘从。使长卿、桓君山、子云作吏,书所不能盈牍,文所不能成句,则武帝何贪,成帝何欲?故曰:玩杨子云之篇,乐于居千石之官;挟桓君山之书,富于积猗顿之财。
【注释】
《子虚》之赋:指司马相如作的《子虚赋》,它曾受到汉武帝的欣赏。赋中写三个假想人物子虚、乌有先生、亡是公的相互诘难和议论。《汉书》本传:相如客游梁,著《子虚赋》,上读而善之,曰:“朕独不与此人同时哉?”杨得意曰:“臣邑人司马相如自言为此赋。”上惊,乃召用相如。相如曰:“有是。”
牍(dú独):木简。
千石:《汉书·百官志》:“三府长吏秩千石。”
猗(yī医)顿:春秋时鲁国的大富翁。《淮南子·氾论训》高注:“猗顿,鲁之富人,能知玉理。”
【译文】
汉武帝欣赏《子虚赋》,就征召司马长卿为官。汉成帝阅读的书很多,只欣赏杨子云的文章,无论出入游猎,杨子云都乘车随从。假如让司马长卿、桓君山、杨子云当官,写书不能成篇,写文章不能成句,那么汉武帝贪图什么,汉成帝欲求什么呢?所以说:欣赏杨子云的文章,比当了年俸一千石的大官还要高兴;拥有恒君山写的书,比猗顿积聚的财富更富有。
【原文】
61·7韩非之书,传在秦庭,始皇叹曰:“独不得与此人同时!”
陆贾《新语》,每奏一篇,高祖左右,称曰万岁。夫叹思其人与喜称万岁,岂可空为哉?诚见其美,欢气发于内也。候气变者,于天不于地,天文明也。衣裳在身,文着于衣,不在于裳,衣法天也。察掌理者左不观右,左文明也。占在右,不观左,右文明也。《易》曰:“大人虎变其文炳,君子豹变其文蔚。”又曰:“观乎天文,观乎人文。”此言天人以文为观,大人君子以文为操也。
【注释】
韩非:参见21·12注。
事见《史记·老庄申韩列传》:“人或传其书至秦,秦王见《孤愤》、《五蠹》之书,曰:‘嗟乎!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
陆贾:参见8·10注(14)。《新语》:参见39·8注。
万岁:汉时表示庆幸的习惯用语。称曰万岁:据《史记·陆贾列传》记载,汉高祖刘邦命陆贾写文章论述秦朝灭亡的原因,陆贾写的每一篇文章,刘邦看后都加以赞扬,左右的人也高呼“万岁”,以示庆幸。
衣:上身的服装。裳:下身的服装。
掌理:手掌的纹路。察掌理者:指看人手纹以判断吉凶的人。以下文例之,“左”字上脱“在”字。
虎变:大发威怒的意思。下文“豹变”同此意。
引文参见《周易·革卦·象辞》。王充引用这两句话的意思是,大人和君子的德行有差别,他们按礼仪规定所享用的文饰也有差别。参见本书《书解篇》。
引文参见《周易·贲卦·彖辞》,原文是:“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意思是观察天象,可以察觉到时序的变化;观察社会人文现象,就可以用教化改造成就天下的人。
【译文】
韩非的书,流传在秦朝的宫廷,秦始皇感叹说:“偏偏不能和此人生活在同一个时代。”陆贾写作《新语》,每当上奏一篇,汉高祖左右的臣子就高呼“万岁”。感叹思慕那个人与欢呼万岁,难道能凭空产生吗?确实看到了它的优美之处,高兴之气就发自于内心。观测气象变化,在于天不在于地,因为天的文采鲜明。衣和裳穿在身上,文采装饰在于衣,而不在于裳,衣效法于天。看手相的人看左手,不看右手,因为左手手纹鲜明。占卜在于右边,不看左边,因为右边文采鲜明。《周易》上说:“大人发怒,威猛如虎,仪表威严,光彩照人。君子发怒,威仪如豹,仪态雍容,清朗华美。”又说:“观察天文现象,观察人文现象。”这是说天和人都是以文采作为外观的,大人和君子都是以文饰表现仪表的。
【原文】
61·8高祖在母身之时,息于泽陂,蛟龙在上,龙觩炫耀;及起,楚望汉军,气成五采;将入咸阳,五星聚东井,星有五色。天或者憎秦,灭其文章,欲汉兴之,故先受命,以文为瑞也。恶人操意,前后乖违。始皇前叹韩非之书,后惑李斯之议,燔五经之文,设挟书之律。五经之儒,抱经隐匿;伏生之徒,窜藏土中(11)。殄贤圣之文(12),厥辜深重,嗣不及孙。李斯创议,身伏五刑(13)。汉兴,易亡秦之轨,削李斯之迹。高祖始令陆贾造书,未兴五经。惠、景以至元、成(14),经书并修。汉朝郁郁,厥语所闻,孰与亡秦?
【注释】
泽陂(bēi杯):湖泽岸边。
觩(qiú求):同“觓”。《说文》:“觓,角貌,从角,丩声。”本书《奇怪篇》、《雷虚篇》皆谓遇龙而妊,与《史记》、《汉书》同,此文则谓先有身而后遇龙,不知王充何意。以上事参见本书《吉验篇》。
以上事参见本书《恢国篇》。
星有五色:按阴阳五行说法,金、木、水、火、土五星,与白、青、黑、赤、黄相配属,各异光色。岁星属春,属东方木,青色。荧惑属夏,属南方火,赤色。镇星属季夏,属中央土,黄色。太白属秋,属西方金,白色。辰星属冬,属北方水,黑色。故云五色。
受:通“授”。
李斯之议:指李斯反对颂古非今,主张销毁儒家诗书的议论。
燔(fán凡):烧。五经:《诗》、《书》、《礼》、《易》、《春秋》。挟(xié斜):藏。设挟书之律:秦律,敢有挟书者族。
伏生:即伏胜,济南(郡治今山东章丘西)人,西汉经学家。秦时为博士,始皇焚书时,他藏《尚书》于壁中。西汉时《尚书》学者多出其门下。
(11)土:据本书《正说篇》“济南伏生抱百篇藏于山中”应作“山”。“窜藏土中”义不妥。(12)殄(tiǎn舔):灭绝。
(13)五刑:古代的五种刑罚,即墨(在额上刺字)、劓(yì义,割鼻)、刖(yuè)月,剁脚)、宫(阉割男子生殖器)和大辟(死刑)。身伏五刑:据《汉书·刑法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