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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撒哈拉的故事-第21章

小说: 撒哈拉的故事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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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土也要,快丢进来。”

“够了吧!有三棵了。”荷西轻声问。

“再要一棵,再一棵我就好了。”我还在拔。

突然,我看到站在总督前门的那个卫兵慢慢踱过来了,我吓得魂飞胆裂,将大包塑胶袋一下塞在荷西胸前,急叫他。“抱住我,抱紧,用力亲我,狼来了,快!”

荷西一把抱住我,可怜的花被我们夹在中间。

卫兵果然快步走上来,枪弹咔哒上了膛。

“做什么?你们在这里鬼鬼祟祟?”

“我——我们——”

“快出去,这里不是给你们谈情说爱的地方。”

我们彼此用手抱紧,住短墙走去,天啊,爬墙时花不要掉出来才好。

“嘘,走大门出去,快!”卫兵又大喝。

我们就慢步互抱着跑掉了,我还向卫兵鞠了一个十五度的躬。

这件事我后来告诉外籍军团的老司令,他大笑了好久好久。

B*

这个家,我还是不满足,没有音乐的地方,总像一幅山水画缺了溪水瀑布一样。

为了省出录音机的钱,我步行到很远的“外籍兵团”的福利社去买菜。

第一次去时,我很不自在,我也不会像其他的妇女们一样乱挤乱抢,我规规矩矩的排队,等了四小时才买到一篮子菜,价格比一般的杂货店要便宜三分之一。

后来我常常去,那些军人看出我的确是有教养,就来路见不平了。

他们甚而有点偏心,我一到柜台,还没有挤进去,他们就会公然隔着胖大粗鲁的女人群,高声问我:“今天要什么?”我把单子递过去,过了一会儿,他们从后门整盒的装好,我付了钱,跑去叫计程车,远远车还没停好,就有军装大汉扛了盒子来替我装进车内,我不出半小时又回家了。这里驻着的兵种很多,我独爱外籍兵团。(也就是我以前说的沙漠兵团。)

他们有男子气,能吃苦,尊重应该受敬重的某些妇女。他们会打仗,也会风雅,每星期天的黄昏,外籍兵团的交响乐团就在市政府广场上演奏,音乐从《魔笛》《荒山之夜》《玻丽路》种种古典的一直吹到《风流寡妇》才收场。

录音机、录音带就在军营的福利社里省出来了。电视、洗衣机却一直不能吸引我。

我们又开始存钱,下一个计划是一匹白马,现代的马都可以分期付款,但是荷西不要做现代人,他一定要一次付清。所以只好再走路,等三五个月再说了。

B*

我去镇上唯一快捷的路径就是穿过两个沙哈拉威人的大坟场,他们埋葬人的方式是用布包起来放在沙洞里,上面再盖上零乱的石块。

我有一日照例在一堆堆石块里绕着走,免得踏在永远睡过去的人身上打拢了他们的安宁。

这时,我看见一个极老的沙哈拉威男人,坐在坟边,我好奇的上去看他在做什么,走近了才发觉他在刻石头。

天啊!他的脚下堆了快二十个石刻的形象,有立体凸出的人脸,有鸟,有小孩的站姿,有妇女裸体的卧姿正张开着双脚,私处居然又连刻着半个在出生婴儿的身形,还刻了许许多多不用的动物,羚羊、骆驼……我震惊得要昏了过去,蹲下来问他:“伟大的艺术家啊,你这些东西卖不卖?”

我伸手去拿起一个人脸来,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么粗糙感人而自然的创作,我一定要抢过来。

这个老人茫然的抬头望我,他的表情好似疯了一样。我拿了他三个雕像,塞给他一千块钱,进镇的事也忘了,就往家里逃去。他这才哑声嚷起来,蹒跚的上来追我。我抱紧了这些石块,不肯放手。

他捉着我拉我回去,我又拼命问他:“是不是不够,我现在手边没有钱了,我再加你,再加——。”

他不会说话,又弯下腰去拾起了两只鸟的石像塞在我怀里,这才放我走了。

我那一日,饭也没有吃,躺在地上把玩赏着这伟大无名氏的艺术品,我内心的感动不能用字迹形容。

沙哈拉威邻居看见我买下的东西是花了一千块弄来的,笑得几乎快死去,他们想,我是一个白痴。我想,这只是文化层次的不同,而产生的不能相通。

对我,这是无价之宝啊!

第二日,荷西又给了我两千块钱,我去上坟,那个老人没有再出现。

烈日照着空旷的坟场,除了黄沙石堆之外,一无人迹。我那五个石像,好似鬼魂送给我的纪念品,我感激得不得了。B*

屋顶的大方洞,不久也被荷西盖上了。

我们的家,又添了羊皮鼓,羊皮水袋,皮风箱,水烟壶,沙漠人手织的彩色大床罩,奇形怪状的风沙聚合的石头——此地人叫它沙漠的玫瑰。

我们订的杂志也陆续的寄来了,除了西班牙文及中文的之外,当然少不了一份美国的《国家地理杂志》。

我们的家,在一年以后,已成了一个真正艺术的宫殿。B*

单身的同事们放假了,总也不厌的老远跑来坐上一整天。

没有家的人来了,我总想尽办法给他们吃到一些新鲜的水果和菜蔬,也做糖醋排骨。

荷西就这样交到了几个对我们死心塌地的爱友。B*

朋友们不是吃了就算了的,他们母亲千里外由西班牙寄来的火腿香肠,总也不会忘了叫荷西下班带来分给我,都是有良心的人。

有一个周末,荷西突然捧了一大把最名贵的“天堂鸟”的花回来,我慢慢的伸手接过来,怕这一大把花重拿了,红艳的鸟要飞回天堂去。

“马诺林给你的。”

我收到了比黄金还要可贵的礼物。

以后每一个周末都是天堂鸟在墙角怒放着燃烧着它们自己。这花都是转给荷西带回来的。

荷西,他的书籍大致都是平原大野、深海、星空的介绍,他不喜欢探讨人内心的问题,他也看,但总是说人生的面相不应那么去分析的。

所以,他对天堂鸟很爱护的换淡水,加阿斯匹灵片,切掉渐渐腐烂的茎梗,对马诺林的心理,他就没有去当心他。马诺林自从燃烧的火鸟进了我们家之后,再也不肯来了。

有一天荷西上工去了,我跑去公司打内线电话,打马诺林,我说我要单独见他一面。

他来了,我给他一杯冰汽水,严肃的望着他。

“说出来吧!心里会舒畅很多。”

“我——我——你还不明白吗?”他用手抱着头,苦闷极了的姿势。

“我以前有点觉得,现在才明白了。马诺林,好朋友,你抬起头来啊!”

“我没有任何企图,我没有抱一点点希望,你不用责怪我。”

“不要再送花了好吗?我受不起。”

“好,我走了,请你谅解我,我对不起你,还有荷西,我——。”

“毕葛,(我叫他的姓)你没有侵犯我,你给了一个女人很大的赞美和鼓励,你没有要请求我原谅你的必要——。”“我不会再麻烦你了,再见!”他的声音低得好似在无声的哭泣。

荷西不知道马诺林单独来过。

过了一星期,他下班回来,提了一大纸盒的书,他说:“马诺林那个怪人,突然辞职走了,公司留他到月底他都不肯,这些书他都送给我们了。”

我随手拿起一本书来看,居然是一本——《在亚洲的星空下》。

我的心里无端的掠过一丝怅然。

B*

以后单身朋友们来,我总特别留意自己的言行。在厨房里的主妇,代替了以前挤在他们中间辩论天南地北话题的主要份子。

B*

家布置得如此的舒适清洁而美丽,我一度开办的免费女子学校放长假了。

我教了邻近妇女们快一年的功课,但是她们不关心数目字,也不关心卫生课,她们也不在乎认不认识钱。她们每天来,就是跑进来要借穿我的衣服,鞋子,要口红,眉笔,涂手的油,再不然集体躺在我的床上,因为我已买了床架子,对于睡地席的她们来说,是多么新鲜的事。

她们来了,整齐的家就大乱起来。书不会念,贾桂琳甘迪、欧纳西斯等等名人却比我还认识,也认识李小龙,西班牙的性感男女明星她们更是如数家珍;看到喜欢的图片,就从杂志上撕走;衣服穿在布包下不告而取,过几天又会送回来已经脏了扣子又被剪掉的。

这个家,如果她们来了,不必编剧,她们就会自导自演的给你观赏惊心动魄的“灾难电影”。

等荷西买下了电视时,她们再用力敲门骂我,我都不开了。

电视是电来时我们唯一最直接对外面大千世界的接触,但是我仍不很爱看它。

B*

在我用手洗了不知多少床单之后,一架小小的洗衣机被荷西搬回定来了。

我仍不满足,我要一匹白马,要像彩色广告上的那匹一样。

B*

那时候,我在镇上认识了许多欧洲妇女。

我从来没有串门子的习惯,但是,有一位荷西上司的太太是个十分投合的中年妇人,她主动要教我裁衣服,我勉为其难,就偶尔去公司高级职员宿舍里看她。

有一天,我拿了一件接不上袖口的洋装去请教她,恰好她家里坐了一大群太太们。

起初她们对我非常应酬,因为我的学历比她们高。(真是俗人,学历可以衡量人的什么?学历有什么用?)后来不知那一个笨蛋,问起我:“你住在哪一幢宿舍?我们下次来看你。”

我很自然的回答她们:“荷西是一级职员,不是主管,我们没有分配宿舍。”

“那也可以去找你啊!你可以教我们英文,你住镇上什么街啊?”

我说:“我住在镇外,坟场区。”

室内突然一阵难堪的寂静。

好心的上司太太马上保护我似的对她们说:“她的家布置得真有格调,我从没有想过,沙哈拉威人出租的房子可以被她变成画报里似的美丽。”

“那个地方我从来没有去过,哈哈,怕得传染病。”另外一个太太又说。

我不是一个自卑的人,她们的话还是触痛了我。“我想,来了沙漠,不经过生活物质上的困难,是对每一个人在经验上多多少少的损失。”我慢慢的说。“什么沙漠,算了,我们住在这种宿舍里,根本觉都不觉得沙漠。你啊!可惜了,怎么不搬来镇上住,跟沙哈拉威人混在一起——啧啧——。”

我告别出来的时候,上司太太又追出来,轻轻的说:“你再来哦!要来的哦!”

我笑笑点点头,下了楼飞奔我甜甜的小白屋去。我下定决心,不搬去镇上住了。

B*

沙漠为了摩洛哥和茅里塔尼亚要瓜分西属撒哈拉时,此地成了风云地带,各国的记者都带了大批摄影装备来了。

他们都住在国家旅馆里,那个地方我自然不会常常去。那时我们买下了一辆车(我的白马),更不会假日留在镇上。

恰好有一天,我们开车回镇,在镇外五十多里路的地方,看见有人在挥手,我们马上停车,看看那人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是他的车完全陷到软沙里去了,要人帮忙。

我们是有经验的,马上拿出一条旧毯子来,先帮这个外国人用手把轮胎下挖出四条沟来,再铺上毯子在前轮,叫他发动车,我们后面再推。

再软的沙地,铺上大毯子,轮胎都不会陷下去。

弄了也快一小时,才完全把他的车救到硬路上来。

这个人是个通讯社派来的记者,他一定要请我们去国家旅馆吃饭。

我们当时也太累太累了,推脱掉他,就回家来了。这事我们第二天就忘了。

B*

过了没有半个月,我一个人在家,听见有人在窗外说:“不会错,就是这一家,我们试试看。”

我打开门来,眼前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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