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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乌泥湖年谱-第30章

小说: 乌泥湖年谱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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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佐沁苦笑一声,说:“但愿如此吧,也许我是多虑了。”

丁子恒说:“你母亲怎样?”

洪佐沁脸色一暗,说:“已经去世了。”

丁子恒便有些抱歉,说:“对不起,让你伤心了。人老了,总会有这一天,你

也要节哀顺变才是。”

洪佐沁说:“也只能这样。”

丁子恒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丁子恒和洪佐沁始终是一个站在门里,一个站在门外。洪佐沁没有让丁子恒进

屋一坐的意思,而丁子恒亦没想到应该进他家门。直到走出戊字楼,丁子恒方想,

洪佐沁怎么连门也不让进?如此也未免过分了吧?想着便有些不悦,心里对洪佐沁

便更不喜欢。



吴松杰家自搬到丁字楼上以后,同邻居丁子恒家的交往淡到几乎没有往来的地

步。吴松杰原本在荆江工程处工作,因为性格内向,家庭成分又不太好,一直到三

十岁都没有成家。当地有个女中学生,常去处里找人玩耍,并且露出口风不想在家

乡嫁个农民,而想找一个有工作单位的人,便有同事将吴松杰介绍给了她。这个女

中学生就是李乐云。吴松杰并不太中意李乐云,可是除她外,也没有其他人选,便

也罢了。李乐云亦不觉得吴松杰是她合适的人选,她觉得自己有文化且还眉清目秀,

找吴松杰这么个闷葫芦实在是有些亏。但眼前的单身汉只有一个吴松杰,同村里的

人比较起来,他当然还是要强得多,也就只有认命。于是两人交往半年后,便申请

结了婚。

婚后李乐云的母亲与他们同住一起,两人感情并不很好。吴松杰喜欢的东西,

常常恰是李乐云排斥的,反之也一样。吴松杰言词木讷,争执起来,永远也争不过

李乐云。李乐云一口沔阳话说得流水一样连贯,有俗语有比喻,话中套话,弄得吴

松杰头大。更兼李乐云母亲一听两人语言相撞,立马搭腔帮助女儿,吴松杰一对一

尚难取胜,何谈以寡敌众,遇事只好三缄其口。原本就沉默寡言的他,便更加沉默

寡言。

李乐云跟着吴松杰调进城后,便在子弟小学教算术。她说话时眼睛喜欢向上翻

动,仿佛不用眼睛帮助就说不出话来。大毛和二毛便为她起了个绰号叫“白眼翻”。

饭桌上说笑起来,被雯颖骂了一顿。雯颖虽然骂了大毛二毛,可自己心里一想,那

李乐云可不就是个白眼翻?便也觉得好笑。

雯颖从心里不喜欢李乐云,每次相遇只点点头。雯颖很自然地拿她与魏婉娴相

比,觉得李乐云实在是缺少魏婉娴的那份雅致,倒是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土腥气,

衣装虽然进了城,说话行事却依然按着乡下人的一套法则。雯颖不知的是,在她瞧

不起李乐云的同时,李乐云亦从心里充满了对她的鄙夷。李乐云想,你陈雯颖再怎

么洋气得像个大家闺秀,也不过一个家属。一个家庭妇女同我这样有自己的事业的

人如何相比?

吴松杰和李乐云都要上班,家里事情便落在李乐云的母亲李三婆身上,洗衣做

饭外加照顾两个外孙。李三婆有三个女儿却没有儿子,对男孩子便有一种偏爱之情。

李乐云一生便是两个男孩,李三婆将两个外孙吴安林和吴安森宠爱得不知如何是好。

一家五口人,吴松杰表面上是一家之主,其实却是这个家里最没有地位的人。

李乐云同癸字楼上右舍何民友是老乡。何民友在计划处工作。早在荆江工程处

时,两家就都熟悉。何民友的太太陈丽霞常来陪李乐云的母亲李三婆聊天。陈丽霞

同何民友是姑表兄妹通婚,婚后生下两个孩子,一个弱智,一个白毛。现在又怀着

第三个。她盼望生一个正常孩子,却不知肚里这个是不是又有问题。同李三婆说起

时,陈丽霞每每止不住眼泪往下淌。每次淌泪,那个已经十岁的弱智男孩便伸出肮

脏的小手替母亲把泪抹去。

因为陈丽霞常来丁字楼上,同雯颖多少也有点熟,见了面彼此也少不了有几句

说笑。雯颖因不喜欢李乐云,连带着对陈丽霞也有点淡淡的,只是每每见到弱智的

小儿替妈妈抹泪,心里便生出许多怜惜和感动。

一个星期六,三毛从幼儿园回来得很早,神秘兮兮地伏在雯颖耳边,说:“妈

妈,吴安森跟我说,那个何多多是个傻瓜哩。”

雯颖说:“可不许这么说。他是个很乖的小孩,他心地很善良。”

三毛说:“那他为什么长这么高也不上学?”

雯颖说:“那是因为他有病。”

三毛说:“他很笨哦,什么都不懂。大毛哥哥有病的时候,就什么都懂。”

雯颖说:“他生的是一种特殊的病,你可不能欺负他哟。”

三毛说:“那……吴安森说星期天要把他带到野地那边去玩,叫他趴在地上给

我们当小马,算不算欺负?”

雯颖吓了一跳,说:“当然算。身体好的人欺负有病的人,是很丢人的事。三

毛,你可不能干这样的事。”

三毛想了想,说:“好吧。那……我教他算算术行不行?”

雯颖说:“这个可以。”

陈丽霞再来吴家小坐时,三毛便缠着常年跟在妈妈身后的何多多要教他算算术。

为了这事,吴安森不依,竟挽了袖子,跟三毛打了一架。三毛打不过吴安森,但他

身边有蒲海清,所以他获得最后胜利。但是胜利者三毛在教了何多多三次后,便对

着雯颖连连长叹:“我教何多多一加一等于二,教了十八次,他还是不会。他这个

病真是怪病。”说得雯颖忍不住好笑。

1959年(三)

1959年(三)



国庆十周年,乌泥湖宿舍许多人都出去游行。家属们全都打扮得漂漂亮亮,一

时间,操场上来来去去的人们一片鲜亮。丁子恒和雯颖也带着孩子们出去看游行,

看完游行,又上长江大桥上玩。

长江大桥飞越南北,南搭蛇山,北架龟山,气势如虹。只是它小巧玲珑的桥头

堡,用丁子恒的话说,太小气了,如同一个又高又壮的大人,戴了一顶儿童式的瓜

皮帽。

家里其他人却全然不理会丁子恒的不满。尤其三毛和嘟嘟,在人行道上小跑着,

很开心地争着数桥栏上的雕花图案。嘟嘟不敢站在栏杆边,更不敢向桥下望江水,

三毛便捧着肚子笑她比老鼠的胆子更小,笑得个要死。

长江在脚下流动得无声无息。

二毛说:“哎呀,坏了。我写作文是说长江水,哗哗流。”

大毛说:“这也没错呀。”

二毛说:“但实际上长江是静静地在流。”

大毛说:“站这里望长江,它当然是无声的,可是你走近它的身边就能听到它

的声音了。”

二毛说:“但是溪水却在很远的地方就能听到声音。”

大毛说:“这很简单。长江因为它博大反而无声,溪水因为它细小反而喧嚣。”

二毛说:“爸爸以前说过,大自然和人世间许多道理都一样,这个是不是也一

样?本事大的人都不爱做声,本事小的人就喜欢乱叫一气。是不是呀?”

丁子恒听他两兄弟谈论,突然感悟:孩子们已经长大。大毛的个子已和雯颖一

般高,二毛出门亦不再愿意和父母牵手。两人讨论的问题,也不再是家中的鸡毛蒜

皮,却是在朝着成年人所关心的东西接近。岁月仿佛加快了步伐,一天追着一天地

从身边疾步而去。

在桥下纪念碑休息时,二毛开始考三毛做算术。考过几题,三毛烦了,说:

“光考算术有什么用嘛。”

二毛说:“考别的你会吗?”

三毛说:“怎么不会?我都会写我自己的名字了。”

大毛二毛笑得弯下腰。丁子恒和雯颖也笑,丁子恒说:“光会写自己的名字就

这么大口气?”

三毛得意道:“当然。嘟嘟连一个字都不会写哩!我还会写嘟嘟名字上的那个

‘丁’字。”

大毛二毛刚止住笑,叫他这一说,又大笑起来。二毛说:“你连爸爸名字上的

那个‘丁’也会写对不对?”

三毛一听,高兴了,说:“对呀!你不说我都忘记了,爸爸名字上的那个‘丁’

字我也会写。”

大毛二毛笑得跺脚。雯颖道:“好了好了,三毛,你别再出洋相了。”

三毛说:“妈妈,我真的会写。”

大毛说:“了不起,三毛,除了你自己名字外,全家人的名字你都会写一半。”

三毛说:“错啦。爸爸名字是三个字,我不会写‘子’也不会写‘恒’。妈妈

的名字我一个字也不会写,不是一半。”

丁子恒不禁脱口道:“回答得好!三毛。”

三毛听到丁子恒的夸奖,小脸笑成了一朵花。

二毛说:“好吧,你这么了不起,我考你一个。北京十大建筑是哪十个?”

三毛说:“你连这都不知道?人民大会堂呀。”

二毛说:“对的,一个。”

三毛说:“革命博博馆。”

大毛二毛又嘎嘎地跺着脚笑起来。三毛分辩道:“笑什么?李三婆听收音机时

我也听到了,里面说的就是革命博博馆。一共有三个博博馆,一个历史博博馆,还

有一个解放军博博馆。嗯,还有一个火车站,一个吃饭的店。”

一家人便在纪念碑下笑得走不动路,说不了话。三毛眼睛一翻,不悦道:“这

有什么好笑的?你们又不听收音机,你们真是什么也不懂!”



冬天似乎突然而至。一夜风起,次日便遍地严霜。

粮食一天天紧张起来。食堂悄无声息地垮了,门口贴的大标语“放开肚皮吃饭,

鼓足干劲生产”,也不知被哪一场风雨吹得破碎不堪。操场上的小高炉炼不出像样

的钢铁,立在那里,如同废墟,水文站和勘测总队的青年们便在一次大扫除中将它

拆除。拆除那天,家属们呆望着小高炉在青年们的说笑中成为垃圾。为参与大办钢

铁,她们曾投入了莫大的热情和精力,然而这一切都随垃圾车的远去而远去了。

操场又恢复如初。每日黄昏时分,便有水文站和勘测总队的青年们在此练球。

一些中学生也参与其间,跑动的脚步声中总是夹杂着喊叫和笑闹,这是乌泥湖一天

中最有生气的时候。

一天,雯颖去邮局,路过简易宿舍,见明主任站在食堂门前,面带惆怅。雯颖

想起开张时这里热烈的鞭炮和被人围观的吵闹声,刹那间仿佛全都涌在耳边。雯颖

走到明主任身边,叫了一声:“明主任。”

明主任回头见雯颖,嘴角露一丝笑,说:“真想不到。”

雯颖说:“是呀,想不到粮食一下子这么紧张。”

明主任苦笑道:“你看,去年我们那么红红火火,今年呢,小高炉炼不出好钢,

食堂又垮了。我都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我做事从来没有这么失败过。”

雯颖说:“快别这么想。你真是很了不起,没有你来号召,我们都不晓得该做

什么。”

明主任说:“我总想证明我们女人也跟他们男人一样能成功,但是我们做成了

什么呢?”

雯颖说:“这个……也不能这么说吧?我家丁子恒说他们炼的钢也不行哩。”

明主任说:“你是说他们男人也没成功?”

雯颖说:“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讲。”

明主任说:“那……我们有这么高的钢铁产量,是谁成功了呢?怎么他们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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