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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雾雨电-第3章

小说: 雾雨电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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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过那里,那些朴质的脸都带着惊异的神色看他们,在他们的后面响着神秘的笑语
声。这景象在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但是他并没有憎厌的感觉,他反而觉得自己多少有点喜欢
这幅简单朴素的图画。这时他已经跟着她转了弯,走到大路上了。
在右边高耸着旅馆的楼房,窗户都开着,墙壁上涂着灿烂的金光。马路上只有寥寥几个
行人。左边有一条蜿蜒的小路,路略往下倾斜,引入一片菜畦,似乎还可以通到那远处的一
带树林。
他们走过旅馆门前,看见侍役正引着水管在草地上浇水。
地上尽是丝丝的水点。周如水摸了表出来看,还不到九点钟,便指着树林那面提议道:
“那边我还没有去过,密斯张高兴去看看吗?”
“周先生要去,我当然奉陪,”她微微地笑着说了。周如水不禁想道:“好温柔的声音
呀。”
两人转入了小径,走不到多远,路渐渐地变得很窄了,只可以容一个人通过。一边是瓜
藤掩着的土墙,一边是被柳树划分了界限的斜坡和菜畦。张若兰在前面走,周如水跟在后
面。柳条垂下来,常常拦着他们的路,他们用手披开了它。两人离得很近,张若兰觉得周如
水的热气喷到了她的耳边和颊上。她的女性的敏感的心还可以分辨出他的急促的呼吸。她不
觉红了脸,把脚步放快一点。然而走不到几步她突然停止了。一只蛤蟆蹲在她面前。她想让
它跳开,它却不动,她只好用脚把它拨开了。
在她后面走着的周如水只顾跟着她的脚步走,不留心她中途停下来,他待急忙收住脚步
时已经迟了。他的嘴几乎吻到她的柔发,他的身子几乎贴在她的衣服上。他仿佛看见她的肩
头微微耸动,似乎也感到了她的胸膛的起伏。一阵发香和肉香混合起来直往他的鼻里送。这
香气使他无意地联想到那粉嫩细腻的皮肤。其实这四个形容字是不够的,似乎还有一种性质
不曾表示出来,但他自己也找不到适当的字来形容它。
他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他惶恐地默默望着她的背影。那一股异样的香又沁入他的鼻里。
他非常激动。激情抓住了他。
他的身子突然颤抖起来。他想唤她,他想走上前去搂抱她。但是他马上觉得自己的勇气
逐渐在消失了。
她并不回过头看他,便又往前面走了,不过走得很慢。她那裹着黑色长统丝袜的腿在蜿
蜒的小径上缓缓地动着,好像很熟练似的。他自己一面跟着她走,时时望着她的不曾被裙子
盖着的腿,心里充满了快乐。
这时路变得很宽了,虽然是崎岖不平,但走起来也不十分困难。路的两旁都种着柳树,
下边是水沟,路突出在中间正好像一段堤岸。柳叶随着风微微舞动,有时候就像要拂到他们
的头上来似的。
他们走过了这段路,水沟没有了,旁边是菜畦,有几个穿蓝布衫头上盖白布头帕的乡下
女人弯着腰在那里工作。路旁有些苹果树,枝上挂了好些青色的嫩苹果。在不远的地方音乐
似地响起了蝉的催眠的歌声。
“乡下真好,一切都是和平的,亲切的,美丽的,比在都市里吸灰尘好过十倍。”周如
水满意地发出了这样的赞美。的确在这里没有都市里的喧嚣,没有车辆,没有灰尘,没有汽
油味,没有淫荡恶俗的音乐,没有奸猾谄笑的面孔。在这里只有朴素的、和平的、亲切的大
自然的美。他的所谓“土还主义”在这里得到了绝大的证据。虽然他并不曾熟读过室伏高信
的《文明之没落》等著作,而且便是那一本《土还》也只翻阅了前面的十几页(因为他不喜
欢那个日本政论家),但他已经觉得自己的“土还主义”是非常坚定无可动摇的了。
“我也喜欢在乡下住,每年暑假我都要到乡下去祝明年毕了业,我也不愿意在都市里做
事情,我还想到乡下去办小学校。我很愿意跟一般天真的儿童接近。”她这样表示了她的意
见,使得周如水非常高兴。他这时记起了她是学教育的,与自己的所学相同,而且两个人的
志愿也差不多。这几句简短的话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印象。她说话的态度很诚恳,不像是故意
说这些话来迎合他的心理。因此他觉得他们是更近于互相了解了。
他们又谈到关于太阳的话,张若兰说:“我以前简直梦想不到日出是这样的美丽。”说
了美丽,她又觉得这两个字不恰当,便改口说了一句:“这样的庄严。”歇了歇她又说:
“要不是周先生提醒我,我今天决不会有这种眼福,所以我应该感谢周先生。”她说了便掉
过头来含笑地看他,两只晶莹的眼睛里表示着口里所说不出来的深意。
这使他感动,使他满足,使他陶醉,他觉得自己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地快活过。他的脸上
现出得意的笑容,甚至因为得意而红了脸。于是许多许多的警句又涌现在他的心头,鼓舞着
他用激动的声音说出下面的话:“太阳真是伟大。它使万物生长发育,它到处撒布生命,它
没有差别地照耀各处,使任何地方都得到光明。我记得日本童话作家小川未明说过‘母亲是
太阳’的话,把母亲比作太阳,这是再恰当不过的,因为母亲对于子女的爱护确实是像阳光
那样地普遍。子女无论到什么地方,母亲的爱都跟随着,恰像万物无论地位或高或低都可以
享受到阳光那样。”
“周先生的话说得很不错……只是可惜……我的母亲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她突然闭
了嘴,声音里带了一点悲伤。
他听见她说了那句话而且声音也改变了,便吃惊地看她的脸。但是她早把脸掉开去望别
处了。他惶恐起来,想找话安慰她,但拙于言辞的他一时想不出适当的话。两个人还是默默
地走着。
“我不该说这样的话使密斯张伤心。我不知道密斯张没有母亲,剑虹也不曾告诉过
我。”他终于说了抱歉的话。这样的话果然发生了效力。她回过头来,脸上虽然仍带戚容,
但已经渐渐地开展了。眼睛里没有泪珠,却含着深的感激。她慢慢地说:“这跟周先生的话
没有关系,是我自己偶然想起来的。
周先生的话说得真好。我真羡慕你,你有那样好的母亲。”
“只是我自己太不孝顺了。我离开家八九年就没有回去过,”周如水答道,他想起自己
的过去,想起母亲,不免有些伤感。他开始觉得自己的良心有点不安了。他虽然还有一肚皮
的话要说,但一时也说不下去,就闭上嘴低下头慢步走着,他现出了没精打采的神情。
“周先生,我知道你在想念你的母亲,”张若兰关切地、同情地说。
“是的,”他低声应道,抬起头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这时两人已走到树林前面,一条曲折的小径把他们引进树林里去。他们初进去的时候,
树林并不浓密,到处都是阳光。后来树林渐渐地密了。参天的松柏遮住了阳光,虽然还让它
撒下一些小的斑点,但树林里没有一点热气。他们一面听着蝉声,一面很舒适地在林子里走
着。转了几个弯,他们在一个地方发现了一口井,井旁立着一个木架,架上拴了一个桶。前
面有一所茅屋。茅屋前有一个老头子坐在竹椅上用柳条编篮子。他的脚下不远处躺着一条黑
狗,在那里晒太阳(这一段树木稀少,看得见太阳了)。黑狗看见人便跳起来,望着他们狂
吠。老头子连忙站起把它唤回去,一面带笑地招呼他们:“从海滨旅馆来的吗?”
他们点了点头。
“你怎么知道?”周如水惊讶地问道。
老人望着他们得意地微笑,一面答道:“我一看就认得。
我在这里住久了。这几年每年夏天总有不少的人到这里来,都是从海滨旅馆来的……我
的眼睛不会错……本地方没有这样漂亮的人物……海滨旅馆修好还没几年……我在这里却有
十几年了。”他说完,又掉转头向里面叫了一声:“琴姑。”
里面响起一个少女的清脆的应声。老头子又在外面叫道:“搬两个凳子出来。”
茅屋里走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天真的姑娘。她脑后垂了一条松松的大辫子,身上穿得整
齐,只是两只袖子卷到了肘上。
她一只手提一个竹凳子,走到客人的身边放下,还说了声“请坐”,便回到老头子身
边,站在他的椅子背后,偷偷地看这两个不寻常的客人。
“这是你的女儿吗?看相貌就知道很聪明,”张若兰带笑说,使得那个姑娘露出笑容,
同时又红了脸。
“不,她不是我的女儿;她是我的侄女,是我兄弟的孩子。
他们夫妇很早死了,剩下她孤零零的,没有人照顾。我把她带到这里来,好在我自己没
有儿女,我从来就没有娶过亲,也是孤零零的,因此把她当作亲生女儿看待。这孩子很不
错。”
他说到这里,便掉过头用爱怜的眼光看她,脸上还现出得意的笑容。他又回过头来说:
“她待我很好,真和待亲爸爸一样。
她人又聪明,做事又能干。她的年纪一天天地大起来了,我少不得要给她找个好女婿,
使她过点好日子,才算了结我的一件心事。我老是留心着,可是总选不到一个中意的,真是
不容易选埃”他又望他的侄女,然而姑娘已经跑进去躲起来了。他便回转头看这两个客人。
看见他们都注意地听他说话,他更得意,不等他们回答又冒昧地说:“你们两位真是天生地
就的一对。这样一对好夫妇,我是第一次见到。”
张若兰听见这话,她的脸马上通红,她不好意思地埋下头去。
周如水也有点不好意思,但同时还有另一种感觉。这是欢喜,是惊疑,是悲哀,是畏
惧,是陶醉,他分辨不出来。他马上掉过头去看她,看见她的那种样子,他觉得他的心跳得
更厉害了。但是他勉强做出庄重的样子,对老头子说:“老先生,你不要乱说,她还是一位
小姐。我们是朋友,两个人到这里来避暑的。”他说了,又有点后悔不该这样地更正。“就
让老头子相信我们是夫妇不更好吗?”他这样想。
“真的?不要骗我这个老头子埃”老人带笑说,一面仔细地看了他们几眼。他接着更正
道:“我的眼睛花了,头也昏了,说话没有次序,请你们不要见怪才好。”
张若兰刚刚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周如水也笑了。
这样地把问题结束以后,那个老头子又唠唠叨叨地向他们叙说自己的身世:他姓王,年
轻时候也读过书,而且学到一手好拳,后来又当过兵。他满望升得一官半职,谁知经过了无
数的战阵,出过力,拿生命去冒过险,结果是别人升了官,而自己依然是一个小兵。他便离
开了军队,在东北混了好几年,就跑到这里来。后来他得到了看守树林的职务,在这里也已
经住了十几年了。
如果告辞的时候,老头子不向他们说那一句奇怪的话,他们在归途中也许会起劲地讨论
一些都市与乡村的问题,他也许会热心地向她宣传他的“土还主义”。然而那老头子毕竟说
了。原来他们临走的时候,老头子半认真半开玩笑地对他们说:“我很奇怪:像你们这样好
的一对,为什么不早早成家?
要是在从前,像你们这样年纪的人早就有了孩子了。”
他的这一番话把他们两个人弄得满脸通红。他们又不便当面向他发脾气,只得忍住羞,
好像不曾听见他的话似的,告辞走了。
在归途中两人的心情和来时便不相同了,好像有一堵墙隔在他们中间。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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