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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飞天-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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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花蕊夫人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震惊的表情,低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怀中垂危的王者,忍不住轻声问:“你——你知道?”
  “是。”燮王咳嗽着,想把血沫从喉中咳尽,但是说话依然是微弱而断续的,“一开始……在你对我捧出毒酒的时候,我还以为、以为来终结我生命的人,会是你……”他笑着,看着天上,那里,有一颗大星颤动着,摇摇欲坠,“这样的结局……原本也是好的。”
  “但是……上天还是眷顾我的。终于、终于再次让我见着了她……吾无恨、吾无恨矣!”
  他得意地大笑,但是大口的血也同时从口中喷出。燮王顿了顿,在咳嗽停后抬头看她,忽然道:“还来得及……趁我还活着,来、来报仇吧。你想杀我很久了,不是么,爱卿?”
  她怔住,说不出话来,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在片片破碎。
  看着她的迟疑,燮王笑了,伸手抚摸她纯白的长发,咳嗽,“馥雅、馥雅啊……第一次见你……还是黑色的头发……这是你入宫的那一夜之间白的——不是么?咳咳……恨我么?”
  “恨。”终于,她吐出了一个字。
  “那么,来报仇吧……我不愿被毒死,宁愿死在刀兵之下。”燮王想拿起佩剑给她,却已经没有力气,“拿、拿去。”
  她只是低头看他,没有说话。
  她第一次发现他的鬓角已经有些花白了。这个号称第一勇士、在三十九年的人生中征服过无数国家的男人,原来已经开始衰老了……他把自己的佩剑递到了她手里,催促她为故国、为百姓、为自己向他复仇。
  然而她的手却在颤抖。
  等不到她的回答,燮王的神智终于再次模糊。
  最后一次醒转的时候,天已经开始发白,星辰暗淡了下去。
  燮王发觉自己躺在胡榻上,身上服帖地盖着锦被。她已不在身侧,而他的佩剑还放在手边。模糊的视觉中,他看见紫衣的女子在门外的廊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某处,一头的银发如同外面的白雪,在寒风中轻轻飘扬。
  “原来,我已经连被杀的价值……都没有了么?”燮王在内心苦笑着,却感觉身子忽然轻了起来,门外女子的身影也在恍惚中拉远——“雪燃……”
  两个女子的脸在脑海中交叠,然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他只唤出了一个名字。
  沧浪州。昶国大营。
  海浪无休止地拍打着岸,在冷冷的星光下卷起千堆雪。
  已经入夜了,岸上驻扎的军队里的灯火也渐渐熄灭。前几天莺歌峡刚下过一场大雪,今天才止住,在入夜时分,更是冷得彻骨。
  然而,在猎猎海风中,断崖上的一个金色的帐篷中,却仍然亮着烛光。
  卫兵们都已经被命令回去休息了,案上横放着一把长剑,帐中只有一个戎装的黑衣战士据案而坐。他脸部的线条利落而英俊,纯白色的头发用皮革束起,脸色很沉静,喝一杯酒,就抬头看一下外面的夜空,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对面灯火辉煌,那是繁华的苍云州。只不过一水相隔而已,却显得如此的遥远。犹如他与他的故国,虽然不过在几日的飞行距离内,却是一生也回不去的地方。
  多久了……究竟有多久了?
  从自己幼年流落到这个叫做昶的小国,到现在已经有快二十年了吧?
  记忆渐渐恍惚了,父王的脸慢慢浮现在夜空中,依然那样的威严而不可接近,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嫌恶和悲悯。
  “陛下,怎么处置皇后?”那一日,听了大臣的请示,在被毒死的宠妃尸身旁,父王的脸再次僵硬起来,看着他们母子,眼神愤怒而怨毒。
  他被母亲用力搂在怀中,母亲颤抖得很厉害,抱着八岁的他,几乎要抱得他窒息。
  然而,受到杀人指控的母亲并没有为自己开口分辩。
  父王长久地看着母亲,终于愤怒地开口:“真想不到,你会这么恶毒!……容儿,你是不是被嫉妒冲昏头了?!居然毒死了清妃母子!幸亏羽扬中毒得浅,下葬时哭醒了,不然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由于失控,父王随手拿起案上的白玉镇纸,狠狠砸落在母亲身上。
  血从母亲的额角流下。由于害怕,他终于哭出了声,抱住了母亲。
  “哈,哈……”没有分辩什么,低着头,血流满面的皇后忽然地轻轻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你笑什么!毒死了清妃,让羽扬没了母亲,你得意了么?”听到妻子的冷笑,蒙国的皇帝终于忍不住大怒,从皇座上冲下来,一把抓起了皇后的头发,抽出佩剑架在她脖子上,狠狠地问。旁边,清妃的姐姐瑾贵妃抱着小皇子哽咽不语。
  “我要笑,当然要笑!”皇后不顾一切地对着自己的丈夫大笑起来,“哈哈,骋郎……我笑你枉为一国之君,却守不住自己当日的诺言!”
  也许是由于那一声几乎已经陌生的“骋郎”,让皇帝惊愕地顿住了手,剑从手中铮然落地,他缓缓松开了抓着皇后头发的手,看着她的发髻。
  那里,由于获罪而除去了华丽的饰物,唯留一支朴素的玳瑁簪挽发。
  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那是他亲手琢的结发簪。当年,他还没有被立为太子之时,曾偷偷赠给大司农之女的她。
  “容儿,如果我当了皇帝,那么你就是我的皇后!”
  “别傻了,骋郎……你有三个哥哥呢,轮得到你当皇帝吗?嘻嘻……不当皇帝才好,当了皇帝有那么多妃子,三宫六院的,我就是要见你一面也难呢。”
  “胡说!谁说皇帝一定要有其他妃子的?将来我不会纳其他妃子的。”
  “嗯嗯……说得好听啊。”
  “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的话,就把这句话刻到簪上为证!容儿,什么时候你觉得我对你不起,就可以拿这个来教训我——”
  回忆忽然间如剧痛一般地袭来,皇帝从胸腑中发出了一声沉沉的叹息,然后放开手,颓然捂住了脸,不让旁边的近臣看见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骋郎,失信的是你,不是么?……”获罪的皇后笑了起来,抱着儿子。
  那个五岁的孩子,有着奇异的黑色羽翼。
  她惨淡地笑了起来,“自从我生下这个有黑翅膀的孩子以来,大术师说是不祥的象征,你就开始疏远我们了,连‘羽’这个姓都不让孩子拥有——毕竟是你儿子啊,骋郎!”
  “那你也不该毒死清妃母子!”沉默许久,无法否认妻子的指责,王者痛心疾首地回答,同时看向皇座上那个刚刚三岁就失去母亲的孩子,“羽扬还那么小,你就让他失去了母亲!”
  那个有着纯白色羽翼和头发的孩子正坐在椅子上,在好奇地看着这一切,眼睛里有纯然的天真,还不明白一群人在这里吵嚷着什么。
  皇后大笑起来,眼睛里的神色有些疯狂,“我才不管!谁把你从我身边抢走,我就要杀了谁!算这女人的孩子命大!……哈哈哈哈,骋郎,你赶快杀了我!不然我还要杀这个小崽子!”
  怀里的儿子第一次看到母亲这样疯狂的表情,吓得哇的一声哭出来。
  “不许哭,暗羽!”她低下了头,怒叱怀中因为惊吓而哭泣的儿子,声音冰冷,“哭有什么用,只会让人更看不起你!——你要做一个男子汉,知道么?千万不能做个像你父王一样的男人!”
  蒙国皇帝颓然地坐回皇座上,看着三岁的小儿子,再看看阶下的一对母子,许久许久,无法回答出什么。旁边的大臣无法猜测王者的心意,也只好在一边沉默。
  只有瑾贵妃抱着妹妹的遗孤,凄切地跪下,“皇上,请为清妃和这个孩子做主啊!”
  “废皇后为庶人……连同太子,一起逐出国界,永不得复返!”
  好冷……风雪好冷……
  被逐出国界后,他和母亲四处流浪,跟着一群流浪者一边乞讨一边前行,不知流落到哪一国的疆界了,但是他仍然不停地拉着雪橇往前走,因为生怕一停下,就再也没有继续前进的力量,而在沧浪州茫茫的雪原上化为冰雕。
  流浪的日子已经有两年了……母亲的病已入膏肓,而他已经长大。
  “前面就是昶国了!过了昶国,就到苍云州了!”同行的流浪者们欢呼了起来,指着前面依稀可见的城门——“苍云州”。
  那个繁华富庶的地方,黄金的国度,一直是这些流浪者的梦想之地。
  他没有一起欢呼,甚至感觉到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微微笑了起来,拉起雪橇,对后面卧病的母亲道:“快到了……娘,苍云州……快到了……我们可以安定下来了。”
  然而,雪橇上裹着破棉絮昏昏沉睡的母亲还是不能回答他。
  他隐隐担心,正要准备回头看,门却霍然洞开。各州的流浪者们发出了一声欢呼,一拥而入,争先恐后地踏上昶国的土地。
  无法和那些壮年流浪者争抢,他被挤到了后头,重重摔倒在冰冷的石地上。
  这一摔,让他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皇上出猎!”城门忽然洞开,大群的侍卫官骑着快马奔出,所有的百姓纷纷避到了道路两侧,流浪者们被推搡着,跌倒在官道两旁。只有他来不及躲闪,眼睁睁地看着那一队华丽的马车直奔而来,却无力站起来拉动雪橇。
  当先的金色马车上,坐着一位高冠的王者,怀中抱着一个雪团似的小女孩,身侧无数盔甲鲜明的武士执弓刀护卫,奕奕生辉,宛如另一个世界的天人。
  他怔怔地看着,忽然间有一种错觉,仿佛多年前蒙国宫廷的少年时代又重现了。
  “哎呀!父王,有个哥哥在前面!”看见了前方的他,那个小公主惊叫起来,捂住了眼睛,“有个哥哥在前面!”
  “让开!快让开!”车上的武士大喊,用力勒住骏马。
  他挣扎着起来,身子微微发抖。八匹骏马夹着风雷之势卷来,几乎要将他和母亲践踏成肉泥——因为极度的急切,蛰伏在体内的力量忽然觉醒,巨大的黑色翅膀从他背后霍然展开!
  “天啊!”所有旁观者都脱口发出了惊呼,望着展翅抱着母亲飞起的少年,眼神恐惧,“他、他是个可以飞翔的翼族!”
  “黑色的翅膀!那是逆天之翼么?”
  “传说中的黑翼啊!那是不祥的征兆!”
  人群在底下议论纷纷,他第一次展开了双翅飞翔,然而只飞出了三丈便再也无力支持,一头又栽到了雪地上。
  金色的马车停了下来,帝王凝视着坠落在雪里昏迷的少年,手轻轻抚着怀里的孩子。
  小公主睁大了眼睛,惊喜莫名,“父王,这个哥哥会飞!他有黑色的翅膀!”
  昶王点了点头,沉吟:翼族虽然天生有飞翔的能力,然而真正能够展开双翅飞上天空的,却还是寥寥可数——这个少年拥有罕见的黑色双翅,年纪轻轻便能完成“展翅”,实在是昶国内从未有过的天才。
  “父王,哥哥跌倒了。”小公主焦急地扯着昶王的衣角,“哥哥跌倒了!”
  “好了,馥雅,没事,父王会救他的。”昶王终于笑了起来,摸摸幼女的头,然后回头吩咐左右,“将这两位带回宫里!”
  “是!”两侧武士齐齐低头。
  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几乎是把这两年来缺乏的睡眠一次性补足了。
  “孩子,可醒了?”醒来的时候,他听见有人亲切地问,听得他心里猛然一震——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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