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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飞沙传-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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秃风贼胯下一热,已是屎尿齐流。他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喉咙中挤出两个字来:“我……我说……”

就在此时,院墙外突然传来一阵狗吠声,紧接着便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有人高呼:“鬼宅似乎有人在挖东西,大伙去瞧瞧哇!”跟着便是一阵乱响。

背后那人恼怒地冷哼了一声,一把拎起秃风贼,仰面摔倒在地。秃风贼一眼看去,只见一身高级太监服侍的人站在面前,因背对着月光,一下子看不清脸面。

那人伸手一指,正戳在秃风贼心口。

秃风贼不及做任何反抗,便成了一具死尸,身上没有半点伤痕。

太监掰开秃风贼的手指,取了那月光宝盒和黄绫布,转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如秃风贼这等闲汉的死,在南城早就是家常便饭,除了变成无聊之人饭后谈资,不出三天便已没人记得了。

不久,全汴梁城的人们就被另一件大事吸引去了所有的热情。

依然是南市客常来酒馆,依然是那张桌子,依然是故意打扮得脏兮兮的飞羽沙带着花米以及三个小弟,依然是几碗醪糟和几个肉饼。

不同的是,今天酒馆里来了个游方道人。

这道人却不是抓鬼画符的修仙之士,只是个到处唱唱道情说说古记混口饭吃的流浪汉而已。不过这道人端得口才了得,随便讲了几段街头巷尾流传的野狐禅,便吸引了不少闲汉,将客常来塞了个满满当当,南市貂蝉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下面要说的这段可不是什么蜀山剑仙、前唐三侠之类的东西,说的正是我朝故事,而且是新鲜滚热辣,刚刚发生在咱们大晏朝没几天的事。这故事真真叫惊天地泣鬼神,保您听了人人叫好。就是需要先来碗酒润润喉……”道人看着柜台后的酒坛子吞了吞口水。

故事未讲就先讨酒喝,真是焉有此理。不过还是有好事的闲汉端了一晚浊酒过来。

道人小心地抿了一口,咂巴咂巴舌头,仰头一口喝干,这才意犹未尽地继续说了起来。

“你们可莫说小道我骗酒喝,实在是这事当浮一大白!小道先要说一人,保准各位听了人人都如雷贯耳,若有一人说不知道,便割了小道的舌头去。这人了不得,乃是天上星宿下凡,文通四书五经,武修刀枪弓马,为人行侠仗义,人人见了都称真真一条好汉!你当是谁?便是咱们东京都第一游侠儿飞羽差飞羽小公爷!”

飞羽沙和花米听到这里,一同一扭头,“噗”地一口醪糟喷了对方满脸。好吧,大家扯平。

那道人见大家人人点头称是,便知飞羽差在此地名声大好,便随口不要钱的好话一车一篓地免费送上。赞了半天才继续说:“话说这飞羽差小公爷舍了京都的安逸生活不过,立志为君分忧,伙了花岩老将军的侄子花生,也是京都著名游侠儿,二人离了汴梁,往那关中投军而去。”

听到花生的名字,飞羽沙和花米又差点互喷一口,总算忍住没喷出来,却一起咳嗽了起来。

“两人到得军前,不做将军校尉,只愿做一无名小卒。那该管的差官老眼昏花,哪里识得这等英雄人物?只看了看兵部出的关合,大笔一挥,便将两人送去了斥候营。恰逢关中附近有一干盘踞多年的悍匪闹起事来……”说着道人又是舔舔嘴,眼巴巴地看着众人。

南市厮混的多是些穷汉,哪里有人有那等闲钱一碗又一碗的请他喝酒?道人见没了酒喝,便有些不大想继续说的意思。

这边飞羽沙刚听起瘾,他火急的性子,哪里等得下去?从怀里摸出一小吊约莫五十个钱拍在桌上叫道:“兀那贼道,你若是好好说,说得好时,每一段便赏你一碗酒喝。这里五十文钱,足够你喝二十五碗好酒。还不够时,钱钞小爷身上还有。但你若说的有一段不好听,便一文都没有!”

那道人见有豪客打赏,顿时心花怒放,抖擞精神继续说了起来。

“说到关中之地,大股悍匪早就被花岩老将军肃清。唯有这一支名唤天干寨的,有十二个大小头领,按照那十二天干,也就是十二生肖,一一排了座次,借着对地理熟悉,常年在太白山中躲藏,不时出来祸害一把。为首的一人,座次子鼠的,最是狡计多端,为天干寨立下了‘官进我退,官退我扰,官弱我打,兔子不吃窝边草’的计策。临近百姓只要缴纳保护费,不但不去祸害,有事了还为其主持公道。因此附近百姓大多通匪……”

花米点点头,小声对飞羽沙说道:“这道人说的倒也正确,大伯也曾多次提起这群匪徒,虽只五千之数,却是祸害不小,只是大军难以长驻,一直无法彻底剿灭。日后必成心腹大患。”

飞羽沙说:“既然说得好,便赏一碗酒!”

南市貂蝉闻言便斟了一碗浊酒送上。

道人双眼发亮,又是一口喝干,继续说了起来。

“飞羽差小公爷与花生少爷两位侠儿到得汉中军营,刚入了斥候营,便收到急报,那十二生肖又出山打粮,破了数个寨子,抢了粮米妇人无数。汉中军镇西将军罗狰大怒,起五万大军前去讨伐。斥候营自然是先行探路。两位公子爷连椅子都没来得及坐热,便要当先出发。”

道人说着,再看看飞羽沙。

飞羽沙哼道:“才挤那么两句就想讨酒喝?你这不是找打么?”

道人本以为小孩子好骗,见飞羽沙不肯白给酒喝,只得打点精神继续说下去。

“这两位公子一路打探消息、画影描图,渐渐便到了华山一带。诸位须知,这华山天下五岳之一,最是奇险不过,素有自古华山一条路之称,更是太白山脉的门户。过了此山,便是万里无人踪,千山鸟飞灭之地。一路上不时有零散土匪偷袭,又或是当地山民加害,幸亏飞羽差小公爷机智过人武艺高强,这才一一化险为夷。”

有人叫道:“那花生花公子呢?”

道人嬉皮笑脸道:“跟着飞羽差小公爷,便是我家八十岁老母也去得华山,何况花家公子?”

第九章

飞羽沙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花米高声叫好,便赏了道人一碗酒喝。

道人谢过,这次舍不得一口喝干,只浅酌了一点,便放下酒碗继续说了起来。

“两位公子入了华山,一路上但见奇石嶙峋,四处山峰林立,哪里见得到半点贼踪?若是旁的一个,早就打道回府,报告说找不到敌人踪迹了。之前十几年都剿灭不了这伙山贼,便是如此原因。可飞羽差小公爷岂同他人 ?'…'只见他拔出桃木剑,点了两张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的符纸,做起法来。做法已毕,小公爷肋生双翼,振翅一飞,直飞上了九霄云外!小道悄悄告诉诸位,这便是飞羽云老公爷传下的秘术飞羽术!”

花米闻言,笑嘻嘻地伸手在飞羽沙腋下乱摸。飞羽沙本能地躲了一下,但立刻坐直了身体,任他在自己身上胡摸,脸上竟微微显出一分得意来。

“再说那飞羽差小公爷,振翅在天空一转,两只金睛火眼一扫,便将八百里秦川扫了个遍。不论山精水怪俱都无法藏身,更何况是几千山贼?那些山贼在山中见藏身不住,便齐齐跳出洞来。为首十二个,个个青面獠牙凶神恶煞,手持各种兵器一起涌出,放出漫天的飞剑。飞羽差小公爷也不惊慌,把手一招,便引来无数罡雷……”

“罡你妹,雷你妹……”飞羽沙听到这里,顿时没了兴趣。这道人显然只是道听途说了飞羽差得胜归来,便将各种仙侠传说胡乱捏造在一起。也只有那些愚夫愚妇才听得上瘾。

飞羽沙摸出几个大钱扔在桌上,拉了花米的手,带着三个跟班扬长而去。

飞羽差得胜的消息虽已有快马消息传来,只说获了大胜,但具体情况如何,却还得等正式奏报才能见分晓。近来天下太平日久,少有战争,因此这消息竟引来百姓各种传闻。

有说两人带了三千精兵将五千山贼包了个汤圆的,有说明明只有一千人,还有人说你们都是扯蛋,实际就带了五百人。后来越穿越邪乎,人数已经少到了五十破五千了。

然而真相永远比现实更精彩。

当日黄昏,飞羽沙混入宫中御书房,比皇帝还早就看到了飞羽差亲笔写来的密奏,只看得他下巴几乎掉到地上,久久发不出声来。

飞羽差与花生两人……真的是只有两人……独闯十二生肖总寨,一把火将数千贼寇烧死在没有退路的营寨中,阵斩敌酋七人,其中包括勇名冠天下的匪首牛金。付出的代价就是……花生为掩护飞羽差被牛金砍断了一只左手。而在地方官员看来,这根本就是可以完全忽略不计的鸡毛蒜皮小事,因此之前的捷报上一个字也没提过。但在飞羽兄弟心中,却比断了自己的手更加重要。

这封密奏没有用一个多余的词汇,全是大白话般的直述。但字里行间却能看出种种惊心动魄。

飞羽沙坐在皇帝的龙椅上,两眼内全是跳动的火星。

他仿佛看到了,两个少年隐姓埋名只拿着京都兵部的荐书前往投军,如何被当地军官当做是朝中小官员的子侄希图来军中镀金,如何扔到斥候营,如何暗中指示营中校尉敲诈勒索,不成便恼羞成怒将二人置于死地……

他仿佛看到二人并骑闯入华山,如何寻访敌营踪迹,如何混入敌寨,如何趁夜干掉敌人的哨探,如何断了营寨出入必经之路,如何放那一把烧山之火……

飞羽沙还看到敌人恼羞成怒,奋力追杀,两人又如何且战且退,将敌将逐个引诱到预先设下的陷阱处,一个一个取下人头……

最后他看到了那高居晏朝通缉榜前十位的悍匪牛金,如何将两人逼入死路,花生如何舍生护友,牺牲了一只左手,为好友赢得了一刹那的空挡,将牛金刺于马下,两人如何抱在一起既笑且泣……

对于晏朝朝堂上下来说,十二生肖里其他十一个人加起来的分量,也不如一个牛金。这厮是当年阳信叛逃的直接参与者。那令晏朝几乎分崩离析的一夜,早已成了少帝阳弛心中挥不去的阴霾。

此次飞羽差没能生擒牛金,虽说稍嫌美中不足,但对阳弛来说,已经是一份非常了不得的功劳。

飞羽沙不知发呆了多久。一身沸腾的热血逐渐凉了下来,才发现御书房内已经灯火通明,皇帝阳弛搬了张小凳子坐在一角,一边喝着加了几丝咸菜的小粥,一边看着飞羽差的密奏,还时不时似笑非笑地看着呆若木鸡的飞羽沙。

与大哥侠名满京城不同,飞羽沙从小便是顽劣到无可救药的代名词。他总是伙同一群工仆的孩子,在下贱的贫民区出没,撩事斗非打狗捅猪的事没少干。即便是飞羽府所在的达官贵人区,也少有哪家没被他祸害过。就连皇宫内院养着的朱鹤玄龟,都被他搞了几只烧了吃掉。

但自家孩子自家亲。皇太后比他亲娘还亲,这个刚出生就丧父的苦命孩儿,最能激发起中老年妇女泛滥到一文不值的爱心。因此他幼年竟有一大半时间是被路太后接进宫中抚养,那叫一个宠溺,比起路太后当年抚养阳弛时十倍不止。比起飞羽差知礼仪懂进退,飞羽沙这货被养成个无法无天的魔头,至少有九成是太后的功劳。

唯一能制住飞羽沙的,只有他的寡母飞羽柔。但飞羽柔每次想要教训他的时候,被他一哭二闹,想起这是亡夫最后一点骨血,便无法狠下心来,每每被飞羽沙耍赖躲了过去。

这般人物,少帝阳弛早就在皇太后多年来的教育中见惯不怪,哪里会在意他的无礼之举?此时九成的注意力都在那封密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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