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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3章

将夜-第683章

小说: 将夜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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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的空气,在她的呼吸之间,灌进她娇小的身躯。

她的胸脯微微起伏。

她的眼睛渐渐明亮。

…………雪街上所有人都在看着天。

长安城里所有人都在看天。

人们看着那道火焰形成的巨笔,在湛蓝的青天上写字。

大师兄也在看天。

没有雪落下,他的眼睛却有些微湿。

他看着天空默默说道:“老师,小师弟终于把那个字写出来了。”

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

雪街上没有任何变化。

呼吸之间,就连落在积雪上的枯叶都没有颤动一丝。

他的眼睛渐渐明亮。

他身上的棉袄继续渗血。

木瓢碎在葱岭之前。

木棍被他握在手中。

那卷旧书不知被他放在何处。

棉袄上的腰带,再不用系那么多东西,那么多忧思。

于是开始飘拂起来,画出道道残影。

…………宁缺看着观主,落刀。

因为他手中的刀,必然要落在观主的身上。

所以他要砍的准一些。

他的眼神与观主的眼神,在街中相遇。

他没有在观主的眼中看到别的任何情绪,只看到了平静。

空中飘着的雪屑,也变得平静起来。

雪堆挤压所发出的极微小的声音开始变得低沉。

时间流逝的速度,开始变慢。

然后他的识海里响起观主的声音。

“你的笔画写错了。”

宁缺并不担心。

因为除了佛祖之外,没有谁能够真正地操控时间规则。

观主也不能,他纵使用大神通让时间变慢,但他也在变慢的时间之中,这也就意味着,无论铁刀落的再慢,总有到达的那一刻。

他对观主说道:“笔画写错了,不代表字也是错的。”

观主的声音消失了片刻,然后再次响起。

他的声音很感慨,情绪很复杂。

“好字。”

第一百八十一章请受千刀万剐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夫子会收你做关门弟子。虽然你连逢奇遇,很早便进了知命境,对于世间普通修行者来说,确实不凡,但莫要说李慢慢和君陌、林雾这三人,你连我儿皮皮都不如,有什么资格成为夫子在人间留下的最后痕迹?”

观主说道:“直到你此时写出了这个字,我才明白夫子终究就是夫子,除了与昊天为敌,他就没有做过错误的选择。”

此时街上雪屑如牵铅球,缓慢飘拂,时间依然行走的非常缓慢,宁缺听着识海里的声音,自然想起了如今依然在天上战斗的老师。

观主看着宁缺,起始时他准备杀他,当他发现宁缺抽出那把刀时,他决定一定要杀死他,至少不能让他抽出那把刀来,当宁缺抽出刀来,他生出了退意,却被长安里的无数把刀困住,而当朱雀附在铁刀之上,宁缺用这把刀在青天之上开始书写那个大字,他决定选择另外一条退路。

他和宁缺的境界差距实在是太大,即便宁缺能够写出那个字,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真正让他决意不惜一切代价退走的原因,还是因为他看到的那些画面。

先前他看到了一片深沉的黑夜。

“可惜你这个字的笔画顺序错了,而且你来不及写完,那么在我想要离开的时候,便没有人能够把我留下来。”

观主说道,然后神情肃穆张开双臂,仿佛要迎接什么。

随着他的动作,雪街上时间的流逝速度回复了正常。

观主的手指在寒风中微微颤动,左手被余帘用蝉翼斩落了三根手指,此时张开双臂抱天,便只有七指出现在天穹之下。

便是七道天启。

磅礴的力量与宁静的清光落在雪街上,落在观主的身上,更准确的说是落在他的手指上,七道清澈的光线。

清光落指,陡然发生变化,落在观主右手拇指上的清光变成了红色,食指上的清光则变成了橙色,其余几根手指上的清光也同时变幻了颜色。

红橙黄绿青蓝紫。

七色的天光合在一起,便是彩虹。

长安城里出现了一道彩虹。

彩虹的一端在雪街之上,拔地而起,直通极高远的天空,然后画了一道浑圆的弧线,落在城外不知何处。

这道彩虹蕴藏着难以想象的威力,街面震动不安,青石板寸寸碎裂,站着的人们纷纷跌坐于地,残雪污水都被震成了粉末。

观主的身影从雪街上消失,御风而飞,顺着这道彩虹来到天空里。

天空很大,宁缺用朱雀刀写出来的那个字虽然也很大,却没有办法占据全部,给那道彩虹留下了足够多的空间。

他的刀还没有斩落,在青天上写的那个字还没有收笔。

他的刀承载着千万人的渴望,这种渴望极为沉重。

或许正是因为这种沉重,所以有些慢。

而观主便要踏虹而去,去千里之外。

此乃大神通。

……

……

天空很大,真的很大。再了不起的禽鸟,也不可能飞越整片天空,再远的眼光,也不可能看到天空的尽头。

城里有无数道刀痕,有无数的符意,天地元气已然紊乱,观主想要离开比较困难,所以他来到了天空里,想来再也没有谁能够阻止他。

但天空也很小,真的很小,小到禽鸟有时候会发生互相撞击的惨剧,小到生活在天空下的人有时候会觉得呼吸都难以畅快。

一只手出现在天空里,握住观主的脚。

那只手很干净,指甲剪的也很干净,没有血,没有泥垢。那只手很稳定,很坚定,就像弹琴时那样,没有丝毫颤抖。

大师兄的手。

在荒原上,桑桑被昊天神国召引,渐渐飘向天空,宁缺抱着她的腰,随她离开人间的时候,夫子站在地面,伸手握住了他的脚。

伸手相握,是因为不想你离开。

大师兄也不想观主离开。

他和观主在人间追逐七天七夜,眼看着便要到了最后,怎么能让你离开?

他是书院的大师兄,看似温和木讷,却拥有真正的智慧。

他有一颗不染尘埃的心,比宁缺更清楚观主的真实境界,更明白观主的道心通明,知道宁缺写出那个字后,对方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离开。

所以他提前就做好了准备,吸了一口气。

其时枯叶不颤,只有腰间的衣带拂出残影。

那是进入无距的迹象。

当观主脚踏彩虹,飞上青天的时候,他便追了上去。

他从未距离青天如此近过,从未距离大地如此遥远。

以无距登青天,却不见得能够安然回到地面。

他拿自已的生命去追,一追再追。

……

……

提前做好准备的,不止大师兄一个人,还有余帘。

她站在皇宫的角楼里,看着青天上那个渐渐完成的字,深吸了一口气。

呼吸间,雪飘冰裂,无数寒冽的空气灌进了她的身体。

然后这些空气,尽数从她的双唇间喷了出来。

高速磨擦的空气,发出极人心悸的尖啸声。

她双膝微屈,把身躯里所有的力量,都送到脚下。

轰隆声中,坚固的角楼垮塌,烟尘弥漫。

一道娇小的身影像被投石机掷出的石头般,破烟尘而出,直上青天。

她来到了青天之上。

在辽阔的天穹背景下,她的身躯显得格外娇小。

她手中握着的血色弯刀,却还是那般夸张巨大。

血色弯刀向着那道彩虹砍了下去。

刀锋与彩虹相触,砍出如金似玉的碎屑。

血色弯刀虽然是魔宗圣物,但与精纯的天启清光相抗衡,依然疾速烧蚀。

一声清脆的破纸声。

血色弯刀变成了一根铁棍。

那道贯通长安城内外的彩虹桥,从中断裂,然后开始崩塌。

观主从青天上跌落。

大师兄依然握着观主的脚。

余帘也开始下坠。

如三颗陨石一般。

……

……

轰隆一声巨响。

三人落在了雪街之上。

残雪骤散,烟尘大作。

隐约可以看到,余帘把大师兄抱在怀里,如果不是如此,大师兄境界再高,从如此高的天空中摔落,只怕会被活生生地震死。

然而即便她是当代魔宗宗主,拥有难以想象的力量与身体强度,如此恐怖的撞击,加上要护着师兄,她依然是受了极重的伤。

鲜血从她的脚踝处流了出来,只怕已经骨折。

观主不愧是千年道门第一人,自青天坠落,竟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他伸手便又是一道天启,一股磅礴的力量自天穹落下。

余帘玉手轻翻,两道透明的蝉翼,便出现在雪街之上。

天启的力量,轰击在蝉翼之上。

喀的一声脆响,余帘的手腕尽碎。

这是极难承受的痛楚,但她依然面无表情,继续保持着单掌托天的姿式。

大师兄已经不行了。

她必须要把这片天空托住。

在长安城里杀死观主,这是书院想做而且必须做到的事情,在最早大师兄和她拟定的计划中,应该是由宁缺修复惊神阵,至少要把观主困在一个具体的位置,然后由她和师兄进行燃烧生命的最强攻击。

然而世事向来不如人料。

宁缺没能及时修复惊神阵,观主比书院想象的更加强大。

幸运的是,宁缺现在可以写出那个字。那么大师兄和余帘要做的事情,便是把观主困住,然后把绝杀的机会留给宁缺。

……

……

一道彩虹落下。

观主直上青天。

然后跌落尘埃。

宁缺的刀,也终于到了。

这把铁刀很黝黑,朱雀图案殷红无比。

朱雀是知命巅峰全力一击的威力。

而此时长安城里无数天地元气,经由阵眼杵进入宁缺的身体,再输送到铁刀之上,这一刀的威力,早已越过了五境!

雪街之上飓风骤起。

都是刀风。

街上所有的杂物,都被这阵刀风卷起,向着观主砍了过去。

街上的视线变得一片昏暗。

观主的身影骤然淡渺,竟就这样消失不见。

只能听到风声,撞击声。

无数锋利的刀锋破空声。

天地元气生出无数危险的湍流,有些地方甚至发生了大尺度的扭曲。

每一处扭曲,都像是一面镜子。

有的镜子里能够看见刀。

有的镜子里能够看见一道极淡的身影。

有的镜子里能够看到一袭青色道衣。

一片青衣碎布落到了街面上。

观主落在街上。

他浑身是血,不知被多少刀砍中。

鲜血淌流,无数刀口。

那些刀口有的深,有的浅,形状也不一样。

他身上有些地方的肉,几乎被割光了,露出森森的白骨,看上去极为凄惨。

宁缺的这一刀贯通了所有的天地元气。

无论观主藏身于何处,都会被他砍出来。

当刀锋及体之时,观主动用了佛宗的无量境界,就如先前两次那样。

然而这一次与前两次不同。

因为宁缺的刀不只一把。

他向长安城里每个人都借了一把刀。

长安城里的所有刀,都落在了观主的身上。

大海无量,刀数无算。

观主在这条街上杀了千万人。

所以他在这条街上被千刀万剐。

他喊出一声极为尖厉的凄啸,痛苦万分。

……

……

第一百八十二章为人间所破(上)

厉啸声中,观主来到宁缺身前,雪街上步步皆血。

余帘砍断了彩虹桥,大师兄握住他的脚,他无法从空中离开长安城,便只能硬接宁缺这把千万人的刀。

他此时凄惨的就像是受了一半凌迟之刑的罪人,浑身是血,白骨森森,但他依然认为自已能够接住这把刀。

观主飘掠之势,依然如仙,白骨仙。

他出指点中刀锋。

他的神情庄严肃穆,似行走在人间的神国君主。

他身上的气息骤变,变得极为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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