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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将夜-第58章

小说: 将夜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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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没有去旧书楼的褚由贤,听同窗们说了那楼里的神奇,今日也动了心思去一探究竟,招呼了宁缺一声便冲了出去。宁缺今日倒显得极为平和,一点都不着急,走出书舍后并没有急着去旧书楼,而是沿着石径去了灶堂。

两人份的午餐,加了根鸡腿,吃了三颗生鸡蛋,宁缺慢条斯理地吃完面前所有食物,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灶堂,满意地摸了摸微微鼓起的腹部。

走出灶堂,踏上那条绕着湿地芦苇的清幽石径,他依然不急着去旧书楼,而是绕着那片湿地湖泽慢走了三圈,直到确认腹内的食物已经消化,变成了身体需要的热量,又蹲在湖畔仔细地洗了道手,才平静走向了旧书楼方向。

他没有修行潜质,但他有足够的做战经验,面对着旧书楼内那些神秘的书册,他决定以迎战的态度,以坚狠的精神,一点一点劈掉那座拦在身前的大山,所以他必须把身体和精神都调息到最佳的状态。

“让让!让让!不是开水!是活人儿咧!”

旧书楼前听着一阵急促的喊声,那四名穿着学院袍的执事人员,拎着一名昏厥的学生快速奔出,他们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喊的话却特有趣儿,这两日来大概抬出来太多昏厥学生,他们必须想些招儿来消解这种无聊的重复。

至少已经有十几名昏厥学生躺在了旧书楼外,书院早就已经预备好了这种情况,有专门负责此事的教习拿着醒神汤、济元丸之类的药物在一旁救治。

宁缺看着这幕画面,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

顺着楼梯走上去,空旷的楼内书架之间,他发现正在苦读的学生数量比昨日少了些,但大部分是被抬了出去,而不是畏难没有登楼——能考进书院的没有无能之辈,谁甘心仅仅在第二天便黯然放弃?只是看那些年轻学子们苍白的脸色,摇摇晃晃有若饮醉般的身体,只怕没有谁能支撑太长时间。

沉闷的撞击声不时响起,啪啪啪啪,就像是秋日枝头熟透了的果子落在泥地上,书架旁的学生们不停倒下,或抽搐昏厥,或口吐白沫无神望天,十分凄惨。

宁缺此时手中拿着的还是那本《雪山气海初探》,他把目光从那些不幸昏厥的同窗身上收回,无睱再去关注旁人的事情,深吸一口气,神情凝重掀开了书页。

“天地有呼吸,是为息也……”

艰难的书山攀爬又不得不从第一步开始,因为他只记得昨天昏迷前拿的是这本书,却不记得自己看过些什么,看到了哪里——他已经提前预知了今后的读书过程将是何等样的无奈重复,每次开始都将不得不从第一句开始。

薄册上的字迹不出意料再次模糊起来,那些一团一团的墨污,就像是笔尖堕入清水瓮里的墨滴,迅速洇散开来,宁缺不为所动,继续快速向下翻阅。

“人乃万物之灵,故能体悟自然之道,意志为力,是为念力也。”

模糊的字迹又一次飘离纸面,开始在他的脑海中嗡鸣振动,宁缺觉得那些振动甚至不像是划桨,而更像是草原上的寒风,感觉自己在和无数名凶悍的马贼做战。

他深深吸了口气,强行抬起头来休息片刻,因为抬头的动作过于坚决强硬,竟让颈部肌肉有些隐隐作痛,为了消解此时胸腹间的烦恶感觉,他压抑住手中那本薄册的无限诱惑,把目光往窗外的春日林梢望去,向书架旁别的同窗望去。

一个小小的身影贴着书架无力地瘫软下去,那是临川王颖。然后宁缺注意到在书架的最深处,谢承运正盘膝坐在地面,目光微垂静静看着膝上放着的书卷,眼眸虽然明亮依旧,但脸色却苍白的极为可怕。

“都在努力攀爬啊。”宁缺默默说道,被楼内同窗们年轻倔犟而不甘屈服的气氛所感染,微笑着把目光重新投到纸面之上。

“人之念力发于脑际,汇于雪山气海之间,盈凝为霜为露为水,行诸窍而散诸体外,与身周天地之息相感……”

墨团飘浮再次,振荡摇晃,他忽然听不到脑海中的嗡鸣声,觉得自己仿佛站在了春风亭的街巷间,身旁没有朝小树,只有无穷无尽的雨水自天而降,击打在他的脸上身上衣衫上,顿时感觉到了一股极端的湿冷。

然后他再次昏了过去。

…………第三日午后,旧书楼外。

“让让,让让,不是开水,是大活人咧!”

四名穿着学院袍的执事人员,拎着昏厥中的宁缺快步走出旧书楼,把他扔给楼外待命的大夫,然后有人将他扛进马车。

今日楼内昏迷二十七人。

…………第四日午后,旧书楼外。

“让让,让让,真不是开水,真是个大活人儿!”

还是那四名穿着学院袍的执事人员,拎着昏厥中的宁缺走出旧书楼,把他扔给楼外待命的大夫,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低声埋怨了几句。

今日楼内昏迷九人。

…………第五日午后,旧书楼外。

“让让,还是那位开水生滚的大活人儿咧!”

依旧是那四名穿着学院袍的执事人员,拎着昏厥中的宁缺缓步走出旧书楼,有气无力地嚷了两句,楼外待命的大夫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孔,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今日楼内昏迷四人。

…………第六日午后,旧书楼外。

“让让。”

四名穿着学院袍的执事人员,极简洁地说出两个字,然后把某人扔进楼外树荫下。

…………春意渐浓,气温渐高,书院学生们对旧书楼的挑战却没有丝毫进展,逐渐凄惨地败下阵来,此后的日子里,因为刻骨铭心的经历,大多数学生已经确认旧书楼里那些书册对于自己来说完全无力应对,去二楼的人变得越来越少。

宁缺每天散钟之后,依然坚持去灶堂大吃一顿,在湿地旁散步三圈,然后继续登楼,次次登楼,次次昏厥,次次被抬走,他没有丝毫气馁,更没有放弃,只是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脸颊变得越来越瘦削,登楼时的脚步变得越来越虚浮。

眼看他上高楼,眼看他被抬出楼来,没有任何意外,这一日午后,宁缺吃了两大盘香菇鸡肉饭,就着一碟红油肚丝又啃了两个馒头,在湿地旁洗了手,再次来到了旧书楼外。

现在的书院学生们已经不怎么记得入院试时宁缺拿到过三科甲上,他们只知道这个少年是丙班最出名的疯子,当他出现在旧书楼门口时,所有正在看书或是在窗旁做那带不走的笔记的学生们同时抬起头来,望向他的身影开始窃窃议论。

“这家伙该不会是疯了吧?”

“今天他会在楼上呆多长时间?”

“半个时辰?”

“我看够呛,顶多一盏茶功夫就会被人抬下来。”

“我比较好奇,他和谢三公子今天谁会先下楼。”

“谢三公子有修行潜质,这个家伙有什么?”

“说起来他到底为什么这么拼命?”

“我看是因为他要和谢三公子争风头,不然为什么这么拼命?”

宁缺根本没有听到这些低声议论,他看着眼前的楼梯,左手扼住自己微微颤抖的右腕,强行压抑住心中强烈想要收回脚步的念头,深吸一口继续向上,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每天这道楼梯都会显得比昨天更加陡峭更加漫长更加艰难。

看着他艰难向楼上走去的背影,看着他苍白的脸庞,楼下的学生们目光变得越来越复杂,有很多人怀疑他如此拼命的目的,或是不屑他的执念,但无论是谁都不得不佩服他所展现出来的意志与毅力。

再上层楼,宁缺轻轻擦掉额头上的几粒汗珠,沉默走向每天固定站立的书架旁,抽出那本已经看了很多天,却依然什么都没能记住的薄薄书册。

空旷楼层间寂静一片,除了他之外就只剩下一个学生还能坚持:谢承运盘膝坐在书架尽头,脸色苍白得有如未着墨的新纸,膝上放着同样一本书。

宁缺知道这位谢三公子在,对方既然能够入术科,那么肯定有修行潜质,所以他并不惊奇对方能够支撑这么长时间,只是他完全没有想到,当能够旧书楼第二层楼间只剩下自己和谢承运时,会在书院内引起怎样的议论。

在很多学生甚至是教习的眼中,宁缺和谢承运二人,继入院试之后再次扛上了,谁也不甘心比对方先行放弃,所以才会每日来旧书楼苦苦支撑。

宁缺不知道这种议论,更不知道谢承运是否因为心中有这种较劲的想法,才会每天来此,就算他知道这些议论,也完全不会在意,因为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为什么自己每天都要来这里,哪怕是徒劳无功异常痛苦,还是要来这里。

因为他喜欢,因为他需要,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

第八十五章楼外风波起

薄薄的《雪山气海初探》现在就像一座大山般压在他的手里,他深深吸了口气,把目光转向窗外看了很长时间,待那些青葱林梢染绿了疲惫干涩的眼眸,再次低下头来继续默读,过不多时他再次抬头,望向雪白的屋顶再做休息。

最开始阅读这些神奇的修行书籍时,他只能支撑几句话的时间,现在能够支撑的时间却是越来越长,虽然现在每日回到临四十七巷后依然不知道自己看到了哪里,但他有种极隐晦却又清晰的感觉,知道自己一天比一天看的多些。

能够支撑更长时间,不是因为他对书册上的符术墨字抵抗力变得越来越强,而是意志力在这场战争中被磨砺的越来越坚韧,而且他在不停寻找休息与阅读之间合适的时间搭配,寻找一切能让自己支撑更长时间的方法。

“你们这样看下去,会看死的。”

窗边那方明几旁,那位始终低头描着小楷的女教授缓缓抬起头来,将手中那枝秀笔搁在砚台上,看着身体摇晃欲坠的宁缺和声说道。

宁缺缓慢阖上书册,艰难地转过身来,对着窗畔的女教授长揖一礼,书架尽头的谢承运也缓慢阖上书册,极有礼貌地向女教授颌首为礼。

做为这层楼唯一坚持下来的两名学生,他们当然知道窗畔永远坐着位女教授,只是这位先生仿佛永远都在描自己的小楷,无论是有人昏迷还是如何,都不会让她抬一下头,所以渐渐成了风景中的一角,成为了不存在的存在。

而今天这位女教授终于搁下了手中的笔,开始说话。

“这层楼内的修行书册,全部是大修行者蕴念力入墨而书,换个说法那就是,这些书册上的每个墨字都是神符师的无上佳品。”

女教授看着盘膝坐在地上的谢承运,说道:“你们二人都极有毅力,甚至可以说是近十年来书院最有毅力的学生,但你们必须知道一点,要看破神符师的无上佳品,毅力没有用处,要入书破书并且知书,你们必须要有洞玄上阶的能力。”

然后她转头望向宁缺,微微怜悯说道:“谢承运已过感知之境,将入不惑,所以他能支撑久些,而且楼中所体悟对他修行总归会有些好处,而你的体质根本不适合修行,徒靠毅力在此苦撑,对你有百害而无一益,不如……早些归去吧。”

宁缺站在原地,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对女教授长揖及地,诚恳问道:“学生请教先生,敢问先生可是洞玄上阶境界?”

女教授摇了摇头。

宁缺明白了,温和一笑继续问道:“敢问先生当年初入书院时可曾达到洞玄上阶。”

女教授微微一笑,明白了他的意思。

宁缺再次长揖及地,诚恳说道:“学生还想继续多看些日子。”

女教授赞赏看了他一眼,说道:“终究还是要量力而行,若你一味执着,到时候不要怪我出手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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