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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把酒祝东风-第4章

小说: 把酒祝东风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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杳冥依然扑在地上,伸手想要把他扶起来,手伸到半空却又顿住了,冷哼一声,道:“你还是不答应么,多在这里想想罢,”他拄了拐棍,身子还是颤巍巍地,没有向雪绯红所在之处走来,而是沿着温泉边的石子路,向另一边去了。

池杳冥伏在地上,轻轻地喘息着,良久缓缓抬起头,看向雪绯红站着的方向,低声叹道:“雪姑娘请进来吧。”

雪绯红愣了一下,她自以为凝神屏气,收敛了全部声息,却没料到池杳冥早已发觉她的到来,只是这样依旧叫她进来,岂不令双方都十分尴尬。她拨开枝蔓迈步到了泉边,看那一袭白衣散在地上,其下的人影微微颤抖,池杳冥苦笑着抬起头,低声道:“麻烦姑娘帮我回到轮椅上可好?”

这亦是很自然的,雪绯红便弯腰将手伸到他的腋下,微微用力,正要再伸出另一只手方便揽住他的腰,池杳冥却已经用手臂借力将自己撑到了椅子里,他的衣服并不肥大,其下却空荡出一大块来,也不知是怎样的病痛让人几乎形销骨立到这种地步,以至于他俊逸的容颜都因此而显得憔悴和失去光泽。他的手搭在轮椅的扶手上面,道:“多谢雪姑娘,姑娘请继续散步罢,恕在下不便尽地主之谊陪伴。”说毕,觉得以雪绯红的性子自会离去,他便垂了头不再说话。

雪绯红也不坚持,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去,行到藤蔓处却又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池杳冥侧倚在轮椅上,发丝遮掩住脸容,只能看到他的手指死命地抠住扶手,指节挣得发青,身子有些控制不住地微微痉挛,还发出轻微的喘息声。她愈发感到不对劲,便又一步一步地挪了回来,池杳冥似乎已经无法知觉她的返回,头并没有抬起,麻木的反应和他方才的敏锐成为鲜明对比,雪绯红微微俯下身子,便看到他正死死咬住下唇,唇上更是没有了一点血色,眼睛紧闭,细密的睫毛不停地颤动,在眼下投出一道凌乱的浅淡阴影,她心下顿了一顿,便知道他方才果然是有意逞强,她并不奇怪,类似这般受了伤咬牙不出声的人也偶尔见过。

试着唤了一声,见他依旧不答话,雪绯红便伸手探了一下腕脉,医理她只是粗通,仅能察觉池杳冥的脉息有些混乱,她于是只好伸手将他扶正,准备将他推出去找到谷中的人帮忙。

她的手刚刚触及到他,池杳冥却猛然翻过手将她的手抓住,雪绯红一惊,再仔细看,才明白他并没有回复意识,他只是攥住自己的手腕,闭着眼睫,身子的颤抖却慢慢平复下来,也许因为他正浮沉在那近似于惶惑的痛苦之中,苦苦挣扎却愈发窒息哽塞,只是想找到一个东西能让自己紧紧攥住,犹若抓住一个可以从这红尘俗世连接到那无际艰辛里的媒介,而那东西是什么,反倒不重要了。



5
莫谷主

她坐在碧水潭旁的一处伸向潭水里的白石阶上,从那个角度正能看见池杳冥的屋子,屋门并没有掩上,方才她推着池杳冥转出山壁后,便望见了在水边浣衣的顾梦蝶,她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池杳冥的脸色更加苍白,他依旧在无意识的昏沉中紧紧握住她的手腕,顾梦蝶抓住他手腕上的穴位,轻轻按了两按,方才使他的手指慢慢松动开去,而后顾梦蝶又迅速把池杳冥推回了水畔的屋宇中。

她看着顾梦蝶黄色的衣衫在屋子里忙乱不堪,折腾了良久又一头冲了出来,匆忙奔上山壁,屋门内可以隐约看到素色的纱帐飘飞,偶然间露出一角白衣,却连那衣襟都仿佛显得苍白无力。

雪绯红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搭在了被池杳冥握住的手腕处,那里已经淡淡浮出了几条红痕,趁在她白皙的手腕上,有些凌乱和刺目,犹如留下这印痕的那人一般无助和茫惑。在幽冥谷仅仅一日,她却已经熟知了池杳冥的睿智和从容,即便她也见过顾梦蝶和那个中年女子对他表示出的忧心,却从未将这样一个似乎知晓一切也足以掌握一切的青年和伤病联系到一处,更不曾想他那样快就无奈地将自己的另一面展示给她这个莫名闯入谷中的外人。

那个女子很快随着顾梦蝶自山壁上下来,她听到顾梦蝶一边走一边叫她“冷姨”,还在不停地说着什么,大约是叙述池杳冥的症状,眼睫前有青影晃过,韦渡江的身形不知从何处闪现,停驻在顾梦蝶和冷姨前面,三人便一齐进了屋内。

果然如手下收集到的散碎情报一样,池杳冥在幽冥谷的身份很不一般,却又并不尽然是幽冥谷谷主,而谷主其人,她想到方才在山坳处看到的那个身着苍青大氅的中年男子,或许是他也未可知。

半个时辰后,顾梦蝶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神色中的焦急依旧十分明显,脸上也带着一丝疲倦。雪绯红默默看着她向自己这边走来,并没有起身,只是向屋内瞥了一眼,问道:“池公子还好吧?”

顾梦蝶苦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怎样才算还好,不过若是以他能否醒过来而论,应该算是还好了。”

“你如今倒是不担忧我会威胁到幽冥谷了?”雪绯红似笑非笑地问道,“这么痛快就把你们公子身子的底细告诉了我。”

“公子说过你并非那样的人,”顾梦蝶在她身侧坐下,“其实依我看雪绯红应该也不屑于做那等事。”

“我明白了,你只是很难对我有好感而已,”雪绯红看着她,“这个很正常,江湖上对我有好感的人本来也不多。”一只仙鹤蓦地清唳一声,自山壁后头振翅飞来,落到水榭的栏杆侧,长喙沾了水面,自那里漾起一圈一圈的波纹,连带着几株漂浮着的水草也微微颤动着。

“公子发病的时候,绯红姐在身边是么?”顾梦蝶的口气只是最正常不过的询问,她许是带了一点情趣看着那只仙鹤在水中张开双翅,这姑娘看来果真丝毫不怀疑她会对池杳冥抱怎样不利的心思。

“我还是说实话要好,毕竟都是你们谷中自己人的事。”雪绯红回答道,她把从自己踅入山坳时所见到的一切俱告诉了顾梦蝶,“然后我就把池公子推了出来。”

顾梦蝶的神情出现了一丝无奈,随即又似乎想到了一事,看着雪绯红,“公子让你帮忙把他搀上的轮椅?”

“是的,怎么?”

“他从来不会让我们帮忙的,哪怕病得无力也是如此。”

“是么?”雪绯红下意识地应着,“想来你家公子这次发病必是十分严重了。”她回想起当时自己虽然的确是准备将池杳冥抱上轮椅的,他却强撑着借力自己坐回去,还倒真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呢。

顾梦蝶总是笑意盈盈的脸颊上此刻也积满了怨愁,她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听得背后一个中气不足的虚弱声音道:“蝶丫头。”

雪绯红早已知晓有人正向这边走来,听那人气息紊乱、脚步虚浮,便猜得约莫是方才于山坳温泉畔见到的中年男子,她依旧未动声色地坐着,顾梦蝶的身子却一震,从石阶上立了起来。

“莫伯伯,你怎地来了?”她疑惑地问,瞟了眼不远处池杳冥的屋子,便明白了缘故,也只是抿了抿嘴,不再说下去,

男子打量了雪绯红一眼,“这位姑娘是……”他的声音听起来虽是虚弱不堪,其中却也带着一种大家稳重之风。

雪绯红这才站起身来,抱拳为礼,“小女子雪绯红,见过莫先生。”

男子苍白的脸上现出诧异,“玄天楼雪绯红姑娘?”

“正是。”

中年人的神色变得不悦起来,他看向池杳冥屋子的眼神从担忧变作了隐隐含怒。

顾梦蝶自知原委,赶忙道:“莫伯伯你误会公子了,雪姑娘来幽冥谷与公子无关。”

莫姓男子不语,声音却淡淡冷了下来,“这几日天气不错,且又在温泉之侧,杳冥怎会发病?”

顾梦蝶垂着头,偷眼看对方的神色,低低道:“许是一时不慎,莫伯伯也知道,公子不大会顾全自己的身体。”

男子冷叹道:“你和渡江却也不多照看着些。”

顾梦蝶头垂得更低,神情里隐隐透着委屈,雪绯红看得好笑,嘴里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这一声既出,男子的视线便又移回了雪绯红脸上,微现诧异之色,“雪姑娘有何指教?”

“不敢,尊谷里的事在下也不便多嘴,只是替梦蝶小小叫下屈而已,我倒是不清楚池公子所患何疾,只是看情形倒像是心之所忧,心病引发的身体不适罢?”

顾梦蝶从眼角看了眼雪绯红,唇下却不自觉微微勾了起来,她反正是未亲耳听到莫伯伯如何对公子愠怒的,不过冷姨诊治下倒的确由于心病郁积造成沉疴发作,心下早忍不住要向莫伯伯抱怨一番了,只是一直不大敢,如今让这个雪姑娘说出来,也算是一番小小暗示,她便不说话,直接表示了默认。

男子不语,只是沉默地看着她,雪绯红续道:“在下寻到幽冥谷一事并非受玄天楼指使,是为个人私事而来,想必前辈便是是幽冥谷谷主罢,谷主莫忧,在下出谷后对谷中路线绝口不提,亦不会告知仲楼主幽冥谷下落,谷主不问江湖事,却应该也知道江湖中人最重信义,若是再信不过,在下发个毒誓,实在无法,便取了在下这条命去,只是能否取去却非谷主说了算了。”

莫谷主缓缓摇头,“我取你性命作甚,雪姑娘如斯保证,想必不会是假,何况雪姑娘既然已被我们请入谷中,便是客,我们岂有对客人猜疑不敬之理?雪姑娘是杳冥请进来的,有招待不周之处可直接向他提出,只是他这几日或许身体不便,还望姑娘见谅。”

“不敢不敢,”雪绯红未料到莫谷主竟然说了这么一番话来,“是在下叨扰了,还累得池公子病发,多有得罪。”

莫谷主苦笑了一下,他岂是听不出雪绯红这句话中隐隐的反语之意,抱了下拳,向梦蝶道:“你在这里陪雪姑娘罢,我进去瞧瞧。”

梦蝶抬起眼睛,不无担忧地说:“莫伯伯,你的身体……冷姨在那里呢,应该是没关系的。”

莫谷主点头,“我晓得。”他一面说着,一面依旧是转了身,缓缓拄着拐棍向屋里走了去。
6
青冥蝶

她坐在锦墩上,隔窗看着户外茵茵杨柳,在这个春意浓浓的幽谷深处,抽枝吐叶,从勃勃生机中焕发锦润新绿;窗框上雕刻着繁复又素雅的镂花,几弯新月形的镂空里镶嵌着波斯国运来的磨花水晶,雾岚里的阳光被缓缓滤进屋中,以一种更加幽静的方式铺陈开来,所有的器具都散发出莹润的微芒。

颈项下的锦囊里,几乎可以感觉到那株碧绿的幼苗生长的悸动,有一种恒定而不间断的坚持,直至最终结出这世上唯一的果实。

那样舒缓而细腻的心境,她已多年不曾拥有,若非必须要停驻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谷内,她依旧还是“碧炎琉璃掠影红”的玄天楼雪绯红,接受并完成任务,面无表情地听着那些丧生于她寒刃下之人的亲朋门徒对她恶毒的诅咒。

春,在很早之前就已离她远去,那囊中的绿意只是她拿来放在皑皑白雪上的祭奠。

门扉不经意地“吱呀”一声,顾梦蝶捧着一个小小的白玉壶走了进来,白嫩的脸上漾着少女才有的荣光,尽管池杳冥依旧处于昏睡之中,从梦蝶的神色里却可以看出他已无大碍。

“绯红姐,听说你并不讨厌谷里自酿的梨花酿,这是我前年埋在后坡几株梅树下的桂花酒,方才让小柳帮我挖了出来给你尝尝,脂粉气或许浓了些,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女孩的脸上,隐隐带着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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