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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最才子-第1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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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节一把扶住他的手:“钟先生,什么老爷不老爷的休要再提,我也是从陆家出来的。”

“是啊,吴节你最近在京城好大名气,都说你是一代诗宗,我们陆家也跟着你面上有光。你这么晚过来,可是来看老太爷的?”门房有咳嗽起来,直咳得满头青筋,眼中却有泪水迸了出来:“我陆家如今是不成了,老太爷一病,大老爷和二老爷又都在家待职。以前那些得过我陆家提携的大人们也不来了,如今这里是门庭冷落车马稀。”

“是,吴节今天是来看老太爷的,他老人家现在如何?”吴节问。

“怕死不成了,挨不过今夜。”门房突然不咳嗽了,泪水掉得更多:“吴节你今天能够来送老太爷最后一程,我这心里也高兴了许多。”

嘉靖突然冷冷地插嘴,问:“今天没其他人来看陆公吗?”

依皇帝看来,以陆炳在朝中的地位和人缘,肯定会有人来送他的。若是在这种场合于大臣们碰到一起,须有些尴尬。

就算要去见陆炳也得让吴节预先清场才好。

这也是他今天带吴节过来的原因,实在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反正吴节是从陆家出来的,按说也算是一家人,吴节提出要来送陆炳,别人也不好阻拦。到时候,随他一道同陆炳见上一面即可。

否则,若是让外庭的文官们知道了,又是一桩麻烦。

最重要的是,吴节这人乃是正直君子,朋而不党,值得信任。

“这位是?”门房疑惑地看了嘉靖一眼,可却看不清楚皇帝的面容。

吴节忙解释说:“这是吴节的一个长辈,刚从京城来,以前与陆公有过几面之缘。听说吴节来送陆公,也跟了过来。”

的确,嘉靖是从京城来的,北京。

可门房却想错了,以为吴节说的是南京。如今,大明朝的中央行政机构和皇宫虽然在北京,可大明朝官面上却还是以南京做首都,也在应天府保留了一套中央机关,而北京则作为陪都而存在。

之所以如此,那是因为明成祖迁都北京之后,所受的阻力极大,又不想落人口实,不得以而为之。

钟门房叹息一声,又一连咳嗽了好几声,直将汗水得咳出来了。这才感动地说:“原来是老太爷的故人,你能够来看老太爷,这份心真真让人感动,今日却没有其他大人过来送陆公。”

嘉靖有些意外:“一个也没有吗,他以前不是提拔过不少人吗?还有,陆家也有不少族人官位显赫,也不来吗?”

钟门房面上带着一丝悲愤:“都没来,这朝中也不知道有多少大人受过老太爷的恩惠。可如今老太爷犯了事,都怕受到牵连,如何肯过来?至于族中的其他人,主家风光的时候,一个个都如蝇子见了血一样扑上来,都想吸上两口。可一旦老太爷失势,这些人都散了,各自去找门路了?”

“可恶!”吴节听得心中懊恼,虽然他同陆家两个老爷也有过不快,但那只是私人恩怨。真要说起来,陆家对他也是有恩的,吴节也是心中感激。

“哦,飞鸟各投林了,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嘉靖哼了一声:“因利而聚,因利而散,陆炳识人做事的眼光和手段,实在不怎么样。想当初他对付夏言的时候,倒和严嵩打得火热啊!若结实的都是正直君子,何至于落到如此田地?”

这话说的是以前大意桩旧事,当年夏言得罪了严嵩。严嵩走了陆炳的路子,害得夏言被腰斩弃市,陆炳在其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杀了夏言这样一个大才子之后,嘉靖心中也有些后悔。

钟门房听到这话,却是不依,怒道:“你这人好生无礼。”

吴节怕钟门房惹得嘉靖不快,忙道:“钟先生,大老爷和二老爷呢,可是在老太爷那里侍侯着?”

嘉靖却不生气,依旧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钟门房回答说:“二位老爷已经在老太爷那里不眠不休地侍侯了三个日夜,此刻正在伙房消夜,说是等用过饭,再过去。”

嘉靖:“既然他们都不在,甚好,吴节,咱们进去吧。”

说着话,就要昂首朝里面走去。

钟门房本来对嘉靖刚才所说的那句话心有芥蒂,见他如此不恭,顿时大怒,就要上前动扭住他的袖子。

吴节一看,心叫一声不好,忙拦在钟门房的身前,道:“钟先生,可否引我们去见见老太爷?”

“不行。”钟门房摇头,说:“士贞你以前得罪大老爷和二老爷狠了,若我进去通报,只怕他们不回答应的。”

嘉靖疑惑地停了下来:“吴节你什么时候同陆炳的两儿子有过节?”

吴节有些尴尬,这事还真不好回答,只得不住拱手,请钟门房进去通报。

钟门房只是苦笑:“士贞,你有这片心就足够了。就算我去通报,大老爷和二老爷也不会答应让你进府的。”

嘉靖顿时不耐烦起来,指了指钟门房,对吴节说:“把你那柄如意交给他,让他带去给陆炳看看。到时候,陆炳肯定会让你放我们进去同他见面的。”

“是。”吴节已经可以肯定这柄容易是陆炳当初送给嘉靖的,难怪先前嘉靖要让自己带着如意过来。

吴节将如意塞到钟门房的手头:“钟先生,劳烦你将这柄如意带给老太爷,他老人家见了,若还不见我,吴节立即调头回去,决不纠缠。”

钟门房也知道吴节如今在士林中的地位,不好不给这个面子,只得叹息一声:“好吧,我虽然不知道这如意究竟是什么意思……这如意……是老太爷的手迹。”

门房也发现了如意受柄上的那一行字,身体猛地一震:“你们请到门房稍坐片刻,我这就去通报老太爷。”

说完,就将嘉靖和吴节迎到门房里,然后带了那把乌木如意,匆匆地朝内宅走去。

陆家的门房颇大,也甚为整洁清雅,有客来访等到通传的时候都会在这里静坐等候。

门房的墙壁上挂着一张条幅,正是嘉靖的笔迹:“士希贤,贤希圣,圣希天。”

这条幅吴节以前在陆家读书的时候已经看得熟了。

今日,嘉靖一进屋就站在那副字前,矗立良久,突然说了一句:“陆炳这人就是私心太重,在弄到如今这般模样。如人都公忠体国,朕绝对不会让他没个下场的。”

吴节只立在他身后,默然不语。

在门房里这段时间,嘉靖和吴节再没有说话。

皇帝的表情也是一脸的平淡。

不片刻,门房就急冲冲地跑过来,神情激昂,进门之后,就将身子恭敬地弯了下去,压低声音:“老太爷听说先生和吴节来了,让小人快些将你们请进去。”

“他哪里有其他人吗?”嘉靖问。

钟门房:“没有其他人,都……都回避了……”声音中竟然带着一丝颤抖。

“如此就好,这个陆炳倒是个晓事的。”嘉靖冷冷一笑,大步走了下去。

在钟门房的带领下,吴节和嘉靖一路弯弯曲曲地在陆家大宅里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到了一间宽大的院子里。

这一路上,他们都没碰到什么人,整个陆府就如同死去了一般。

将吴节和嘉靖引进院子,钟门房指了方向,就小心地退到了大门后,俯首等待。

这个时候,从一间亮等的屋子里传来陆炳的声音:“可……可是……”

嘉靖突然朗声道:“文孚,听说你要死了,就过来看看,如果还能走动,就出来见面。”文孚是陆炳的字。

“万岁爷啊!”一声苍老的哭泣传来:“臣总算将你盼来了。臣眼睛瞎了,腿也残了,不能走动。”

嘉靖:“你怕死吗?”

哭声更大:“万岁爷,臣怕得要命。”

“怕就对了,须知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嘉靖推开房门。(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章 君王意

屋中有一股浓重的中药味道,点了十来只粗如儿臂的蜡烛。

一走进去,明显地感觉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墙角的香炉里烧着沉香,幽幽暖暖地让人很是放松。

就看到陆炳挣扎着从一张胡床上想要爬起来,只可惜他双目已盲,手在空中划拉了几下。身体失去了平衡,猛地从胡床上翻落在地,连带着他一道落到地上的还有一大叠书。

“哗啦!”一声,满地都是纸片,冷风入屋,满耳都是书页翻动的声音。

同乡试放榜那天比起来,陆炳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吴节记得当时的陆炳虽然瘦,可人还精神。他被两个下人扶着,满目都是光彩,很有气势。但现在的他已经瘦得再看不一点肉,一张脸已经变成了骷髅。皮肤也枯槁干涩。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也如两颗冰冷的石头一般毫无灵气。

最可怕的是,他手脚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显然已经坏死。

陆炳气色灰败到不能再灰败,整个人身上都笼罩着一股死气。

这一点从他面上恐怖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生死大限面前,即便是风光显赫一世的陆公,也变得软弱了。

这是标准的糖尿病末期,生理已经衰竭的迹象。

糖尿病到后期时,病人会目盲、手脚瘫痪,吴节在现代社会就见到过一个病人因为这种病而截肢的。

在没有胰岛素的古代,陆炳变成现在这样,吴节并不意外。

可见他如此痛苦,吴节心中却是难过,正要伸手去扶。

嘉靖突然一声厉喝:“让他自己站起来,虎死留皮,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朕的亲军头领,需要人扶,需要人可怜吗?”

“万岁!”陆炳抬起头,眼泪依旧如泉水一般从那已经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睛里流出来:“臣腿坏了,站不起来了。”

“腿坏了有拐杖,在你右手边十步,过去拿着,然后站起来给朕说话。”嘉靖神情冷厉:“朕知道你要死了,在死之前肯定有话要说,肯定会提起你在朕这里的情分。好,如今朕来了,就在你面前。小时候,你从来都不肯跪朕,还说什么朋友之间没有高低之分。只论交情,不谈尊卑。朕当年也是同意了的,一辈子都过去了,最后这一面,朕不许你趴着说话。站起来!”

这一声更响,嘉靖那张清水脸开始扭曲了。

“是,既然万岁爷让臣站起来说话,臣就站起来。”陆炳慢慢地伸出手去,用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往前挪。

他身体已是极度虚弱,这短短的十来步对他来说,竟如天堑一般漫长。

挪一步,就要停下歇上片刻。

满屋都是他粗重的呼吸声,就如一只正在大口喘息的受伤的猛兽。

“好,对的,就这样,这才是朕所知道的那个陆炳。”嘉靖大声道:“在别人看来,你陆炳乃是浊世佳公子,对人总是谦虚谨慎彬彬有礼。但朕却知道,你心胸之中装着一头老虎,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低声咆哮。当年杀夏言的时候,就偶露峥嵘。当年在火场中救驾的时候,朕就亲耳听到你的呼啸,端的是一条汉子。陆炳,站起来,朕命令你,你敢抗旨吗?”

“不,臣不敢!”陆炳的脸上突然出现两团潮红,额头和鼻尖也有晶莹的汗珠渗将出来。

“呔!”他猛地朝前一蹿,就如同把自己扔出去那样。

“当!”头却撞在墙角,撞出了一条不大不小的伤口,里面却没有

但拐杖却已经捏到手中,然后稳稳地站了起来:“臣陆炳,不辱君命!”

吴节眼睛一热,将头扭到旁边。

“好!”嘉靖一屁股坐到胡床上,从枕头处提起那柄乌木如意,在几上一敲:“陆炳你现在还害怕吗?”

陆炳侧过头去,寻觅着皇帝的方向,面上却露出了恬淡笑容。再不复先前的凄楚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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