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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5章

草清-第6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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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肆微微一笑,李香玉一颗心顿时沉入深渊,就觉这皇帝陛下的笑容比刚才冷脸说话时还要可怕十倍。

算错了······以为皇帝更在意国法,因这叩阍,就会插手法司重罚工商和官员,爷爷也就能减罪。没想到爷爷跟皇帝,竟然有那么深的恩怨,自己真是太蠢了!

小小李香玉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知,身心就觉极度无力,腰肢一软,竟当场坐在了地上,涕泪俱下,呜呜哭出了声。

李肆的话语幽幽传入耳中:“所以呢,你就不该来找朕主持公道真正能帮你的,反而是你唾弃的国法。法乃人定,从无一部法能评断天下所有事,让事事都得公道,自然要受人操弄。往昔法只在官府之手,当然只为官府说话……”

接着的话让李香玉心跳骤然停了一拍:“可现在国法并非都在官府之手啊官府既能操弄,你为什么就不能操弄?我英华的国法,是要卫护人人之利。所以人人都能操弄国法嘛。大家都来操弄,国法才能完备,公道才能彰显。”

这是什么意思?李香玉虽在学院读过很多书,还受过朱雨悠精心教导,但毕竟人还小,不懂太深的道理,就觉得这皇帝“师母”的话匪夷所思,人人都操弄国法?那还不天下大乱!?

“你不去找讼师,不去理案情,直愣愣就来叩阍,朕回去后要好好笑话笑话你的山长,让她知道她的弟子,竟是如此愚笨不堪。”

李肆见小姑娘发愣,再刺了这么一句,果然,李香玉起身,气鼓鼓地道:“陛下睿识,小女子自是愚笨……”

一边顶嘴一边转着眼珠子,显然正在认真考虑李肆的“提议”。

李肆也是一乐,果然是个心高气傲,伶牙俐齿的小家伙,这一点倒是跟书里的林黛玉挺像。想想她的年纪,李肆遗憾地摇头,大了点,可惜了。

似乎想定了什么方案,李香玉一个万福,转身就走,却听李肆在背后道:“要想借法,就得守法。小姑娘,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李香玉愣住,心说难道是没三拜九叩?

却听一个冷恻恻的腔调响起,却是禁卫署知事,侍卫统领于汉翼在说话,“叩阍者阻驾犯上,杖二十,拘三月!”

李香玉两眼一晕,小身板又软了下去,这法令她可是清楚的,之前本也作好了准备。可皇帝跟她认真对话,她竟忘了此事······

英华之法现在正处于变革期,虽大幅削减了前朝苛法,同时又有大量关于工商、人身和诉讼的法令颁布,但也继承了诸多旧时条款。衙门击鼓乃至叩阍这事是华夏历来的老传统,就如后世的上访一般,不可能一下改变,为限制和引导这类行为,对这些事的惩戒也保留了下来。

眼见吓坏了小姑娘,李肆道:“这法朕能操弄,用纸杖打二十,至于拘三月么,以后等你们嫁人生子,孕期待产时再说。”

于是李香玉连带那一帮叩阍的小姑娘,被拉到大道一边,由女卫高举报纸卷成的纸筒,啪啪抽了二十下屁股。周围各家报纸的快笔刷刷地记录着这一桩“暴政”,而跟着快笔一起来的画工们也运笔如飞,将十多个小姑娘翘臀被揍的景象,栩栩如生地勾勒出来,印在了报纸上,广传天下。

不等报纸播传,李肆回宫时,三娘等人都已知道了此事,纷纷谴责李肆毫无怜香惜玉之心。朱雨悠更是泪眼婆娑,心痛自己的学生遭了大难。拧得李肆这暴君腰上发青,再奔出行宫,去抚慰李香玉和其他学生们。

朱雨悠生气还不止为学生们吃了苦头,她这段日子一直在忙着筹建金陵女子学院,李香玉这帮学生是她从藏书学院带出来的苗子,女子学院未来的夫子。被李肆群体惩戒,女子学院本就遭遇重重阻力,再来这么一桩逸事,让朝野都觉女子干政麻烦多,那更是没了前途。

躺在床上,李肆扶腰呻吟,关一边笑着,一边怜惜地帮着揉腰,三娘却担心地道:“你真让那小姑娘去操弄国法?这不是乱了套么?”

李肆眨眨眼:“生命在于运动······”

三娘不知想到了什么,脸红红的啐了他一口,关却接嘴道:“操弄有打杀,也有恩爱嘛,当初四哥哥跟姐姐,不也是这般操弄过来的?”

三娘大羞,一枕头就抡了过来:“你这个妖婆子,从小妖到老!”

两个年纪加在一起已过六十的老姑娘压着李肆就打闹开了,李肆一边叫唤一边暗道,国法的操弄也能如这般温柔就好了,可惜······那也是个血肉磨盘,还不知会有多少人要被碾成齑粉。

接着他再一笑,振作起来,加入到三人总和将近百岁的嬉闹中。不管是运动、翻搅,还是操弄,为的都是打造一条清晰而坚实的底线。历史最终是要血淋淋地去完成这个过程,而且终点还难见到,他不朝着正确的方向去推上一把,反而是他的失职,怎能还为此自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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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三章龙凤相争

更新时间:2012112811:35:36本章字数:7630

苏州曹府早在几年前就已洗脱了富贵之尘,大门口都杂草四月乍暖,一个十六七岁,穿着薄衫的少年正出大门,一阵风卷来,地面淡尘飘飘,人也哆嗦不定,双手下意识地拂马蹄袖,才发现自己穿着眼下江南时兴的箭袖英士衫。。。。。

正了正头上同样还不习惯的无翅乌纱,少年叹了口气,抱着胳膊逶迤而行。出了巷子,再转过几处被竹脚架裹起来的工地,骤然陷入一片喧嚣之海。车流人流滚滚,叫卖吆喝不断,不时响起刺耳的哨子声,多半是警差在抓小偷。

裹在一群人里,左看看右看看,趁着车流的空当,这群人轰然冲过街道,个个身手矫健,有如武林高手。可还有倒霉鬼脚下太慢,径直扑在了一头驴子上,就听驴嘶人嚎,再是“娘西皮”等等骂声大起。

少年为今天成功地一次过街而庆幸,脚下也轻快了不少,进到一家茶馆,伙计迎面招呼道:“沾哥儿,老规矩么?”

曹沾应道:“老规矩,头春三叶龙井,茶瓜子、猫耳朵、天目山笋干各一碟……唔,还有中流报。”

寻着茶馆角落里坐了,曹沾开始打发每日的闲暇时光。他入了苏州学院的明经候补班,正等着同窗聚齐,讨论五月江南春闱的题目。

英华科举最关键的就是秀才到举人这一途,也就是从县学考入学院。

学院分了进士、明法、明算、明经、弘文、博学和国史七科,科举自然也分七门。进士偏重治政制策,明法明算国史顾名思义,弘文是诗词赋曲,博学则是礼乐古学。

对江南士子来说,这几科都是要回炉重造的学问,相比之下,也只有偏重于圣贤言的明经还是长项。可要命的是不止孔孟,也不止理学和心学·还有先秦百家和唐宋之儒的学问,这都要重新学过。所以学院才开了候补班,提点他们补学备考。

英华科举已非明清格局,甚至仕途也少了许多特殊待遇·但对埋首圣贤书半辈子的士子来说,不参加科举,不出仕还能干什么呢?即便明经学成后,也不过是去地方当学谕教谕,仕途终点就是一省学政,还要跟弘文、博学和国史几科的人抢饭碗,可终究还是仕途。

曹沾这年纪·在一帮二三十岁的同窗里可是异数,可他心境却已磨得比同窗还沧桑。家族在江南变乱里受舅爷李煦照顾,虽家境败落,却还守住了家里的老宅子,还有百来亩薄田,但对比少时家族的光鲜,胸怀天地之差,自非一般人能比。

原本他对未来还有一分憧憬·英华复华夏,清弊政,开出千年未有之局面·也觉自己有了仲展抱负之地。可前一阵子,舅爷李煦因江宁织造案入狱,家族顿时失了遮护,家里人成天愁眉苦脸,既担心李煦,又担心曹家被牵连,连带他也觉前途一片黯淡,再想到小表妹李香玉这么小年纪就遭这人世苦难,更止不住地悲嘘哀叹。

一口茶下腹,身心稍暖·曹沾压下伤怀,翻开中流报。江南虽有多家报纸,但以谈北面满清为主的中流报却是江南士子的必读,也许在报上看到大清的桩桩狼狈,才能平复自己那颗身在新国的不安之心吧。

“淳太妃宁太妃月前扶军机大臣吴襄得户部尚书,总理厘金事务大臣·满清已成三方鼎立之势。”

“年羹尧以宁远大将军之职独领山东、淮北军政,虽与西安的靖边大将军傅尔丹两足分立,但其人权柄更重于傅尔丹,据传与两太妃嫌怨甚重。年初乾隆招年羹尧进京,就因年羹尧得闻是两太妃进言而称病不行。”

“内外之间,尚有恂亲王允总理八旗事务,以及京营诸部,同时提领关外之事,与汉臣之首张廷玉水乳交融,直隶总督鄂尔泰也紧附骥尾。*。**/*”

“财在两太妃,军在年羹尧,人在恂亲王,乾隆虽亲政,龙椅却是架在这三条支离椅腿上。紫禁城传,乾隆日日沉浸我英华百巧玩物,几无理政之心。”

看了最新一期满清时局分析,曹沾心头畅快,还好当初听舅爷的话,真要北归满清,还不知是什么日子。

接着他又皱眉,舅爷这一关,到底能不能过去······

报纸再翻页,是中流的国内报道,题目就让曹沾一怔,手里的茶杯停在了空中。

“金陵群钗齐叩阍,怜香惜玉好皇帝。”

题目下是一幅四格版画,寥寥数笔,就将一个故事勾勒得一清二楚。第一副是华贵威武的銮驾,第二副是一群小女子跪伏在銮驾前,第三幅是皇帝跟一个小女子对话,第四幅是一排小女子押在道旁,女卫的棍棒正要落在身上。

中流报这一则版画报道着实损人,只看标题和画,观者下意识地就以为是讽刺。曹沾天资过人,自不会这么肤浅,可一扫内文里带着“李香玉”和“李煦案”的字眼,再按捺不住,悲凉瞬间透心,接着涌起无尽的愤怒。昏君!”

咣当一声响,茶杯砸在桌子上,茶水和瓜果小吃飞溅,曹沾勃然而起,表妹竟然为她爷爷去叩阍了,孝烈!圣道皇帝居然还要杖责柔弱无力的小女子,昏聩!

旁桌也有人咂嘴道:“是啊……真是个昏君!”

曹沾正引为同志,却听那人拍着桌子,义愤填膺地道:“怎能容小女子公堂质法!?这是牝鸡司晨啊!”

那也是个书生,径直将一份《江南时报》凑到曹沾眼前:“你看看你看看!皇上竟然允了那李煦的孙女跟一帮小女子与官府对簿公堂,这还有没有体统了!?皇上就该在这帮小女子叩阍时,径直用木棍抽烂了屁股,再丢到南洋去!还那般怜香惜玉地用纸杖,罚孕期,佳话也不能拿国法来儿戏嘛!喂喂……”

曹沾脑子一个急刹车,差点憋出了内伤,仔细再看流报,才知道了事情根底,长出了口气。

那书生还喂喂地求着同感·曹沾一把扯过报纸道:“女子就不能上公堂了!?本朝还有女将军女山长女盟主呢!不要瞧不起女子!我表妹可是一等一的才学,比你这腐儒强得多了!”

那书生作痴呆状,不明白这事怎么跟这少年的表妹能扯上,又听旁边一人道:“你就孤陋寡闻了·这公堂对薄,也是皇上和贤妃对垒哦,真真大戏,且有得热闹呢。”

曹沾一目十行扫完《江南时报》的报道,说的是李香玉以《皇英刑律》为据,要为爷爷李煦出讼,为此跟一帮姐妹组成了讼师团·正大张旗鼓地准备跟杭世骏为首的江南刑庭公堂对战。

听那旁人之话,他和书生都来了兴趣,有内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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