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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皇都十里春-第41章

小说: 皇都十里春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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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眼泪直打转,低着眼睫不敢看他,只怕再望一眼便要泪水决堤。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握着乌木杖站起身来。她想要去替他取那件晾着的长袍,双足才一沾地,九郎已阻止道:“地上凉,你不要过去。”
  说话间,他却走到那薰炉边,帮她取回了鞋袜。“鞋还湿的,袜子倒是能穿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很自然地弯下腰,竟轻轻握着她的脚踝,替她穿上了白袜。
  惊愕中的双澄一时说不出话来,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滑过脸庞,滴落在九郎的手背上。
  他微微一怔,抬头看着她。
  “双澄……”见她默默地流泪不止,他的心亦难受得很,只唤了一声,便觉好似被什么堵住了,再难说下去。她舍不得他走,可又怕九郎因此而耽搁了回宫的时间,便狠狠心拭去眼泪,勉强露出笑容,道:“没事了,阿容,你且回去吧,不然冯高品该着急了。”
  他沉默着站起身,将桌上的那只双燕荷包塞到她手中,低声道:“收好了,不要让外人看到。”
  双澄含着泪点点头,他转身欲走,她悲伤不已,忍不住问道:“你……你什么时候才能再来?”
  九郎心中一震,回身望着她,愧疚道:“我真的说不清,但是双澄,只要有机会,我一定再来看你。等五哥将你师傅找来之后,我便向嬢嬢与官家禀明此事……我要让你入赵家宗牒,不再像现在这样无依无靠。”
  她抬起头深深望着他,想到端王先前说过官家对九郎很是不满,不由忧心忡忡地道:“……阿容,你要小心。”
  他眼中亦含着忧悒,唇角却浅淡微笑着,还像以前那样轻轻按了按她的头顶,随后,慢慢走到了门边。
  房门一开,雨后清新的风扑面而来。冯勉已守在门外,向双澄笑了笑,便与九郎一同向院门口走去。双澄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之前他伸手抚摸她头顶的那种感觉似乎还在,可屋中已经没有了九郎的身影。
  她愣了片刻,才突然清醒过来,只穿着白袜便踩着冰冷的地奔到了门口。
  满院雨水满目碧绿,九郎与冯勉已经走到了小院门前。轻轻一声响,冯勉推开院门,扶着九郎便要迈步。
  “阿容!”双澄噙着泪花,望着那模糊不清的背影,压抑地喊了一声。九郎本已迈出院门,听到那声音,身子不由微微一震。他扶着门扉缓缓转回身,双澄独自站在檐下,在雨后新绿的掩映间,越发纤瘦单薄。
  他慢慢地朝她挥了挥手,又在半空将手朝下微微一按。她想到先前那个摸头顶的动作,便流着泪向他微笑。
  “九哥,走吧。”冯勉低声提醒,九郎又望了双澄一眼,强迫着自己走出了小院。
  透明的雨珠自青灰色瓦当间缓缓滑落,轻轻落在地上,瞬间溅起了碎裂水花。
  双澄在门口站了很久,直至风起叶动,院门缓缓关闭,她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了屋中。低头间,手中还不自觉地攥着荷包,那一双燕子在春柳间翩翩流连,飞在稍前的燕子眼睛黑圆,回过头来望着跟随在它身后的另一只小燕,似是含着无限情意。
  她坐在了刚才九郎坐过的椅子上,狠狠哭了起来。

☆、第四十六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回宫的途中,九郎一句话都没说。
  看到双澄在分别时那样难过,他几乎就想要留下不走,却又知晓不切实际。如今独自坐在马车中,听着车轮碾过地面,一道道宫门沉重开启又沉重关闭,他明白,有着双澄的那个自在天地,再度被封锁在外。
  可是她含着泪朝他微笑的样子,始终萦绕在心,无法散去。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是自己的错,才令得她这般牵挂,这般难舍。
  如果能一直留在太清宫,他宁愿在那里陪着双澄,也好过现在这样,相聚不过一时,分别之后又不知何日才能再见。
  可是情至深处无计回避,纵然明知欢悦甚短,两个人却都如扑火飞蛾,奋不顾身。
  ******
  车马行至大内临华门,又早有乘舆停在那处等候着。冯勉扶着九郎上了乘舆,陪同他返回凝和宫。一路上,九郎依旧沉默,冯勉看到了他适才与双澄的分别,知道殿下心绪低落,便也不去打搅。
  皇城内向来肃穆静谧,青石甬道上积水犹在,四周唯有脚步声回响。九郎正坐在乘舆上出神,远处却有一名内侍匆忙而来,一望见他便好似找到了救星,加紧脚步奔至道路一侧,陡然跪在了潮湿的地上:“九殿下可算回来了!还请赶快去救救公主!”
  九郎一怔,很快认出这内侍正是荆国公主身边的人,便挥手让乘舆停下,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内侍焦急万分,却又好似有难言之隐,支支吾吾道:“公主……公主她触怒了太后,现在正跪在宝慈宫内。她近两天本来就感了风寒卧床不起,奴婢怕公主会支撑不住,所以到处找九殿下……”
  “她怎么会触怒了嬢嬢?”九郎惊讶万分,荆国公主虽得到官家宠爱,但因为言行举止过于散漫,总是令太后看不入眼。她自己也心知肚明,故此除了日常问安之外,几乎不会与太后有所来往。今日她本该也去吴国公主府中做客,但昨日她就说自己身体不适,所以今日便留在了宫中不曾外出。却不料这短短半天时间,就无端惹出了事情。
  “殿下去了自然就知道,奴婢也不敢多言。”内侍连连叩头,看样子着实是难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实情。冯勉望向九郎,九郎蹙眉道:“去宝慈宫。”
  抬着乘舆的内侍们加快了脚步,待等九郎赶至宝慈宫,门前的内侍朝他行了礼,却又道:“太后身体疲惫正在小憩,殿下若要探望,还请改日再来。”
  九郎一皱眉,“昨日见嬢嬢时还觉得她精神尚好,莫非今日又感不适?既然如此,我便先进宫等待,待嬢嬢醒来后再行问候。”说罢,便往宫门内走去。
  宫门两侧的内侍急忙上前想要阻拦,跟随在旁的冯勉沉下脸道:“九哥只是想进宝慈宫,又不会去打搅太后休息,难道你们连这都要阻碍?”
  那几名内侍品阶远不及冯勉,再加上见到九郎神情冷峻,互相对望了几眼后只得躬身后退。九郎看这情形便知必是太后吩咐过不准放外人进入宝慈宫,越是这样,越是让他心中不安。那个先前向他通风报信的内侍大概是怕被太后责备,早已不知躲到了哪里,九郎亦没有询问旁人,带着冯勉径直便入了宝慈宫。
  宫内依旧肃穆静谧,少人来往。九郎来到正殿前,方才望见众多宫娥内侍都战战兢兢地站立在大门两边,个个低首敛容,不敢发生任何声响。门前一人腰身浑圆,两眼狭长,正是殿头钱桦。他远远望到九郎与冯勉,便正色道:“九殿下,太后有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内。”
  九郎寒声道:“先前说是太后正在小憩,如今这情形分明是有事发生,我难道竟连见一见嬢嬢都要被阻在外面?嬢嬢体虚不易动怒,倘若旧病复发,你等可担当得起?”
  钱桦跟着他去了一次鹿邑,本来是想借机在太后面前邀功讨好,结果一路上辛苦奔波不说,还因为双澄的事情连连受气。这一回见九郎又当众不给他面子,更是心头暗怒,不由煞有介事地道:“殿下何必为难奴婢?奴婢们都是听从太后安排,要是擅自放您进去了,这罪责最终还是落在奴婢身上……”
  他话未说完,正殿内忽传来激烈争辩。九郎听那声音似是太后与荆国公主,当即将钱桦一把推开,不顾众人劝阻,直接迈进了正殿。
  ******
  殿内四面湘妃竹帘皆已垂下,本就是阴雨天气,室内更显得昏暗压抑。冰凉如玉的石地上,荆国公主跪在美人榻前,身子微微颤抖。潘太后端坐于榻上,面如寒霜,正叱道:“平素见你举止不端,老身总以为你还是孩子心性,没想到如今是变本加厉,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情来!”
  荆国公主紧紧攥着手指,虽低首望着地面,语声却强硬。“我不知道这样也算不知廉耻,宫外人人都可看得,为什么偏偏我就看不得?”
  “混账话!即便是宫外的大家闺秀,也断不会像你这般肆意妄为!事到如今你非但不思悔改,竟还敢大胆抗辩?!”潘太后怒极,信手抓起几案上的茶盏便往荆国公主身前砸去。此时九郎正撩起竹帘走入,荆国公主闻声回头,那茶盏“砰”的一声砸落在她裙边,滚烫的茶水飞溅出来,洒了她与九郎一身。
  帘外的内侍宫娥听到声音吓得齐齐跪下,九郎微微一怔,随即向太后行礼道:“嬢嬢请息怒,千万不要伤了身体。”
  潘太后即便见了九郎也依旧怒容满面,寒声道:“九哥,老身在这里教训十一姐,与你无关,你且退下!”
  荆国公主望着九郎,眼中既流露出企盼之色,却也担忧累及于他。他却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又朝着太后平静道:“臣担心嬢嬢病情刚有所好转又气急伤身,那样一来,之前的丹参与太清宫祈福岂非都前功尽弃?臣再去一趟倒是无妨,只是嬢嬢禁不住那病痛折磨。好好的春日,正该是颐神养性之际,切不要因为十一姐的一时胡闹而恼了自己。”
  他语声本就清醇动听,此番缓缓说来,倒似泉流潺潺,略压住了太后心头怒火。
  但虽是如此,她还是冷哼一声,盯着荆国公主道:“听听你九哥的话!为何都是郑德妃教养的子女,他向来温文识礼,谦恭有度,你却飞扬跋扈,全不懂贤淑二字的涵义!你是她亲生女,难道十多年耳濡目染,学到的就是这样的为人处事?!”
  荆国公主听她提及已去世的母妃,忍不住道:“母妃生前教我做人,只求自在从容,绝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巧言令色,遮掩真心!”
  “你的意思是老身身边的全是巧言令色之辈了?!”潘太后竖起双眉,九郎眼见两人又要爆发冲突,连忙道:“嬢嬢,十一姐说的并非是此意。她虽不如其他皇女们恭顺谨慎,但全无害人之心,其实也是一片天真,只是还需嬢嬢耐心教导。”
  “老身是再不愿教导她!”潘太后取过几案上的一本书册,狠狠掷在九郎脚边,“她身为公主,却私自藏有这种低贱鄙俗的东西!若是传出去,莫说是老身,就连官家和整个新宋的颜面都要被丢尽了!”
  九郎低头瞥了一眼,果然是荆国公主之前提到过的民间话本。上次提醒过她要千万小心,结果竟不知怎会还是被人发现,而且还落在了太后手中。
  他略一思忖,试探问道:“嬢嬢怎知是荆国的书?”
  “她身边的黄门身上搜到的,起先还说是自己私藏,一顿杖责之后才承认是荆国公主叫他带进宫来!”潘太后盯着荆国公主,看她身着珍珠裙,发间还簪着粉白娇美的杏花,更是厌恶至极,叱道,“近年来宫中妃子越发贪爱修饰妆容,毫无端庄简朴之意!老身前些天刚下令,宫中女子无论嫔妃公主还是女官宫娥,皆不得借着踏春之际佩戴鲜花,亦不得穿着黛绿雪青等亮丽衣裙,你却还是我行我素,分明不把老身的话放在心上!媚颜娇行,私看*,哪里还有一分公主的风范?!真可比得上宫外瓦子里的歌姬舞女,浪荡不堪!”
  前几日也有妃子在游园时穿着华美,潘太后当着官家之面亦厉声呵斥,令那妃子立即回去洗掉胭脂换下新装。荆国公主近来只在自己阁中起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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