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声声-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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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一旁椅子上坐了,看底下黑压压跪着的人,不禁冷笑,“贾镇长人备的好足!单看人数上,我们果然是要吃亏的。”
贾镇长一愣,回头看了看身后跪着的人,忙又低下头去讪笑着,“犬子不见,多备些人来找,便宜些。”
“打人也便宜些!”我补充道。
“奴才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这不是你的天下么,称不了王还称不了霸?你不是已经把你那犬子培养成小霸王准备接班了?”我稍偏了头幽幽说道。
那贾镇长一劲儿的擦脸,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格格说笑呢!”
“我也就和你说说笑。”我笑着说,“让不和你说笑的人说吧。他比我法子多。”说罢,我看向胤禛。
贾镇长顿时瘫软倒地,跪也不像,卧也不像,鼻子里只剩哼哼的气儿。也难怪,胤禛办事“心狠手辣”应该是出了名儿的,贾镇长那么幸运地落在他的手上,不死怕也剩半条命!
胤禛睨了我一眼,也不看地下的人,只叫道,“苏培盛,送这位姑娘回去,找大夫给他们家人医治,去吧!”
苏培盛应着来扶杜鹃,杜鹃拧着不肯动,眼泪早流了一脸,咬着唇瞪视着胤禛。胤禛看她这样,便轻轻吐出一口气,“你放心,不会委屈了你们家人!”
杜鹃张了张嘴,见胤禛挥手,便由苏培盛扶了出去。那店主愣在门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刚刚还气焰嚣张的贾镇长此刻昏倒在地上,其余人也都跪着不敢出气儿,见苏培盛扶杜鹃出去,忙也跪了一下,跟着下去。
“你们,扶他回去,明日等着发落。哦!那贾……”停了停,指着早吓的没一声气儿的贾杨国忠,看向我,“你来发落这小的。”
正中我意,“一会儿就去刚才那姑娘一家,把你家搜刮的民脂民膏拿上一千,不,两千两银子带上,算赔礼道歉。”贾杨国忠慌忙应了,我又加道,“另外,当着他们家少夫人的面儿,扇自己三十个嘴巴,要狠的,银子要是少一个子儿,嘴巴少一下子,我饶不了你!”
一时众人抬着吓昏过去的老贾下去。
我呼出一口气来,胤禛起身,也不和我说话,踱出门去。我张口想说什么,他忽然回头说,“夜里冷,门窗关紧些,别什么人敲门都开。”
我一怔,还未反应过来,他就已替我关上门,影子朝一旁去了。
痴立房中半日,才怅然睡下,日里发生的一切又复在梦里混乱的过了一遍,到早晨起床时,头混混沉沉的几乎抬不起头来。
吃早饭时见苏培盛已在,知事情已完全办妥,也没有多问。
没什么胃口,胡乱喝了几口粥,便放下筷子,胤禛拧眉道,“这以后的路要赶的急,你吃这么点儿,路上饿着没人给你备吃的。”
虽是责怪语气,却是关心的,我冲他一笑,“我心里有底的。”
收拾妥当下楼去,店家和小二均低头侍立在门内两侧,厅里不见多余人影,怕是已提前规避,店主见到我们,便要低身跪下,胤禛一抬手,“此处不便,还是免了吧。你虽为商家,倒没失了为人的根本,倒是难得。”
店主到底还是跪下了,“谢贝勒爷褒奖!奴才恭送贝勒爷和格格!”
胤禛嘴角一笑,大步跨出门去。
门口却侯着杜鹃,一见我们,便扑通跪倒在地,“奴婢杜鹃,来伺候贝勒爷格格。”
我过去扶她起来,“你这是做什么?没人要你以身相报。我们不过是举手之劳……”
“格格是举手之劳,但救的是杜鹃主人全家的性命!”杜鹃抢了我一句,话里有些怪,我一愣,想想自己也说错,竟有些摆露身份的意思,脸上有些热。杜鹃见我不吭声,大概也觉的自己语气过硬,便又哀凄道,“杜鹃说过的话,一定要算数,贝勒爷和格格确实救了奴婢一家,奴婢理应报答贝勒爷和格格。杜鹃身无长物,惟有以身侍奉贝勒爷格格身前,格格若嫌杜鹃鲁钝,杜鹃即无能为格格差使,也无颜去见旧主。奴婢命贱,也只有死的份儿了!”说罢磕长头下去。
“那你家夫人岂不是没人照顾?”我迟疑问道。
杜鹃俯地不起,良久才哀声道,“实不敢瞒贝勒爷和格格,我家公子撕了昨日的贾镇长赔来的银票,今又全家为病,家中更无粮钱度日,杜鹃此来,一为践诺,二也是来求贝勒爷和格格再帮我家主人度过难关。贝勒爷和格格的大恩大德,杜鹃无以为报,也只有跟定了贝勒爷和格格。”
“你起来说话。”我叹道,扶杜鹃起来,咬着牙不知该作何办法。
“就跟着你吧,路上好有个照应。”胤禛淡淡说道。
我摇头,“此一路山高路远,高原气候险恶,你们男子都怕吃不消,何况她一弱女子,弱丢了命去,倒不值今日一番苦心。再说,我回不……”我住了口,我归心已定,竟忘了忌口,见胤禛疑惑的望过来,忙改了口,“我回来才好用她,不如先找地方安置了。”他也不知我要说什么,改口改的牵强,但也免强能过关。
胤禛点头,向苏培盛道,“暂且安置到府中!别委屈了她。”
杜鹃抓住我的胳膊问,“格格不带上奴婢上路么?”
我笑着说,“你身上还有伤,怕受不得车马劳顿。我一路还能照顾自己,四爷府中委屈不了你,你安心呆下。”
她不安地点了点头,退到一边,看我们登车。苏培盛并没有离开我们半步,随从的人也不见少,不知苏培盛怎么安置的她,总有他的办法吧,我自失一笑。
“你好似很有成就感?”胤禛见我笑,放了手中的书道。因昨日之事,凭空生出些许共患难之感,虽只是我个人的小事化繁,但也觉的我和他之间的气氛缓和许多。
“不过是借了你的权来谋点儿小名,要说成就感,怕在你那里贻笑大方!”我回头看他,突然想起一事,便问道,“我都忘了问你,那个小镇长,你怎么发落的?我只奇怪,他怎么认识我们?认识你倒也有可能,我是经久呆在宫里的,怎么也认得我?”
他低头一笑,很无奈的,“店家说的不错,他是攀了阿哥的亲戚,不过不是贝勒,是太子!他原是做皮货生意的,后来攀上那么点儿关系,生意做到宫里去,十三大婚时他献过殷勤,故识得我们,如今倒捐了官来做。”
我冷笑,把脸扭到窗外去,心里头有那么一瞬的嫌恶,甚至骂了句烂泥糊不上墙。随后便是满满的悲哀,“你定是做了好人,两边都没得罪吧?”
他想伸手来拉我,手伸到一半又缩回去,“你果然是要生气。”
“我生气又有什么妨碍,沾不到边儿的人,爱怎样怎样,横竖和我再没关系。”撩了车帘子往外看,车已渐走出镇外,路边少有几户人家,偶尔听得几声犬吠,远处山林被白雪覆盖,因少有人来,雪地完整洁净,背风口处,几桩枯木……等等,还有一个人影,我下意识地叫停车,人就要往外冲,刚跨出车门,人影就匆匆沿土坡而下,消失在坡的另一面。
胤禛也随着我探出了头,想必也认出了那个人影,回头一把拉我进去,把我狠狠甩到座位上,“你念他,他也不一定敢来。”
“未必那么巧就是他,敢不敢也不由你说了算!”我瞪视他,“你以后最好不要对我动粗,我们谁也不归谁管着。”
“哼!”他也端身坐好,冷冷道,“管不管也由不得你说了算!”
我冷笑一声,“我是相信的,四爷一向好手段,明珠聪明了一世,也没逃出你的手心。我若黎,又岂敢跟你叫板儿?”
他突然伸出手来,抓住我手腕,使劲儿一带,我便趴进他的怀里,被他抬了下巴,“你是一直为这个恨着我?”眼睛里是火,手也重了几分,疼的我直抽冷气,却倔强着不肯表现出来,闭着眼不理他。他晃了我一下,“是也不是?你为福格,一直怨我心狠,和我好,也只是为报复?因为我爱你?”
是针在心上划了道口子,不见血,细细长长的疼!
他用恨的语气说爱我,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明明知道相爱却不能在一起,而是明明可以在一起,却为彼此划了一道不可逾越的沟渠!
我眼光落到他的手指上,无名指上,还套着当日夺我的戒指,此刻车内光线暗淡,钻石也难现其彩,似蒙了一层灰,水也洗不去。他突然疯狂的吻下来,似乎要把我揉到他的身体里去,舌像受了伤的迷路的孩子,四处寻着最安全可靠的去处。我在迷迷糊糊中想开口叫胤禛,他却突然放开我,一掀车帘出去,听到外边一阵混乱声,然后又渐渐安静下来。
我保持着他放开我时的姿势,半趴在他坐过的地方,车外马蹄踏雪的声音有序地传来,车身晃动,无端地想起那首《外婆桥》,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凡事皆有因果,种的什么因,结的什么果!
太原府地处山西中南部,在康熙年间,煤矿开采已初具规模,此时煤矿归朝廷所有,每年除上供朝廷及归官用外,同盐一样,不由私人私自买卖。因其利润极大,许多富商便买通了当地官员,私开煤窑。私人的煤矿主不比官家,他们更注重利润,在经营管理及雇工报酬方面均比官家高出许多,银钱自然滚滚而来,渐渐便形成一批靠煤窑起家的富贾,他们腰缠万贯,富甲一方,有些更是捐了官做,官商勾结,官借商权势,商贿官钱财,最后坑苦的还是百姓。一个月前,太原府发生特大煤矿坍塌事件,下窑的六十三名雇工无一生还,当地官员不但不报,又敷衍善后工作,几百名矿工家属结众声讨,太原知府不仅不加抚慰,反而无赖矿工家属聚众闹事,指使手下人鞭打闹事者,当场打死两名幼童及一名老人。不服的人们联名上告,却遭遇官官相卫,将呈递状纸的人活活打死。山西府衙的一名刀笔师爷难受良心谴责,暗中将此血泪种种挥笔成书,冒死送入京城,恰好拦了四贝勒爷的轿子喊冤……
晋商是个传奇,如果说浙江人聪明,那么晋商应该用智慧来形容。在以农为本的社会里,山西的土地无疑是贫瘠的,可是她养育了山西人肥沃的大脑。山西人勤劳勇敢,敢拼敢闯,讲信誉,抱团儿,顾全大局,这些都是为商的根本。
行走在高墙窄巷之间,鞋底重重扣在结了冰的石板路上,有拉水的牛车,脖子里一路叮当响着进了谁家的朱门,吱呀的门响声和听不懂的招呼声合成一幅安稳的民生图。朱门复又闭上,我仰头看着门上讲究的铜鼻环,是怒目相向的狮子,不知门内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忍不住想扣一下,扣到半截又止住,这一敲,不知是否会敲出另一个故事?
低头一笑,继续走路。
这是我们到太原府的第二天,没有惊动当地官府,只扮作商人的样子在一处客栈住下。昨天胤禛他们就随着那名刀笔师爷去了事故发生地点,可能还会见一些当事人。胤禛虽不和我说话,我也知他是不愿意我去,在房里闲着无聊,便换了男装出来,来看看传说中的晋商大院。以前读书的时候,有个死党是这里的,经常蹿掇着我跟她一起来,可因为种种原因,一次都没成行。如果真的能回去,亲口告诉她我到过三百年前的山西,摸到三百年前晋商的蓝墙灰瓦,她会不会信?何不留下个纪念,让她来看?想到此,有些兴奋!看前边有个家庙一般的建筑,墙根是用超级大的石头垫的,佛主保佑这建筑不要被摧毁,也好给那妮子留个证据。我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蹲身在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