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声声-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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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男子一直背着身未看清容貌,扶少年,应该是少女进得格间。我又盯了好一会子,才又怅然坐下,耳边听得人说,“我说哪有那般俊俏小生,原来是女儿身,不知谁家姑娘,才高貌也好。可惜不得相识。”
接下来大家谈的是古今诸才情超然的奇女子,我却无心答话,心一直挂在对面的格子间。大约一个时辰后,对面几人相继而出,俱都竖领遮了脸,匆匆下楼而去。却见那少女好似崴了脚,走路有些不大方便,和扶他的男子最后才出来,两人背对着我们说了许多话,我不敢放肆乱看,便装着和众人欢谈。不注意他们何时已下得楼去。
我心下一横,三步并作两步也追了下去,看他们已走至门口,急急的道了声,“二位且慢!”
两人俱诧异回过头来看我,我方看到扶她的男子竟然是四贝勒爷。来不及多想,慌忙要行下大礼,四贝勒冷冷的道了句,“这里大礼就免了,有什么事?”眼睛却像那姑娘看过去。
那姑娘睁大了眼睛看我,我迟疑了一下,方小声说, “奴才方才不知贝勒爷在此。”
“你不是为这个吧?”四贝勒的声音明显有揶揄味道。
我挺了挺身,索性大胆开言, “确实不是,奴才是想与这位兄台,哦,这位姑娘交个朋友。”
沉默了一下,那姑娘笑着看向我说,“公子才情不凡,若黎也愿意与公子结交。只恐若黎身份,多有不便。”
她自成若黎,我心下一惊,没想到她就是宫里一直引为传奇的来自……西藏雪域的若黎嘉措。宫里有关她的传闻有许多不同,有人说她貌美如仙,本是西藏雪山的白渡母,有人说她不通俗务,敢跟当今叫板,还有人说她通晓古今,未卜先知……,种种种种,但因宫中规矩严格,我们这些侍卫是无缘与之一见。因我在诗词方面也有些研究,十三阿哥也爱这个,便常与我往来,一日十三阿哥突然拿了一首题名《红豆曲》的诗词给我看,要我评评怎样。那曲词写的婉转动人,比之当下文风更有出尘之意。但其中悲述愁怀不似十三阿哥素日风格,便问了句,“论文是一流的,可是词境太过悲凉,十三阿哥何以如此感怀?”
没想到十三阿哥一笑,“这是若黎写的,那天听她唱出,用心记了誊下的。”
我听她这样一说,忙说道,“你就是若黎姑娘!在下早有耳闻。十三阿哥曾将姑娘的红豆曲抄与在下,文辞婉丽细腻自成一格,今日闻姑娘望江南,却有男子胸怀。姑娘才情,实非在下所能比。”
“公子谬赞!那红豆曲是若黎前辈作品,若黎不敢僭越。十三怎又抄与你,你又是哪位?”她谦虚了几句,然后又疑惑的问道。
我躬身回道,“在下纳兰福格,乾清宫二等侍卫。”
“纳兰?”她疑惑地重复道,好像对我的姓极感兴趣。
但因有四贝勒在场,我不好多说,只恭敬站着。
四贝勒突然冷冷开口,“纳兰明珠的孙子,惠妃娘娘的孙侄!话说完我们可以走了!”然后也不理我,拉着她便出门而去。
隐隐约约听到她兴奋的问道,“纳兰容若的什么人?”
四贝勒怎么回答的我听不清楚。走到门边看他们渐行渐远,倚到门框上,突然觉的自己的身心都跟在醋里泡过一样酸软。无心再回楼上,先结了酒钱自回去了。
第二次再见她,却是在景阳宫外的路上。我正带了一队人巡逻,忽听人大声的呼叫来人。转过去弯,却见两个人倒在雪地里,挣扎着要站起来。那是水磨末大理石的地板,平时好看,可下了雪却是滑的不能走道,我小心的滑了过去,却是十四阿哥,没命的想抱地下的女子起身,但终因身小力薄,又一次次倒下。那女子似受了伤,咬着嘴,脸上却湿了一片,不知是泪水还是雪水,只是不曾吭一声。
十四阿哥见我们来,遇见了救星一样喊,“快来帮我!”
我顾不得行礼,先命人将十四阿哥拉起,自己俯了身子去抱那位女子。她转身的一瞬,我方认清,她就是我连日来一直记挂的若黎嘉措!当时我心中有很罪过的想法,我很感谢上天让她在这里遇了难,也感谢上天偏偏让我遇到了。
她一定是很疼的,但是一路忍着不发出一点声音,大概也不曾认出我来。我几乎是跑着将她送回乾清宫后的住处。太医也跟着到了。
她的房间里乱成一团,主要是十四阿哥紧张的到处指点,张太医不好下手,旁边人看着干急也没办法。最后还是她,忍着疼把十四阿哥吼了,我从没见过敢这样对待皇子的人,而且是女人。平日里十四阿哥也是骄傲随性的,在她面前却温顺服帖了。张太医撕开她的裤脚,小腿处已黑紫一片,我看了都心疼,她却还能笑着对惠儿和十四阿哥说,“怎么跟摔的你俩似的,都出去吧,别招的我更疼。”噙着泪花笑的她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
她伤了腿骨,要养上几个月才能好,但并不大碍,大家都松了口气。
送走太医,十四阿哥过去给她道歉,她像哄小孩子一样的安慰十四阿哥。我在一边看的快痴掉!
她忽然转头注意到我,冲我一笑,“今天也多亏了纳兰侍卫。若黎不便行礼,就此谢过。”
我微微欠身还礼,不知该回什么好。
当晚回到家里,先见过祖父等长辈,小厮说有位相公等在我的书房里,说是我多年好友。
我诧异的换过常服,便到书房里去,却见一个削肩瘦腰,身量娇小的男子背身站在一幅画前。我双眼一阵迷蒙,忙自嘲笑道不可能。那人听到我的脚步声,也回过头来,冲我盈盈一笑,“纳兰公子好忙人!我可等了你许久。”
我自失一笑,是扶兰。绮香楼的红牌,因色艺俱佳名冠京城,但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莲。虽是声色场里卖笑,却是不谄媚,不卖弄,比一般人还有傲骨,我辈人都极是尊重她,拿她当同类看待,她亦常着了男装与我们吟诗作对。“今儿好大雪,你竟然这早晚来了。路上可好走?跟了人没?”
她一拍身,“两袖清风的来,难得雪景,一路赏来,路过贵府,便顺脚而入,不知可有造次?”
“姑娘能来,我蓬荜生辉,只怕请不来姑娘,哪有造次之说。我命人煮酒来,咱们喝上一杯。”说罢便嘱咐人去备酒菜。回身看她,还在笑着,望了好一会儿我的脸,“公子初见我,神情恍惚,莫不是认成了他人?”
“好聪明的扶兰!”我笑道,却不再解释。一时人备了酒,安置在火炉旁,我与她对面坐了,便烤火取暖,先谈起雪,又谈及咏雪的诗句,再些名人典故,偶尔互相打趣,忘形时相对大笑,或起身执笔写下一两句,不多时便喝的微酣。
她突然在一摞纸卷里抽出一张来,对灯歪头念了,“赞江上如此多娇,人间自妖娆!”
然后朝我走过来,大概是喝的酒热,脸红红的,随手摘了帽子,“公子何时写了这首气度不凡的句子?也不给我们知道!”顶上的头发散下来,落在唇角上,朦胧间看到那张漾着梨涡的笑脸,我踉跄着近一步,撩了那绺头发,手停在含笑的嘴角,久久不忍放下,“若黎,你可知……”我俯下身去,在触到她的唇一刻,扶兰突然开口,“公子认错人了!”
我猛然惊醒,忙退了一步,转过身,“对不住,扶兰,今儿酒喝的有些多。”
停了一会儿,扶兰说,“天色不早,扶兰该告辞了,公子也早些休息!”
“哦,我找人送你回去。”也不看她到门口唤了人,嘱咐他好生送扶兰回去。
扶兰并不拒绝,走到门口忽又转身唤了声,“公子!”
我抬头看她,她凄然一笑,匆匆走掉。
我回头放好那张誊有她诗句的纸,看看外边的雪,叹了口气。不知今天晚上她能否睡的安稳!
那几日祖父心情一直不大好,每次下朝来都要独自呆上好一阵子,也不许人近身。我只隐隐听说皇上着人查了去年京兆尹失职一事,只不知怎会苦恼到祖父。我一向于政事上并不上心,只以为他身为宰府为政事忧虑而已。
那日我当值,刚好遇着八阿哥他们说要去瞧瞧若黎姑娘,心念一动便也一起去了。进屋时她正半躺在床上看书,见到我先是一愣,十阿哥先送了个小玩意给她,她笑着收了,然后招呼我们坐下。九阿哥一向待人些许刻薄,见了她依旧是仰着脸一幅嫌弃的样子,她也不恼,笑着和九阿哥拌了几句嘴,看八阿哥十阿哥彷佛是见惯他们这样的,我也就不纳罕了。
八阿哥拿过她先时看的书,是木刻版的《牡丹亭》,笑着说,“想不到你竟然有这种书,大家里是不许女孩子看的。”
她挑眉一笑,“大家里不许做的事多了。有政策自然有对策,你去看你们公侯里的小姐,有谁不知道柳梦梅?”
八阿哥笑着摇摇头,“你原也不忌讳这些,只没有你这样看的理直气壮的。”
我在一边也轻轻的笑了。八阿哥便回头问我一些一般家里人等教学风气,我尽量说的明白了,只是为她睁大眼睛好奇的听。
后来谈及诗词,她话里很是喜欢阿玛的《饮水集》,我便想瞅个空子,定要再刻出一版来送她。
借着送书的缘由又见了她两次,去时她都是在看书,要么是传奇,要么是杂家诗词,便问我一些很简单的问题,甚至是我们启蒙时的一些知识,她好似一点都不通。越接近她就越被她吸引,她身上有太多令人匪夷所思的东西。她没有主仆观念,不准身边的人称奴婢;她懂得许多天文地理,却不知参商二星何时出现;她能作诗赋词,却不通音律。我一一给她将来,她极认真的听,孩子般的点头,我心里充满了幸福。
有时候,有那么一个人可以爱着,即使没有可能得到,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我能看到她。
那一日我去给惠妃姑婆请安,谨贵人也在,她是我叔父的女儿,小名素英。按满人的规矩入了宫选作秀女,在家时便是个刁蛮的孩子!正碰上她也在那里,惠妃留我吃饭,几个人便一起闲聊。席间素英不停的诉苦,先是哪个贵人或贵嫔不把她放在眼里,又是皇上几天没去她那里,最后恶狠狠的道了句,“都是若黎那小贱人害的。”
我一惊,便小心问道,“那个若黎不过是乾清宫淑仪,虽皇上许她特殊,怎会冒犯到你。”
“哼!”她扔了筷子,“你可不知,先看她一幅柔弱样子,没想到会装着呢。骗的那些阿哥格格们都喜欢她,越发得了意,多早晚要打皇上主意呢!要不怎会一下子就进了乾清宫?还……”
“素英!”惠妃沉着脸喝了一句,“你就亏在嘴巴上,那么多人都不说一句,你抱的什么怨?”
“姑婆!”素英扭着身子急道, “您还不知道?万寿节那天,我不就说了句给她找个夫婿么!竟就白挨了冷脸,皇上也因此不大喜欢我,您说不是她害的害怎样!”
惠妃沉默不语,半天方道,“究竟是你话不对,以后少说。”
我并不明白其中就理,却听素英突然狠狠道了句,“多早晚我才叫她知道我的厉害。到时看她还张狂不成?她凭什么?”眼神狠的吓人,我不禁打了个激灵。
倚素英的性子,她既然能说,必定会想尽办法做的。素来直到宫里明争暗斗异常激烈,别人我倒可以不管,可是万一素英真做出傻事,说不定吃亏的还是她。有意劝了她几句,她却不听。
无奈何,我只好拜托了八阿哥,八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