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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罪全书-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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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众齐声喝彩,一个邻居接过孩子,有些老年人流下了眼泪,这时救火车来了,现场一片混乱。冒着生命危险救人的青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人们甚至没有发现他是什么时候悄悄离开的。

  事后,那个女人和丈夫多方寻找救命恩人,他们在电台报纸刊登消息,询问目击群众,有群众反映那个年轻人留着长头发,胳膊上刺着文身,有可能是个在附近租住房子的打工仔。夫妇二人去了当地的派出所查找暂住人口,一个富有经验的老警察听了他们的描述后说:

  “能够徒手攀爬6楼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训练有素的特警军人……”

  夫妇问道,“另一种呢?”

  老警察犹豫了一下,回答,“那人很可能是个贼。”

  这个贼就是小油锤。

  作恶的人也有善的一面。贪污73万元的教育局长马觉明长年资助几个贫困大学生,人贩子赵桂芹救过落水儿童,杀人犯包金龙为村里修桥,强Jian犯甄洪给乡里种树。

  小油锤走进一片居民区,看到一户人家发生了火灾,最初他是想看看热闹的,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心态。后来他听清楚了阳台上的孩子喊的是什么,那孩子一声声大喊着,爸爸,爸爸……他突然想起离开家的时候,孩子才十个月大,他在外潜逃流窜了三年,自己的儿子应该3岁多了吧,也会喊爸爸了。他一阵阵心酸,准备离开,那喊声一下下敲打着他的心,他转身拿起绳子的那一刻,他不再是一个小偷,不再是一个通缉犯——他是一个父亲。

  救人之后,小油锤去了哪里呢?

  他上了火车。

  这个通缉犯只有在火车上才可以看到自己的家,冀北平原上的一个小院子,门前有个池塘,栽着几棵杨树。

  他对家的回忆,就是从那个池塘开始。

  小时候他就常常坐在池塘边的树下看着火车驶过去。他跟着母亲偷煤,用长竹竿绑上一种自制的挠爪,这种简易的工具是当地人的发明。后来,他用这种挠爪勾旅客的行李,即使火车行驶的再块,只要车窗开着,他一伸手,旅客放在桌上的包就会不翼而飞。他在工地上当过小工,开过拖拉机,还学习过一段时间的家电维修,这些很快都被他放弃了,正如他所说“我的胳膊也想干活,我的脑袋却不答应”。

  他盗窃,不是因为贫穷,而是无法改变贫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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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他和一个叫红的女人定婚了。

  他和她坐在草垛上。

  她说,“邻居家小秀结婚时,男方陪送的三金一木。”

  “啥三金一木?”

  “金戒指,金项链,金耳环,还有木兰小摩托车。”

  “我也送你三金一木,金戒指,不,”小油锤说,“我送你钻戒,一颗大钻石。”

  “什么时候送我,在哪呢?”

  “看那里。”他指指天上,一颗亮闪闪的星星。

  她笑了,“那摩托车呢?”

  “你闭上眼睛,我给你变出来,我会魔术。”

  她闭上眼睛。

  他吻住了她。

  结婚后,小油锤和妻子一连吃了三个月的咸菜,那咸菜叫洋姜,是一种地下的果实,在夏天会开出黄|色的花。儿子出生以后,生活更加糟糕了。他开始偷自行车,转手卖掉,他的开锁技术并不高明,有时他会举着一辆自行车走在大街上。有一次,他在盗窃的时候被人逮住了,那人要把他送到派出所,他用螺丝刀狠狠的捅了那人一下,逃回了家。

  那天晚上,下着大雪,他家的炉子上正咕噜咕噜炖着一只鸡,老婆和儿子坐在床上看电视。

  他刚进家门,警察尾随而至。他拒捕,但是被捕了。他被关进监狱,很快又越狱了。他开始在全国各地做案,盗窃,抢劫,贩毒,他在火车上认识了库班,又介绍库班认识了自己的贩毒上线。这期间,在他家附近埋伏守侯的警察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车站,码头,广场,甚至他家门口的电线竿上都贴上了通缉令。

  小油锤有好几次都差点被抓住,例如1999年的那个夏天,他藏身在打麦场上的第二十一个麦垛里。追捕他的警察,只搜索了二十个麦垛就放弃了。小油锤听着脚步声渐渐走远,他的心砰砰直跳,脑海里闪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自首!

  被通缉的这些年里,小油锤最初是在恐惧中过日子,最后是在思念中过日子。他觉的自己早晚都会被抓住,他甚至盼望着那一天快点到来。

  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坐在火车上看一眼自己的家。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接近,虽然这一刹那的接近转瞬即逝。

  现在他正出神的凝视着窗外,再过半小时,他就可以看到自己家的小院子了。他想起离家的那个夜晚,雪花飘着,炉火正旺,炖着一只鸡,老婆把儿子逗的咯咯笑。这个画面他久久不能忘怀,他在潜逃流窜的日子里深深呼吸就能闻到炖鸡的香味,那只鸡炖了很多年,家应该还是老样子,一切都没有改变吧。

  小油锤的对面坐着一个穿军装的老人,老人观察他很久了。

  “你的手怎么回事?”老人问道。

  “没事,”小油锤的手缠着绷带,他把手举起来说,“被玻璃划了一下。”

  “看来这个大年夜要在火车上过喽,我去看儿子,你呢,家里都有什么人?”

  “有老婆啊,”小油锤回答,“还有个儿子,4岁了。”

  也许是为了打发旅途的寂寞,老人开始喋喋不休的说起自己家乡过年的风俗,还有子女的一些琐碎的小事,我们常常遇到这类可敬而又生厌的老人。小油锤最初还愿意做一个听众,后来不耐烦了。老人丝毫没有闭嘴的意思,又闲扯起自己早年当兵时的故事,最后他问小油锤,“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我说我是一个通缉犯,你相信吗,”小油锤用那种开玩笑的语气说,“杀人放火,无恶不做。”

  老人吃了一惊,态度随即变了,他打量着面前的这个长发青年说,“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杀人犯,不象,说真的,我可以一拳把你打倒,我不怕你,我还不老,只有73岁,抓住你的领子象抓一只小鸡一样,把你仍到警察那里。可是我不会这么做,因为,我看不起你,真的,你大概是干过什么坏事吧,你应该自己去自首。当然,自首之前,可以先回家看看,毕竟快过年了嘛。看看老婆孩子。每天早晨你老婆在村里是第一个醒来,晚上是最后一个睡觉,一整天都在田里,背不动一袋玉米但是还要背。你的儿子到处游荡,没人管没人问。”

  小油锤不说话了,这大概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思考。

  老人继续絮絮叨叨的说,“一个女人拉扯一个孩子不容易。你儿子吃的比猫好一些,比狗差一些,这是因为物价的原因,排骨比鱼要贵。你呢,我看不起你,说真的,你是一个胆小鬼。你走过一个幼儿园的时候,听到很多孩子在笑,在做游戏,那时,你的儿子在做什么呢,他在哭。小孩都是小鸟,但是你儿子从来不唱歌。别的孩子有玩具,毛毛熊或者卡通画,你儿子呢,只能用尿活泥巴,或者堆沙子,把树叶放在臭水沟里看着它们漂去。现在,别人家在吃饺子,猪肉芹菜馅的,或者羊肉胡萝卜馅的,但是你老婆呢,我和你打赌,她吃的是白菜馅的,也许会把火腿肠剁碎放进去,就是那种一块钱一根的火腿肠。你的儿子呢,在旁边吮吸着手指,谗的要命,你说你是通缉犯,不会是和我开玩笑吧?”

  小油锤把头扭向窗外,他看到了他的家,小院依然安详,一个孩子在门前的杨树下玩耍,泪水立刻涌出来模糊了视线——他认出那正是他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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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迅速擦掉眼泪,站起来整理行李。

  “怎么,到前面你该下车了吧?”老人问道。

  “不,我现在就下去,一分钟也等不及了。”小油锤说完,爬上桌子,蹲在车窗口,因为前面有个小站,所以火车行驶的并不快。他先观察了一下地形,然后纵身一跳,他想跳到铁轨旁边的一个水塘边上,那水塘边有枯萎的芦苇与荷叶,但是他跳的时候,衣服被窗口上的挂钩钩了一下,他落在铺设铁轨的石子上,摔断了腿,在翻滚的过程中又断了几根肋骨,然后滚到了水塘里。

  他向前爬着,用尽所有力气,最后死在了回家的路上。 
罪全书(17)
第二十二章 盗墓者

  一个小雨纷飞的傍晚,本文作者在乱坟岗中散步,他不时停下脚步,观察着什么。一个小山包埋在杂草中,如果没有弄错,这就是唐朝金玉公主的墓。从附近的一个洞可以看出,这里被盗墓贼光顾过。过了一年,严打期间,一批文物贩子纷纷落网。在我所居住的这个小县城,盗窃公主墓的犯人刘朝阳和其他犯人一起站在卡车上游行示众。我在人群里看见他低垂着头,脖子上挂着牌子,车拐过街角,我与本文中的一个人物就这样擦肩而过了。

  刘朝阳,外号耗子,因盗墓被判三年有期徒刑,在狱中认识了库班,后来跟随他一起贩毒。

  下面讲一下他的传奇故事。

  1995年12月28日,刘朝阳背着六颗白菜,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的脑子里思考着一个问题。

  他卖萝卜和白菜,后来卖豆浆,骑着一辆经常掉链子的三轮车,车筐里放一个小喇叭,喊着:豆浆,热豆浆,原汁原味,健康饮品。

  到了油菜花开的时候,他站在院里的一棵臭椿树下,终于想明白了,他为什么发不了财——他是一个农民。

  清明节刚过,刘朝阳背起行李去了南方。

  羊城火车站是一个治安急剧恶化的藏污纳垢之地。有位经常穿梭于两广之间的商人经常这样告戒亲友:不要在车站打电话,不要买任何东西,不要做出租车,不要在附近的酒店和宾馆吃饭或住宿。

  刘朝阳一下火车,就被人抢去了包,只好露宿在车站广场。

  出站口东面栅栏旁如死尸般横躺着的二三十个晚期梅毒或艾滋病患者,数以千计的小偷涌动在人流中,操纵宰客的幕后黑手,群集或散居的劫匪和骗子在西边栅栏旁窃窃私语,与匪盗狼狈为奸的警察保安,以地域或行业划分的黑帮山头、制假贩假及倒票的黄牛党,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和乞丐,都在广场上走来走去,瞄着自己的猎物。

  广场的一个牌子上写着——请不要在这里大小便!

  四周的墙面和地面上有很多手机号码,后面写着“办证”。

  刘朝阳和近千个露宿于广场上的打工者们在警察、武警和联防队员的押解下,到一条小街巷里拥挤着过夜,第二天,他们重新回到广场上,他们聚集的地方形成一个临时的劳务市场,每当有包工头到来,呼啦全围上去,包工头象挑牲口一样打量着这群人,刘朝阳和其他几位体格健壮的民工被选中了。

  岩镇附近有很多私营的小煤窑,刘朝阳第一次下井的时候是一个早晨,阳光照着,他眯着眼,天上云淡风轻,他的身体缓缓下降,从那以后,他整整一年都没见过太阳。矿工们每天就睡四个小时,顿顿有肉,但不让喝酒,伙食好并不是老板慈悲心肠,而是为了使矿工们工作效率更高。在井下,一个叫丁老头的老矿工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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