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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风玫瑰-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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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怎么办呢?——受命来到东陆之前,还没想过会遇到这种情况。



影子在黑暗里坐了许久,一刀一刀地削完了玫瑰上的尖刺,仿佛终于想通了什么,耸了耸肩膀,无声地吹了一声口哨——算了,干吗要多管闲事告诉西泽尔这些事情呢?反正他的任务只是保证公主安全而已。何必多嘴多舌,白白的让那个家伙抓狂呢?



如今不是一切都很好么?



虽然有点不是滋味,但他还是微笑了。也没有回头,手指只是一挥,便准确地将那一支红玫瑰插入了窗台上的花瓶,轻得没有惊动那一对在夜里缠绵的恋人。



熙宁帝十一年九月,大胤丞相端木景文率领百官跪于颐风园外三日三夜,请求公子楚重新出山力挽狂澜,终因年迈力竭而昏倒。倒下前,嘶声大呼:“世人皆云公子天下无双——今乃大胤危急之时,而公子因一己之私而袖手旁观,若使越国破天极城而夷先王之宗庙,公子当何面目对天下人?”



公子楚为之动容,亲出宫门跪地将其扶起,自称万死,相对泣下。



九月十五日,因为熙宁帝中毒太深无法临朝,内忧外患之下,公子楚在各方呼吁中,再度以摄政王的身份回到了朝堂之上,开始主持大胤的内外军政大事。



为了遏制北方越国遗民势如破竹的攻势,他派出了麾下门客、兵法家韩空和宿将樊山去往龙首原,接替原来带兵的宋将军。离开帝都出行前,两人立下了不胜不还的血誓,并迅速的连打了几场漂亮仗。阻止了意图收复幽燕十二州的越国军队的攻势。



接着,公子楚发信给北方接壤的邻国卫国。以摄政王的身份请其共同出兵,越境打击淮朔两州的叛党——此事虽然重大,但是卫国在太子云泉的极力推动下很快同意了这一提议,派出五万人的军队越过了两国分界线,深入大胤境内的乌兰山脉,将北上驰援房陵关的淮朔叛军拦腰截断,使其首尾不能兼顾。



龙首原上的战况,一时间回到了相持的阶段。



与此同时,外战进行的如火如荼,朝野上清算也在无声地展开。



在公子楚的主持下,凰羽夫人一案被彻查到底,由此牵连出了一大批朝廷要员。其中为首的内阁首辅方船山虽然当场身死,但因其罪大,满门依然被诛灭。另外贵妃的党羽也一一被追究,包括刑部侍郎张攀龙在内的诸多官员纷纷被问罪下狱。



抄家灭门进行的低调而有条不紊,不到两个月时间里。便有三百多人弃甲。



大胤的政局变化震动了天下,不到一个月,连遥远的翡冷翠都获知了这一消息。



圣格里高利二世教皇派出了使节去往东陆探望自己的女儿,同时刺探如今大胤的政局,然而带回来的消息却令他不安:熙宁帝中毒后一直没有恢复意识。朝政被胞兄接管,很可能再也无法回到帝座之上——而他刚出嫁的女儿虽然幸运地逃脱了被毒杀的命运,但接下来却很可能要成为寡妇,将被冷藏深宫再无出头之日。



“阿黛尔是我的珍宝。她才不到二十岁,可不能一辈子在东陆守寡。”圣格里高利二世教皇初蹙起眉头,对儿子道。



“西泽尔。听着,如果她的丈夫死了。我们也不能让她成为殉葬品——知道么?必须采取某种措施。”



“是。”戎装的青年站在金座旁,低首领命,掩住了眼神里的光芒,“父王,一旦到了适当的时候,我一定会把阿黛尔好好带回来的。”



教皇看着最能干的二儿子,眼里有奇特的表情,许久忽然叹息:“真是奇怪啊,西泽尔……你们两个人,似乎天生注定就无法分开呢——无论阿黛尔嫁到了天涯海角,你终究都会去把她找回来,是不是?”



九月是残酷的一月,骊山上枫林层染,望去如鲜血泼地。



然而幽居在颐景园的新皇后却完全闻不到一丝血腥,只觉得这是自己一生里最明媚的时光。欢乐让阿黛尔容光焕发,苍白的脸有了血色,眸子有了神采,身体也是一日日的康复,气色良好,完全看不出几个月前还一直徘徊在死亡边缘。



萧女史虽然明白她如此快乐的原因,却是暗地里叹息不已——



“公主真是天真啊……她不明白这终究是会一场空欢喜么?”暗地里,她对华御医道,“无论如何,她和公子永远无法在一起。”



老者却是摇头:“我想她是明白的罢?她其实很聪明,小曼。”



“也是,”她轻声叹息,“就让她多做一会儿美梦吧……可怜的孩子。请你家公子放过阿黛尔吧,不要毁了她。”



“不会的,”华御医却是意味深长地叹息,“你不知道,公子对阿黛尔公主之重视,甚至让穆先生都深为忧虑。”



“呵,再爱又如何?他日公子必然会成为皇帝,也必然会有自己的皇后——他永远无法带着公主走在日光之下。”萧女史却是惨然一笑,“而且,近日我听说卫国国君有意将婉罗公主许配给公子,也差不多得到了确切的答复。”



“……”华御医无法回答这个尖锐的问题,沉默下去。



“或许,事情和你我想象的都不同。”老者望着颐风园,脸色肃然。“今天早上,翡冷翠的教皇使节来到了帝都,和公子会面了一次。”



“什么?”萧女史吃惊,“教王的意思是?”



“他不能容许女儿一辈子留在深宫守寡,”华御医淡淡,“如果皇上一旦驾崩,他希望将阿黛尔公主接回翡冷翠。”



“这不符合礼法。”萧女史反驳。



“呵,公子可不会为了‘礼法’而冒与西域交恶的危险。”华御医拈须笑了笑,“阿黛尔公主不会在大胤呆很久了——据说公子和穆先生商议后,已经准备答应教皇的要求。”



“……”萧女史默然良久。“他的确像是会这么做的人。”



“你看,尘归尘,土归土,”华御医淡淡道,“他们终究会各走各路,不必担心。”



尽管外面有人为自己担忧不已,阿黛尔本人却似乎没有想的那么远。她居住在颐景园里,身体渐渐康复。只是单纯地盼望着每一日的白天可以短些、更短些——好让自己所爱的人从日理万机的政务军务中解脱,在夜晚降临时来到她的寝宫。



那便是她在东陆漫长枯燥的生活里,最快乐最满足的时候。



在身体好转后,她从未再去一墙之隔的颐音园。虽然每一夜还是能听到冥冥中的箫声,听到那一首激越的绝命词,甚或能看到白楼最高层那个幽灵少女和红衣歌姬的影子——但是,出于一种奇特而复杂的心理,她没有再踏入那个荒园半步,仿佛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那个幽灵少女和那个红衣的歌姬。



是的,是的……不要再去想这些亡者了,她是活着的。她该有自己的生活。



在这一段日子里,甚至连那些噩梦,都已经渐渐离开了她的身侧。



大胤的局面错综复杂,事务繁忙。每次出现时,他都似乎极疲惫。但又极清醒,从来不曾沉湎过多,天亮之前准时离开,白日里从不踏入颐景园半步——他和她是叔嫂,东陆礼教严苛,这种王室之间的丑闻若传出去。几乎可以毁掉大胤王室数百年来的声名。



但明知是危险的沼泽,但他却依然不曾抽身离开。



那一夜情到浓处,她穿着睡袍赤足坐在他膝盖上。用手指绕着他乌发,另一只手指绕了一束自己纯金的卷发,合在一处,打了一个同心结,微微红了脸抬头看他——他的脸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白雾里,望着她笑,仿佛也明白她的意思。



并指剪去,发丝如刀割而落,落在手心。公子楚在月光里凝视着着金发和黑发交织而成的同心结,忽然轻声叹息,低吟:“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什么?”她一时无法理解,只诧异于他语气里出现的哀伤。



“这是古时候一个东陆男子在出征前留给妻子的诗,”公子楚淡淡解释,眼神莫测,“他知道这一去非常危险,所以和她约定:如果战争结束后自己还活着,就无论如何都会回来看她;如果死了,也会永远的想念着她。”



阿黛尔身子一颤,默默在心里将这首诗念了一遍。



“我的结发之妻,在今天死了。”他忽然道,眼眸黑得深沉。



“啊?”她轻轻低呼,



“是,蕙风她死了。”他低声冷笑起来,带着复杂的情绪,“我下旨追查贵妃余党,刑部张攀龙自然难逃其咎,被满门抄斩——我特赦她可以出家去——虽然她夫家和父家都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阿黛尔不解:“那她为什么死了?”



“自己上吊死了。”他在黑暗里凝望着屋顶,冷冷,“真蠢啊。”



“……”她一颤,沉默下去,只觉围着她的那只手忽然冷如钢铁。



“你难过么?”许久,她才小心翼翼的问。



“不,”他短促地回答,声音没有起伏,“在我心里,她已经死去很久了。”



阿黛尔无声地用手揽住他的脖子。他的胸口地衣襟敞开着,在夜风里冰冷如大理石。她将温暖的脸贴在他胸口上,他的心脏跳动得沉稳而冷静,仿佛没有任何事能让它改变节奏。



“想西泽尔么?”他忽然问。将手放在她胸口的项坠上,“想回去么?阿黛尔?”



阿黛尔靠在他的肩上,因为这个猝及而来的问题震了一下。沉默许久,才将他的手轻轻推开,把项坠握在手里,侧首向着西方,低声清晰的回答:“想的。”



他的唇角在黑暗里弯起一个弧度,无声的微笑。



“是么?那么,等明年季候风吹向翡冷翠的时候,我就送你回故乡去。好不好?”他在黑暗里凝视着帐顶,开口,“今天我接到了翡冷翠教皇的亲笔信,里面询问我万一皇帝驾崩,我将对你将会做何安排,并且表示愿意将你接回娘家——我准备答应教皇的请求。”



“……”她没有回答,仿佛被这个意外的消息震住了。



“西泽尔几次写信询问你的情况,也是迫切地想要你回去。”他忽然在黑夜里轻轻笑起来,将手垫在脑后,凝望黑暗,“呵……听说他和他那个晋国妻子相处得很糟糕,至今都不曾同房——是,怎么能不糟糕呢?他心里不会容得下别的人。”



仿佛这番话激起了心中极大的不安,阿黛尔忽然在黑夜里坐起身,离开了他身旁。



“怎么,心中有愧么?阿黛尔?”他却轻声开口,从背后抱住了她——她的身体柔软温良,有如最好的美玉,他喃喃叹息。“多么奇怪……你的丈夫如今奄奄一息地躺在深宫里等死,你不会为他觉得丝毫愧疚,然而,却为了背叛自己的哥哥而感到内疚么?”



“不要说了!”她忽然推开了他,烦躁地,“不要说了!”



她黑暗里坐起,沉默了半晌,忽然抱着膝盖嘤嘤哭了起来。



“不要哭了。我送你回去吧,阿黛尔,”他轻声叹息,漆黑的眼里闪着某种光泽。抬手轻抚她金子一样的长发。“我知道你非常思念哥哥,日夜盼望着回到故乡——我也答应过西泽尔。等大胤局势一安定就送你回翡冷翠去。”



“……”她没有说话,抱着膝盖默默流泪。



“替我把这个指环还给他。告诉他,我守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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