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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边城浪子-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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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抬起头来时,才发现自己手里的剑,已到了傅红雪手上。

傅红雪凝视着这柄剑,过了很久,才转向他,冷冷道:“这柄剑不是你的?”

王大洪摇摇头。

傅红雪道:“你用的本是长剑。”

王大洪又点点头。

用长剑的人突然改用短剑,出手固然更快,但力量和部位都无法拿捏得很准了。

这点他自己也很明白。

傅红雪道:“这柄剑也是那个人给你的?”

王大洪点点头。

傅红雪忽然将剑抛在脚下,道:“你若想再试一次,不妨将这柄剑再拿回去。”

王大洪又摇摇头,连看都不敢再看这柄剑一眼。

他的勇气似已完全崩溃。

傅红雪冷冷道:“你为什么不愿再试?现在我手里还是没有刀,还只不过是个可怜的跛子。”

王大洪道:“你不是。”他忽然长长叹息,道:“你也不是呆子。”

——将别人当做呆子的人,到最后往往会发现真正的呆子并不是别人,而是自己。这点他现在也终于明白。

傅红雪道:“现在你已肯说出那个人是谁?”

王大洪突又长叹,道:“就算我说出来,也没有用的。”

傅红雪道:“为什么?”

王大洪道:“因为你绝不相信。”

傅红雪道:“我相信。”

王大洪迟疑着,道:“我能不能相信你呢?你真的肯放我走?”

傅红雪道:“我已说过一次。”

有些人说的话,一次就已足够。

王大洪终于松了口气,道:“那个人本是你的朋友,你的行踪,没有人比他知道得清楚。”

傅红雪突然握紧了双拳,似已隐隐猜出这个人是谁了。

他没有朋友。

在这世界上,也许只有一个人能够勉强算是他的朋友,因为他已感觉到一种被朋友出卖的愤怒和痛苦。

但他却还是不愿相信,不忍相信,所以他还是忍不住要问。

“这个人姓什么?”

王大洪道:“他姓…”突然间,刀光一闪。

只一闪,比电光还快的一闪,然后所有的声音都突然停顿。

“他姓……”

王大洪永远也不能说出这个人姓什么了,他也已用不着再说。这柄短刀已说明了一切。

——刀光一闪,一柄短刀插上了李马虎的手腕。

刀光一闪,一柄短刀杀了那无辜的孩子。

现在刀光一闪,封住了王大洪的口。

三柄刀当然是同一个人发出的。

王大洪眼睛凸出,张大了嘴,伸出了舌头,他的咽喉气管被一刀割断,他死得很快,可是他死不瞑日。

他死也不相信这个人会杀他。

傅红雪也不信。

他不愿相信,不忍相信,但现在却已不能不信。

——看不见的刀,才是最可怕的刀。

——能令人看不出他真正面目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人。

傅红雪忽然发觉,叶开这个人远比闪电般的飞刀还可怕。

刀是从窗外射进来的,但窗外却没有人。

夜,秋夜。

夜已深,秋也已很深。

暴雨初歇,地上的积水里,也有点点星光。

傅红雪抱着翠浓,从积水上踩过去,踩碎了这点点星光。

他的心也仿佛被践踏着,也已碎了。

风很轻,轻得就像是翠浓的呼吸。

可是翠浓的呼吸久已停顿,温暖柔软的胴体也已冰冷僵硬。那无限的相思,无限的柔情,如今已化作一滩碧血。

傅红雪却将她抱得更紧,仿佛生怕她又从他怀抱中溜走。

但这次她绝不会再走了。她已完全属于他,永远属于他。

泉水是从山上流下来的,过了清溪上的小桥,就是山坡。

他不停地向前走,踏过积水,跨过小桥,走上山坡,一直走向山最高处。

星已疏了,曙色已渐渐降临大地。

他走到山巅,在初升的阳光中跪下,轻轻地放下了她。金黄色的阳光照在她脸上,使得她死灰色的脸看起来仿佛忽然有了种圣洁的光辉。无论她生前做过什么事都无妨,她的死,已为她洗清了她灵魂中所有的污垢。

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比为别人牺牲自己更神圣?更伟大?

他跪在山巅,将她埋葬在阳光下。

从今以后,千千万万年,从东方升起的第一线阳光,都将照在她的坟墓上。

阳光是永恒的,就橡是爱情一样。


 第40章 新仇旧恨

 


爱情有暗淡时,阳光也一样。

太阳升起又落下。

傅红雪下山时,已是第二个晚上。

大病初愈后,再加上这种几乎没有人能忍受的打击,他整个人剩下的还有什么?

除了悲伤、哀痛、愤怒、仇恨之外,他还有什么?

还有恐惧。一种对寂寞的恐惧。

从今以后,千千万万年,他是永远再也见不着她,那永恒的孤独和寂寞,要如何才能解脱?

这种恐惧才是真正没有人能忍受的。

既不能忍受,又无法解脱,就只有逃避,哪怕只能逃避片刻也好。

山下的小镇上,还有酒。酒是苦的也好,是酸的也好,他只想大醉一场,虽然他明知酒醒后的痛苦更深。

醉,的确不能解决任何事,也许会有人笑他愚蠢。

只有真正寂寞过、痛苦过的人,才能了解他这种心情。

客栈中的灯光还亮着,他紧紧握着他的刀走过去。

他醉了。

他醉得很快。

人在虚弱和痛苦中,本就醉得炔。

他还能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这小客栈的老板娘从柜台后走过来,用大碗敬了他一碗酒。

这老板娘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肥胖的脸上还涂着厚厚的脂粉,只要一笑起来,脸上的脂粉就会落在酒碗里。

可是她的酒量真好。

他只记得自己好像也敬了她一碗,然后他整个人就突然变成一片空白,他的生命在这段时候也是一片空自。

也只有真正醉过的人,才能了解这种情况。

那并不是昏迷,却比昏迷更糟——他的行动已完全失去控制,连自己都永远不知道自己做过了多可怕的事。

无论多么醉,总有醒的时候。

他醒来时,才发现自己睡在一问很脏的屋子里,一张很脏的床上。

屋里充满了令人作呕的酒臭和脂粉香,那肥胖臃肿的老板娘,就赤裸裸的睡在他身旁,一只肥胖的手,还压在他身上。

他自己也是赤裸裸的,还可以感觉到她大腿上温暖而松弛的肉。

他突然想呕吐。昨天晚上究竟做过了什么事?

他连想都不敢想。为他而死的情人尸骨还未寒,他自己却跟一个肥猪般的女人睡在同一张床上。

生命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龌龊,如此卑贱?

他想吐,把自己的心吐出来,放到自己脚下去践踏。

放到烘炉里去烧成灰。

那柄漆黑的刀,和他的衣服一起散落在地上。他跳起来,用最快的速度穿起衣裳,突然发觉有一双肥胖的手拉住了他。

“怎么,你要走了?”

傅红雪咬着牙,点了点头。

她脂粉残乱的脸上,显得惊讶而失望:“你怎能走?昨天晚上你还答应过我,要留在这里,一辈子陪着我的。”

寂寞!可怕的寂寞。

一个人在真正寂寞时又沉醉,就像是在水里快被淹死时一样,只要抓住一样可以抓得住的东西,就再也不想放手了。

可是他抓住的东西,却往往会令他堕落得更快。

傅红雪只觉得全身冰冷,只希望自己永远没有到这地方来过。

“来,睡上来,我们再……”

这女人还在用力拉着他,仿佛想将他拉到自己的胸膛上。

傅红雪突然全身发抖,突然用力甩脱了她的手,退到墙角,紧紧地握着他的刀,嘎声道:“我要杀了你,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这苍白孤独的少年,竞像是突然变成了一只负了伤的疯狂野兽。

她吃惊地看着他,就像是被人在脸上重重的掴了一巴掌,突然放声大哭,道:“好,你就杀了我吧,你说过不走的,现在又要走了……你不如还是快点杀了我的好。”

寂寞,可怕的寂寞。

她也是个人,也同样懂得寂寞的可怕,她拉住傅红雪时,也正像是一个快淹死的人抓住了块浮木,以为自己不会再沉下去。

但现在所有的希望突然又变成失望。

傅红雪连看都没有再看她一眼,他不忍再看她,也不想再看她。

就像是一只野兽冲出牢笼,他用力撞开了门,冲出去。

街上有人,来来往往的人都吃惊地看着他。

但他却是什么都看不见,只知道不停地向前狂奔,奔过长街,奔出小镇。他停下来时,就立刻开始呕吐,不停地呕吐,仿佛要将自己整个人都吐空。

然后他倒了下去,倒在一棵木叶已枯黄的秋树下。

一阵风吹过,黄叶飘落在他身上。

但他已没感觉,他已什么都没有,甚至连痛苦都已变得麻木。

既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他就这样伏在地上,仿佛在等着别人的践踏。

现在他所剩下的,已只有仇恨。

人类所有的情感中,也许只有仇恨才是最不易甩脱的。

他恨自己,恨马空群,他更恨叶开。

因为他对叶开除了仇恨外,还有种被欺骗了、被侮辱了的感觉。

这也许只因为在他的心底深处,一直是将叶开当做朋友的。

你若爱过一个人,恨他时才会恨得更深。

这种仇恨远比他对马空群的仇恨更新鲜,更强烈。

远比人类所有的情感都强烈!

现在他是一无所有,着不是还有这种仇恨,只怕已活不下去。

他发誓要活下去。

n7

他发誓要报复——对马空群,对叶开!

经过昨夜的暴雨后,大地潮湿而柔软,泥土中孕育着生命的芳香。

不管你是个怎么样的人,不管你是高贵,还是卑贱,大地对你总是不变的。你永远都可以依赖它,信任它。

傅红雪伏在地上,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要从大地中吸收一些生命的力量。

有人来看过他,又叹着气,摇着头走开。

他知道,可是他没有动。

“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样没出息,躺在地上装什么死?”

“年轻人就算受了一点打击,也应该振作起来,装死是没有用的。”有人在叹息,有人在耻笑。

傅红雪也全都听见,可是他没有动。

他受的痛苦与伤害已太重,别人的讥嘲耻笑,他已完全不在乎。

他当然要站起来的,现在却还不到时候,因为他折磨自己,还没有折磨够。

无论如何,刀还在他千里。

苍白的手,漆黑的刀。

突然有人失声轻呼:“是他!”

是女人的声音,是一个他认得的女人。

但他却还没有动,不管她是谁,傅红雪只希望她能赶快走开。

现在他既不想见别人,更不想让别人看见他。

怎奈这女人偏偏没有走,反而冷笑着,道:“杀人不眨眼的傅公子,现在怎么会变成像野狗一样躺在地上,是不是有人伤了你的心?”

傅红雪的胃突然收缩,几乎又忍不住要呕吐。

他已听出这个人是谁了。

马芳铃!

现在他最不愿看见的就是她,但她却偏偏总是在这种时候出现。傅红雪紧紧咬着牙,抓起一满把泥土,用力握紧,就像是在紧握着他自己的心一样。

马芳铃却又在冷笑着,道:“你这么样痛苦,为的若是那位翠浓姑娘,就未免太不值得了,她一直是我爹爹的女人,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

她说的话就像是一根针,一条鞭子。

傅红雪突然跳起来,用一双满布红丝的眼睛,狠狠地瞪着她。他的样子看来既可怜,又可怕。

若是以前,马芳铃一定不会再说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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