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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饮马流花河-第82章

小说: 饮马流花河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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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然不知道。”李无心看了她一眼:“这是我早年出身的武林门派。”

“啊。”沈瑶仙顿时傻住了,若非是义母亲自说出,她真还不知道,原来她义母这一身入化的神奇武功,并非全系自创.乃是有所承托,即得自这个叫“魁”字门的奇异门派,却是她第一次由义母嘴里听知。

“你觉得奇怪么?”李无心冷漠地看了她一眼,略似凄凉地道:“这个‘魁’字门,又名叫‘一’字门,那是因为这个门派上上下下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倒又是第一次听见过的怪事,天下竟然会有一个武林的门派,上上下下只有一个人的,实在是闻所未闻。沈瑶仙可又奇怪了。

李无心却不待她发出疑问,先自说道:“我是一个例外,事实上我虽然师承了一字门的武功,却算不上是那个门派的传人,渊源于这位门主是我家族中的一位长辈,即算不上是他入室弟子,自然称不上是他门中人了。”

“娘娘,”沈瑶仙大为好奇地问道:“他老人家叫什么名字?怎么从来也没听您说过?”

“我不能告诉你。”李无心摇摇头,冷冷地接下去说:“那是因为我答应过他,除非万不得已,决计不能说出他的名字,当年已是如此,数十年之后的今天,也就更没有这个必要了,而且,我疑心他很可能早已经死了。”

沈瑶仙呆了一呆:“这么说,他真的可能出身这个‘魁’字门了。”

“为什么?”

“因为他曾经回答过我,就像娘娘您的语气一样,当时他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出他师父的名字,也说到这是他对师门的承诺,语气和娘娘一样,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一点也不奇怪!”李无心说:“就像你一样,如果有人同样地问你师父是谁,你会告诉他吗?越是有本事的人,越不会轻易地吐露他的门派出身,姓君的也不例外,如果你因此就认为他的武功和我师出同门,岂非太可笑了?”

“娘娘,”沈瑶仙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突然为之一亮,“我几乎忘了一件事。”像是有些迫不及待的,她说道:“是关于您常常提到的夜光杯的事情!”

“夜光杯?”李无心的眼睛忽然睁大了:“你是说夜光常满杯?”

“对了!”沈瑶仙笑着说:“这一次我看见了,真的看见了。”

“说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娘娘……”

沈瑶仙于是把那夜与君无忌对剑之前,月下品茗略道经过。再次提到“夜光常满杯”时,李无心不禁神色大异,再也无法保持宁静。

“这是真的?”她的脸忽然变得十分苍白:“也许你所看见的并不是真的东西,真的夜光杯……我是说传自两千多年以前周朝的东西,那是不可能流落在外面的。”

沈瑶仙想了想,那一夜月下饮杯,自己曾仔细地观察过那些杯子,像“一触欲滴”的翠绿、“鹅黄羽绒”的疏淡、“藕满池塘”的浓郁……俱都见诸前人史册的笔记,何能作得了假?凭她的鉴赏能力,也不容许鱼目混珠,她断定君无忌所出示的那一套“夜光杯”必是真品无异。

“它是真的!”沈瑶仙说:“除了一组五只杯子以外,甚至于两只不同款式的玉壶,也与您过去所形容的一模一样……”于是她把五杯二壶的形式特点,就其记忆所及,细细地形容了一遍。

李无心一句话也没有说,仔细听着,容得瑶仙话说完,她沉默了好一阵子,才缓缓地点了一下头,“看来这组杯子是真的了。”缓缓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瑶仙:“你是说那个姓君的收藏着这套夜光杯?”

沈瑶仙点点头,忽似想起又道:“不,他说过他只是代人收藏,因为他不是杯子真正的主人。”

“真正的主人是谁?”李无心冷冷地问:“你问过他没有?”

“那……倒没有……”沈瑶仙回想着那晚君尤忌对答情景,侃侃说道:“我记得他告诉我,他是受人所托,找寻这杯子的主人,目前只是暂为保管而已。”

李无心随即不再说什么,站起未走向一隅。

盆景里种植的是一株千年古松,却是其高不足三尺,观其枝脉,极为苍劲,只是具体而微而已,这样微弱的生命,竟能历经千年不朽,犹自傲立天地,确令人叹为观止,谓为造物者的特别垂青亦不过之。这株袖珍型的小古松,自为李无心无意中在冰山绝壑中所发现,如获至宝地移植盆内,却也近二十年之久了。每一回,当她向这株“松中侏儒”注视时,目光里便会情不自禁地散露出一种慈晖,—番遐思,而在她生命力感觉到脆弱、空虚、寂寞无依的时候,她也喜向它注视,固然那是两种迥然不同境界,其为生命的延续动力,却是一样的,人类的求生固需淬炼挣扎,松的生命又何独不然?特别是人类中那些生具傲骨、不取媚于凡俗、孤芳自赏的英雄志士,譬喻于松的高风亮节,不畏寒霜,更有几许相似。这个天底下,最坚强而又能持之以恒的,原来都是孤独和寂寞的,“君子慎独”便是这个道理。

李无心其时心里充满着激动,便是借助于观赏眼底这株小小古松予以消弭。长久之间,一人一松像似早已培植了浓郁感情,取得了默默中的高贵情契。

“这个君无忌他有多大了?”李无心的一双眼睛,并没有离开眼前的这棵松。

“不大!”沈瑶仙说:“二十几岁……看样子是这样,我没有问他!”

“你应该问的!”

“为什么?”

李无心摇了一下头,没有说出所以,显然自己也不明白,何以业经认定而死了的心,竟然会油然复生?

“没有什么事了,你休息去吧!”

沈瑶仙迟疑着答应了一声,悄悄退了出去。

李无心口说无事,其实心里颇不平静。无边的遥思冥想,搅乱了她早已冷了的一颗心,竟然使得她又想到了那个被认定已“死了”许多年的孩子身上,岂非是太无稽了!

思虑像一条无形的蛇,在她辽阔的思域之海里游动着,一经牵动,便自无能中止,便何况这思维乃是关系着曾是她魂牵梦系的骨肉所依。

孩子离开的那一年,还不到四岁,记忆中他却是聪明伶俐,已似能说善道了。何某不幸,他却生在帝王之家。何其不幸,他却又为父王所疼爱,为求苟命,交由心腹老太监福庆伪装化名,潜送出京。山西布政使姜平,是她的兄长,孩子交给自己的哥哥,应该是再安全不过了,其时烟幕早放,俱当是小王子高爔死于疾病。实则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人已到了山西。

李无心默默走向盆景,又在端详着她心爱的那棵袖珍古松了。

如果说今生果有遗憾之事,这便是她最最感觉到遗憾的事了。怎么也没有料想到,燕王登基后,三子夺权益炽,紧接着姜贵妃的“不幸遇难”,祸延其兄,娇儿高爔,自此便无音讯,他当然是万难苟活的了。

姜贵妃摇身一变而为今日的李无心,成了一代武学的宗师,看似得庆新生,早已摆脱了昔年权力倾轧下不幸的阴影,其实她内心的凄苦,较之昔日却像是更有过之。家庭破碎,夫妻生离,似已道尽人世之苦,较之惟一爱子的不幸丧生,却又似微不足道,李无心内心的苦,像是与生俱来,永远也不能脱离的了。

然而生命的本身,原该是充满韧力、坚强、百折不挠的,高爔那个孩子虽非那种看来生具异禀的造型,却是忠厚憨实,根骨俱佳,怎么看也不应是短命的相,真的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李无心当然不会就此死心,接下来的第一个十年,她曾九度离山,到处探访儿子的踪迹,甚至于找到了昔日师门“魁字门”(一称“天门”或“一字门”),所获得的结果,竟然是又一次的失望,那个曾以自然武术首创天下的异人“苍鹰老人”居然物化身故了,消息的来源,得自附近“大荒山门”的无名长老。无名长老是苍鹰老人生平惟一知己,出家人不打诳语,他的话应属征信无虚。

据无名长老所告,苍鹰老人,是闭门自焚而亡,尸骨无存,一说他死时身边有一少年,似为其记名弟子。这后一传说,才真正地刺伤了她的心,让她再一次真正的绝望了。

为此,她恨尽了天下苍生,恨尽了天下挚情,甘愿做一个“无心”之人,便是为此,而为自己取了“李无心”这个名字。

时光荏苒,匆匆又一个十年过去了。摇光殿晨昏无间,一样的春光明媚,一样的四时如晦,兰梅交替,年年如斯,桃锦舒红,柳丝垂碧,或银赡皎洁,丹桂缤纷,都无能使此间主人少抒愁怀,独自感伤时,她常以为自己已是一个死了的人,对于现有的这个生命,她实在已不抱任何希望了。

然而,一点无边的讯息,居然又使得她耸耸欲动了,沈瑶仙有关夜光杯的一段插曲,恰似击中了她的要害,翻云覆雨般掀开了她的记忆之海。

如果她记忆不差,这件东西乃是当年恩师苍鹰老人的心爱之物,每一回老人出示时,都使她爱不释手。据说苍鹰老人祖上保有这套东西。己历十七世代之久,到了老人一代因为无后,非仅无后,连一个能承其衣钵的弟子也是无有,每一回老人月下展示时,情不自禁地便自发出颇似感伤的嗟叹。

“八叔不要发愁,这套夜光怀就送给我吧.我一定会好好为你老人家收着,一代代地传下去的。”

这般直率天真的话,每使老人情不自禁为之大笑不已:“傻丫头。你是个女孩儿家,女孩子嫁了人,就是别家的人了,这东西如何能送给你呢?”

“谁说我会嫁人了?我一辈子也不嫁!”

“那就更不能送给你了,将来有一天你死了,这东西又留给谁呢?不是跟我一样么?”说着就哈哈地笑了。

那时候她年纪还小,也真皮厚,说什么也是不依,硬是磨着他老人家要,老人也姓姜,在家族里彼此还沾着一门子亲,故此她以“八叔”称之,倒似比师父这两字显得亲切多了。

想起来,李无心犹自忍不住还想笑,那时候自己想要那套夜光杯,真像是想疯了。老人终于被磨得受不了啦,才答应了下来,“好吧!哪一天我要死了,这套杯子就是你的了,只是有一样……”

“有一样什么?”

“你得先要有个儿子!”

“好,我一定生个儿子。”

“先有个儿子还不行!”

苍鹰老人似笑不笑地说:“这个儿子还要成器,最重要的是我要喜欢。”

小丫头当时也真不觉着害臊,竞自一口答应了下来,逗得苍鹰老人哈哈大笑。嘴都笑歪了。

虽然说不上什么承诺,却在当日她小小心灵里生下了根,及至年长智域开扩,懂事了,才觉着荒唐好笑,这件事她也就不再去深想了。

像长久已冰封了的记忆,今天重拾起来,想想看却又不那么好笑了。

“君无忌?这个人他又是谁呢?”

一叶飞扬,金风报初秋之信。转眼间,一山枫叶,俱都改了颜色,艳阳里,交织成大片金光,上下起伏,状若金涛。夏去秋来,可没有丝毫的凉意,吱吱蝉鸣,叫得一天赤红,日头如火,晒得人没精打采,像是连地上的石头都要熔化了。

“好厉害的秋老虎!”一个骨碌由地上爬起来,小琉璃热得直喘气,小褂早就脱了,赤着膊,在树下铺了一领席,可怎么也睡不着,热得慌,真恨不能面前有一口井,一个猛子扎下去,狠狠地泡它个三天才叫过瘾。

同着君先生千山万水来到“应天府”(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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