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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断阳春-第94章

小说: 断阳春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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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寒生大笑起身,一把捉住他双肩,上下左右看了一遍,这才揭开怀风脸上那层面具,端详两眼神色,道:「这一趟可累坏了罢?」
  他从文斌口中得知怀风受创,忧心如焚,便想飞赴哀牢关,但碍于叔父在侧,为防阴七弦疑心,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等着文斌迎他回来,如今见怀风伤愈而归并无异样,这日日夜夜的担惊受怕才算尽去,欢喜之余,止不住的嗓音轻颤。
  「还好。」
  怀风轻轻一笑,去看父亲,「爹爹,我回来了。」
  走到跟前跪下。
  阴七弦这些时日担足了心,此刻见儿子平安无事回来,这才一颗心落回肚里,担忧一去,怒气便浮上来,板着脸骂道:「你胆子倒大,这般大事也不同我商量一下,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叫我……你叫我……」
  指着怀风鼻子,气得竟是说不下去了。
  他历经风浪多年,已极少这般作色,此次实是后怕得要命,一时失态,当着众弟子的面发作起来,只将众人唬得统统跪倒在地,大气也不敢出。
  阴寒生亦被骂得心虚,悄悄给怀风递个眼色,叫他先认个错,顺过叔父的气再说,自己也跪了下来。
  怀风从小被长辈训斥惯了,便连皇帝天威重压之下亦敢巧言辩驳的主儿,亲爹这点子怒火又怎放在心上,但见父亲为自己提心吊胆牵肠挂肚,不免心中歉疚,见堂兄冲自己使眼色,立时会意,眨一眨眼,甚是乖巧道:「爹爹,我晓得错了,以后再不敢了,您饶了我这次罢。」
  停一停,又腆着脸一笑,「再说,哪儿那么巧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这不是一根汗毛也没少,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嘛。」
  阴寒生也忙帮腔道:「其实这事儿全怪我,当初怀风要走时便该拦下他先同二叔商量,只是又怕您着急担心,这才瞒着没说,要说不是那也是我的不是,二叔怪我就是了,饶了怀风罢,他出去这么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的,好容易回来了,且先让他喝口水歇一歇。」
  阴七弦自是爱惜儿子的,虽不知他受伤一事,但见怀风满面风尘,身形瘦了一圈,也心疼得要命,狠狠瞪了子侄两个一眼,冷哼一声,「起来。」
  他怒气稍息,众人均松了口气,怀风站起,向后面仍旧跪着的弟子们挥挥手,「你们也累了,都散了罢。」
  文斌等便纷纷牵了马匹行李下去休整,正要将那黑里俏也牵下去,怀风摆了摆手,「这个留下。」
  待众人退下,把那黑里俏牵到跟前,显摆道:「爹爹,大哥,看看我这马如何。」
  得意洋洋地将巧遇千锋到他家中小住又得他赠马一事说了,末了道:「他家马场大得很,里头骏马无数,日后得闲了,爹爹同大哥跟我一道去小住一番,蓝天白云碧草如茵万马奔腾,端的是叫人畅怀忘忧的好去处。」
  阴寒生亦是记得当年那药师堂里的小书童,便将千锋身世同阴七弦讲了。
  阴七弦脸色已见和缓,但听怀风讲起在马场数日中如何骑遍神骏,不由又沉下声,「文斌说你是见着些稀罕药材才盘桓不归,却原来是眼红那些千里驹,住到人家里乐不思蜀了,亏得我和你大哥在这儿没日没夜的悬着心。」
  怀风一怔,想起在马场中确是待得久了些,若只为养伤也就罢了,偏伤好后又跑去同怀舟腻歪数日,若非文斌寻来,只怕还要拖延不归,竟浑忘了父兄在家日夜牵挂,这一下才真真正正起了愧疚之心,正要低头认错,却听阴寒生道:「二叔,怀风向来孝顺,怎会为这点乐子忘了回家,定是找那药材时借住到了人家家里,闲暇之余骑骑马也是有的,这才耽搁了归期。」
  他晓得怀风伤势不轻,暗忖定是借住千锋家中养伤,心疼之下便百般为怀风说话。
  怀风哪里晓得他猜岔了,但不论如何,总算遮掩了过去,一连串地点头不迭,赔上讨好一笑,为防父亲在此事上多做纠缠,又赶忙转了话头,道:「爹爹,不忙训我,且说说大哥的婚事怎样了。我这些日子便惦记着何时能见到这位嫂子呢。」
  提起婚事,阴七弦总算露出点喜色,白了怀风一眼,「总算你回来的及时,没误了你大哥的吉日。」
  端起茶抿了一口,道:「婚期便定在七月初六,过不了多久,你便能瞅见啦。」
  掐指一算,据此已只得三月有余,怀风大笑着贺道:「恭喜大哥要做新郎官儿啦。」
  又问,「爹爹,我这位嫂子相貌人品如何,大哥可还满意罢?」
  嘴里问的是父亲,一双眼睛瞅的却是阴寒生。
  在这般探究目光下,只见阴寒生眸中略过一抹尴尬,却转瞬即逝,旋即干咳一声,「你才回来,还不赶紧去洗漱洗漱。」
  又装模作样看一眼天色,道:「快晌午了,赶紧弄干净了好来吃饭,我去吩咐多做几个菜来。」
  匆忙忙走了。

  第一一九章

  怀风望着他背影瞪大了眼睛,心道:大哥这是……不好意思了?
  但想起阴寒生脾性,总觉不大可能,不由惊疑不定地看向父亲,「这位嫂子不好吗?」
  言下之意,便是问阴寒生可是不喜这未婚妻。
  阴七弦莫测高深一笑,「你二师伯养出来的女儿,人品自是没的说,相貌也很是过得去,武艺又高,怎会不好。」
  停一停,笑容突地变为促狭,向儿子勾了勾手指。
  怀风眼睛一亮,将耳朵凑到跟前,便听父亲道:「你大哥同你嫂子赌骰子,一败涂地不说,还被迫答应了你嫂子三件事,实是颜面无光,你这般问他,他又怎么好意思答你。」
  怀风这下眼睛瞪得更大了些,一叠声儿问:「哪三件事?」
  阴七弦慢悠悠伸出一根指头,「这第一件嘛,不准你大哥纳妾,亦不准偷腥,如若食言,则须应允女方和离。」
  虽说武林女子豪爽胆大,但似欧婉扬这般未成亲便已谋算和离的可也绝无仅有,怀风只听得咋舌,愣了愣才晓得追问,「第二件呢?」
  阴七弦摇摇头,「现下只说了这一件,余下两件说是什么时候想到了什么时候再说。」
  顿一顿,目光中生出抹赞许之色,「江湖中传闻欧家三姑娘厉害,我只当溢美之词,不想闻名不如见面。你大哥眼高于顶又性子桀骜,许是这般既有心计又有手段的姑娘倒能降服得住。」
  说罢笑眯眯看了怀风,「你这大嫂虽是生在扬州这等富贵温柔之乡,性子却不似江南女子那般温婉柔媚,倒似极咱们湘鄂之地的山椒,幽香辛麻,便如你大哥的生母一般,也只有这等女子,才当得起我阴家主母。」
  怀风极少见父亲如此盛赞于谁,当下好奇心起,只想一睹这位嫂子芳容,又想到阴寒生,暗忖:嫂子既是如此人物,大哥成亲之后与她日夜相对,心思定然便慢慢转到妻子身上,于他于我,都是好事。
  满心期盼阴寒生早日成亲,但一念及婚期,心头又是一紧,问道:「爹爹,再有三月便是婚期,你和大哥不用回家筹备吗?」
  阴七弦靠进逍遥椅里,悠然道:「家中有花堂主和钱堂主,自会将新房喜堂筹备妥当,咱们在这儿待到五月再行南下不迟,先到扬州接上花轿,一路乘船返家,误不了婚期。再说,论及器物精致奢华,天下间又有哪里及得上京城,正可趁这段时日好生采买一番,迎亲时送与二师兄家各位亲友,或是你大哥大嫂留着自用,都是使得的。」
  怀风正怕他们急于动身,刚要琢磨着如何说服父亲叫自己在京城中多住几日,忽听这么一说,心中暗喜,「那敢情好,我也许久没回平京了,好生想念这城里诸般美食,还有月华寺门前的杂耍,东岳楼里的说书,爹爹若没别的差遣,我明儿个可要四处去闲逛做耍了。」
  又待一会儿,下仆进来请父子二人去花厅用午饭,怀风嘱人将黑里俏带下去好生伺喂,拿了马背上包袱,扶着父亲进了花厅。
  这一日父子三人齐聚,席间均好生喝了几杯,酒足饭饱之际,怀风将包袱打开,露出那张自燕兵手中抢来的虎皮,推到堂兄跟前,道:「大哥,我此行急迫,没能淘换得什么好东西,倒是这张虎皮还过得去,权当送与大哥的贺礼,改日与大嫂做个垫子、手筒什么的,也是弟弟一份心意。」
  阴寒生一僵,眸中闪过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怅然,瞬息之后便即神色如常,笑着道:「你此行凶险,竟还有心思带东西与我。」
  摸着那斑斓皮毛,触手柔滑,心中却似万针攒刺,暗道:我与他终究没有这等缘分。
  旋即又想:不论如何,他总是我兄弟,这一等兄弟之情却是长长久久,再断不了的。
  百味陈杂中,强作欢颜,「这般漂亮的皮毛若还称不得好东西,那可真不知什么才是好的了。」
  举起一杯酒,「大哥谢过兄弟。」
  一饮而尽。
  进了四月没几日便是立夏,天气转眼间便热了起来,虽还没到酷暑时分,晌午时的日头也已让人穿不住衣裳。
  这日正是月华寺前的万姓大会,城里城外的百姓俱来礼佛烧香,又聚集了卖艺杂耍算卦等等玩意儿,整整一条街都挤得满满当当,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怀风进京已有半月,他离京许久,这还是头一次重履故地,心中自有一份感慨,不知不觉捡着旧日里常玩儿的去处游逛,这一日便逛到月华寺旁的东岳楼里。
  这东岳楼在平京城的食坊酒肆里都是数得着的,做的多是高官显贵豪富雅士的生意,门面轩敞内饰净雅,怀风旧日里也是常来的,这日戴上人皮面具,换了身雨过天晴的薄绸长衫,也不要人陪伴,独自到楼上要了个临窗的雅间,望着楼前街上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举杯独酌。
  这时已界晌午,东岳楼外人流如织,楼里也宾客满座,小二招呼之声此起彼伏,又有客人招来书院中的姑娘,手执云板,莺莺呖呖地唱起最近城中正时兴的曲子词。
  怀风心思不在这上头,便不曾细听,依稀觉得歌喉婉转,待一曲唱罢,只最后两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跃入耳中,余韵渺渺,不觉心弦一颤,暗道:话是不错,但相思之苦,终究不是那般容易便得解脱。
  黯然之余,正想叫小二招来那女子再唱一遍,忽听楼下起了一阵喧哗,探头一看,只见街上百姓正奔走相告,语声嘈杂,也听不清说得是甚,过不多久,忽地冒出一队九城巡防司的人马,将百姓赶到街道两旁,清出当中一条阔道。
  怀风正觉疑惑,只听楼里也喧闹起来,宾客纷纷打听楼下出了甚事,便有小二下去打听,不多时回来道:「镇北军打了大胜仗,今日班师回朝,眼下是几位先锋将军领着兵士进城呢。」
  话音未落,楼中诸人已是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有赞镇北军军威的,有称我皇英明的,有讥北燕跳梁小丑不堪一击的,有夸安亲王名将之风的,总之人人欢喜群情昂昂,临窗的更是占了地利,齐齐向外探望,欲一睹为快。
  怀风亦是按捺不住起身向下看去,一颗心扑通扑通几要跳出腔子,眼瞅着几列长长军伍往这里来,扶着栏杆的手一下攥紧,心中只道:他在不在这里?
  这队军伍分成四列行进,步伐整齐士气高昂,只是人人面色肃穆,并无一名兵士东张西望,亦无人交头接耳,行进间只闻步履之声,威武雄壮之外又有股说不出的肃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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