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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芙蓉国-第19章

小说: 芙蓉国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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衬着天空,这两个黄色的小松鼠被勾画得玲珑精致,灰色的眼睛亮闪闪的。田

小黎仰着她那喜眉喜眼的小圆脸好奇地问:“它们在干什么呢?”几个从小在城

市长大的学生自然都不解其意。卢小龙从小在山村长大,知道这跟猪羊牛马相通的

动物生活,他犹豫着没有张嘴,倒是七个人中惟一的贫下中农子弟宋发不耐烦地冒

出了一句话:“它们那是结婚呢。”几个学生都愣了,猜到了什么,有点不自然地

笑了。

卢小龙这时才发现,这个小团体中的三个女生只有田小黎还稍有点俊样,一

左一右的朱立红和华军都长得太困难了。他不由得又一次想到那天在日月坛喷水

池边遇到的漂亮姑娘。她为什么不能坐在自己的左右手位置上呢?

注:

「1」红卫兵“文化大革命”中在中学生、大学生中的学生造反组织,它的

原意是“毛主席的红色卫兵”。这种组织形式是“文化大革命”中的一种重要现象,

始创于1966年5月,后来扩展到全社会,演变为各种形式的群众造反组织。

015

第三卷

第十五章

历史是一切人物表演的舞台。当北清大学革命造反派第二号人物呼昌盛被工

作组押上万人批判大会的台上时,他感到了什么是命运。看着大操场上黑压压的

上万名师生,他想到就在几天前自己还是批斗大会的组织者,几天后却沦为批斗对

象。

在工作组发起的“反干扰、查反革命”的运动中,顶风亮相反对工作组的是

两个人:一个是北清中学的卢小龙,另一个就是呼昌盛。大学生自然比中学生更

适合做斗争对象,于是,他被很光荣地押到了检阅台上。工作组组织的批判会似

乎文明一些,不戴牌子,也没有坐喷气式,只是低头接受批判。他的身后摆着几个

长条桌和麦克风,工作组的领导成员在那里亲自督阵。台上大横幅是:坚决批判反

革命分子呼昌盛。同样是一个个跳到台上的激昂慷慨批判,同样是振臂高呼的口

号。呼昌盛在懵懵懂懂的状态中回想着从早晨到现在发生的事:一清早就被北清

大学的几个戴着纠察队袖章的学生从被窝里揪了起来,押了一上午,中午给了一个

馒头一份菜,下午两点连推带搡把他带到了会场,这和几天前自己组织的批斗大

会做法也差不多。这样想着,便有一种豁出去的冷潮热讽浮上心头:自己批斗了

几百人,挨一下批斗,也值了。

批斗大会持续了两个小时,因为他是北清大学东校的学生,批判会一结束,

就被一群人押着挤出大操场汹涌的人群,往北清东校走,成群结队的人围观地跟随

着。当这支押送他的队伍浩浩荡荡穿过校园,又穿过日月坛公园,带着先声夺

人的气势拥进北清东校西大门时,呼昌盛觉得这简直是变相的游街。左右的人同

样是反剪他的双臂强扭着他,沿途有此起彼伏的振臂高呼声讨着他,“打倒反革

命分子呼昌盛”的口号震耳欲聋。校园的道路,道路两边的树,树后面的河流,河

流后面的荷塘,荷塘后面树影掩映中的一栋栋楼房,都在汹涌人流的冲击下活动

起来。不时有人从人群中挤上来,劈头盖脑地抽他的耳光,打他的头,恶狠狠地

踢他。有一脚踢在小腹上,他疼得弯下腰蹲在地上,扭送他的学生毫不留情地把

他拽起来。在潮水般的游街过程中,呼昌盛遭受着越来越难以顶住的殴打。眼镜

早已打飞,嘴角流出了鲜血,衬衫的扣子全被拽脱,黑瘦的胸脯上布满青紫的伤

痕。他禁不住想,你们又不是工作组,哪来这么大仇恨?当然,这是极为幼稚的

思维。他组织的批斗会上不是同样将几百人毒毒地打了一顿吗?情势决定一切。

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右边是一个拱形小石桥,左边是一个历史闻名的石牌坊,

又冒出来一群气势汹汹的学生,还有两个五大三粗的工人,争先恐后地将拳头和

巴掌飞过来。一个面孔粗壮的人很像是宣传画上标准的炼钢工人,上来喝道:

“你为什么反革命?”一手劈胸抓住他的衣服,另一手一拳打过来,呼昌盛眼前一

片金花,几乎无法站住。在爆炸般的剧痛与昏迷中,他觉得自己像一头被打得半

死的狼崽,被成群的猎人押送着,最后,他被撂在一个地方,听见有人说:“就

在这儿隔离审查,不许他和外界有任何联系。”随后,听见纷沓嘈杂的脚步声撤

出房间,房门关上了,有铁链子哗啦哗啦的声响,最后是很重的咔嚓一声,显然

是上了一把特大号的铁锁。咚咚咚的脚步声似乎在穿过很长的走廊远去。听到大

门的开阖,隐隐约约听到一些人的脚步声走下台阶,随后,众多的人声分散消失

在辽阔的空间里。

声音的统治暂时放松了,气味的威严便在黑暗中显示出来。有生冷的钢铁的味

道,有浊重的机油的味道,还有煤油的味道,有机床切削时飞旋出的铁屑的味道。

学机械的呼昌盛在校办工厂实习过,熟悉这些味道,这些味道带着一股阴潮的气息

浸透着他,他这才觉出自己正趴在地上。用双手触摸地面,是冰冷的水泥地,地上

有厚厚的尘土。手向前伸,摸到了一片粘糊糊的油渍,慢慢放到鼻子前闻一闻,

是机油和煤油的混合物。他抬起头极力睁开眼,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阴暗而空旷的

空间,好像是库房,空空荡荡的,靠墙放着几块钢板和几桶机油。

对着门口的一面墙上有两块很高的小方窗,两道光亮透过小方窗斜照进来,

让他想到农村夜晚放露天电影时放映机的光柱。库房里还有一张学生宿舍用的双层

床,也落满厚厚的尘土。他挪过身去,背靠着床栏坐起来,瞄了一下六七米高

的房顶和二三米高的窗户,这里摆放一个双层床,不怕为他提供逃跑的方便吗?

他随即摇了摇头,窗上插着铁条,算得上是一个条件充分的“牢房”。

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接着是开铁锁的声音、下铁链的声音和开门的声音,

他低着头一动不动。有人在门口摸索着拉亮了电灯。一盏昏暗的灯泡从头顶照下来,

面前出现了几个自己并不熟悉的学生,还有一个穿着劳动布工作服的工人。他们

将抱来的一卷被褥放在了双层床的下铺,荡起的一阵烟尘,其中一个人说:“这

是你的行李。这是纸,这是笔,你要老老实实检查交待。饭有人送,大小便你就在

这儿解决。”说着,他们走到房屋的一角,那里有一个水龙头,下面是一个水池

子。水池的出水口是钢板隔制成的水漏,很像微缩的马路上的栅条状漏水盖。

他们说:“小便就这样了,大便你多冲一冲,还不行,就把铁漏拉起来。”他用麻

木不仁、无动于衷的表情面对着这些吩咐。有人把饭盒放在上铺,说:“这是晚

饭,喝水就是自来水,你到这一步也没有权利挑三拣四。”咣啷咣啷门又关上了,

铁链子又穿上了,大铁锁又锁上了,脚步声穿过长长的走廊远去了,只把一盏2

0瓦的昏黄灯泡点亮了留在这里。

他开始清醒了,挣扎着站起来。眼镜打碎了,左眼打肿了,只剩下残缺的一

点视力,但他必须要做点什么。他走到水龙头前,拉开了铁漏板,看见一个方形

的孔道斜着通向外面,顺着孔道看去,外面是一个杂草丛生的土坡。大概这面墙朝

向西面,正是黄昏,洞口处的杂草辉映着桔黄色的光亮。这是不是晚霞所致?

他在北清东校上学的两年中,从来没有观察过晚霞。人到了这种孤寂的境地,才

会注意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在闹哄哄的人世中,人人都把自然当做与己无关的遥

远存在。他一瘸一拐回到床边,打开饭盒看了看,一个馒头,一点咸菜,他冷笑

了一下,盖上饭盒。疼痛消灭了食欲,留下的是思想。

他将褥子打开,床单铺平,枕头放好,同时生出了对熟悉的被褥的亲切感。

这套被褥陪伴了他整整两年,一打开就洋溢着自己的体味和学生宿舍的气味。在

生冷的机油味统治的空间里,被褥给他带来了温馨的生活气息,里面还很仁慈地裹

着他的毛巾、肥皂、牙刷、茶缸,白茶缸上写着“又红又专”四个红漆字。牙膏的

清香,潮湿毛巾捂出的馊味,此刻在昏黄的牢房里悠悠扬扬地描绘出他与人间的

联系。一瞬间他想到,倘若一个人流落到与世隔绝的荒岛上,那么任何人类制作的

物品在岛上出现,都会引起如见故人的亲切与惊喜。

一个随海潮飘来的破瓶罐,一只破胶鞋,都能使落荒者生出思乡的遐想。

将脸和手臂洗净后,才知道自己浑身伤痕累累。想到自己的所做所为,知道

眼下没有权利自怜自怨,便在水龙头上将腿脚冲洗干净,然后坐在床上。奇怪的是,

他在下意识中采取了和尚盘腿而坐的姿势。这种姿势他在大学里从未用过,莫非

有着什么不自觉的表示?

小方窗外已一片黑暗,他下了床,一瘸一拐的拖着步子走到门口,将电灯拉

灭,黑暗中沉淀出那两个小方窗的亮光。他回到床上依然盘腿而坐,一个小方窗

外的天空有一颗硕大的星星。刚才通过下水道,他第一次看到了北京的晚霞光亮

;在这茫茫的铁窗里,又第一次看到了北京的星空,那颗星星在铁栏杆旁边闪烁着。

自从他踏入北清大学就始终处在穷凶极恶、风风火火的努力之中,学习上要进步,

政治上要进步,整个人像旋转的车轱辘一样忙碌地奔跑着,从来都将晚霞与星光置

之度外。

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他像一只被长期囚禁的野兽冲出了笼子,更像一只被马

戏团驯化了的老虎重归山林。如果这些比喻还没能传达出他的自我感觉,他觉得

自己其实更像一头食肉的小猛兽。他看过一个彩色纪录片《岛》,一种叫做的

野兽像闪电一样攻击草莽和树上爬行的毒蛇。只要毒蛇在草丛中一探出头,或者从

树上游下来时,就箭一样射出去,咬住蛇头,任其挣扎着直到将其置于死地。如

果说小一点,他觉得自己更像狼,在无边无际的荒山野地里奔跑,搜寻着猎物,

时刻准备做拼死的搏斗。它会把野猪逼到悬崖绝壁,当野猪发疯地冲过来时,它

机敏地跳上去咬住野猪的脖子。野猪狂暴地将它甩脱在地,再一次扑过来,它会灵

活地腾跃躲闪,伺机进攻,直到野猪毙命,哪怕自己也伤痕累累。

他从小在农村长大,看到善良的马一副善相,愚蠢的猪一副蠢相,驯服的狗

一副驯服相,残忍的狼一副残忍相,用这种眼光看人,他常常觉得长得像马的人善

良,长得像猪的人愚蠢,长得像狼的人残忍。自己的相貌像狼,像狐狸,像一

切攻击性的食肉动物,他就是一匹好斗的狼。回忆自己的童年,除了几次龇牙咧

嘴地与邻村的小孩打架之外,他更多的好斗情绪只表现为倔强的沉默。而真正让他

敌视的,是那个人人看来都善良但在他的眼里十分冷酷的父亲。

他小时候常挨父亲打,几乎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没有穿过一双暖鞋,冬天走

七八里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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