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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芙蓉国-第142章

小说: 芙蓉国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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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颠着脚回避着贴地的寒风,与田小黎长长短短地说着话。田小黎更俊气了,

丰满的小脸白里透红,眼睛水波汪亮,一身军装更显得生机盎然。华军过去就显老,

现在也没有多大变化,她一身军装站在那里,一左一右地倒着脚,似乎在躲避寒冷,

其实不过是使自己在人群中更加充实自然。沈丽虽然还知道自己的美丽,站台上

时而走过一两个男人,总免不了将目光投向她,然而,在过了二十五岁,向三十

岁逼近的年龄段,她显然对这一切更处之泰然。

她今天穿着一件浅蓝色的呢子大衣,当她挺拔修长地站在那里时,能够觉出

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成熟了,就像一块土地,原来毛茸茸的更年幼,现在湿润润的更

丰腴。也许体重没有增加,但自我感觉腰部、臀部及大腿被油脂润泽得更光滑了,

两肋的皮肤似乎比过去松弛了一些,面孔依然容光焕发,只不过现在的容光不像

二十岁时那样肆无忌惮地浪费了,该收敛了,青春要节约着使用。

黄海突然嚷道:“火车来了。”站台上的广播喇叭也报告着:“火车即将进站。”

车头远远地出现了,左右摆动着,在很窄的角度上隐隐看见后面拖着的长长列车,

最后,列车终于气势饱满地开了过来,给空空荡荡的站台带来迎来送往的充实。

站台上等候的人都伸长了脖子,看着一列列车厢、一个个窗户在面前经过。黄海

等人扫视着一节节车厢、一个个窗口,一群人有的奔向车头,有的奔向车尾,跑来

跑去地搜寻着。沈丽矜持地站在原地没动,看见火车稳稳当当停在面前,她左右望

了一望,觉得火车像一条长围脖,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她在等待故事自然而然

地发展。看见黄海等人兴奋地跑来跑去,她觉出了心头的踌躇。她对将要出现的

男主人公不是没有期待,然而,她内心似乎又有一种不敢正视的回避情绪,她把

握不稳自己现在的态度。当黄海们还在一个一个车厢前跑动扫描时,她觉得这些

人像喷泉里的水四面张开,而她还站在喷泉口上犹豫不决。

天下总有一些巧合的缘分,她不跑不动,却看见迎面车厢里走下来卢小龙。

他下了车,左右张望着。沈丽一眼就发现,卢小龙变得又黑又瘦,穿着一身肮脏

破旧的蓝衣服,罩着鼓鼓囊囊的黑棉袄,眼睛虽然还有光,神情却显得有些衰败。

看见沈丽,他惊喜地眨了眨眼,大步走了过来。当他张嘴一笑的时候,干裂的嘴

唇中间开着口,沈丽十分触目地看到他少了两颗大门牙。也可能是身上的衣服太邋

遢,人有些佝偻,个子似乎更显矮了。两人面对面很近地站在那里,看到他的

头发长短不齐地乍起着,显然已经几个月没有理发,第一次发现他的脸颊上长出了

轻微的络腮胡。沈丽这时觉得自己穿一件呢子大衣来这里太奢侈了,也觉得自己

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干净挺拔地站在这里太生硬了,她显得亲热地一笑,指着

正往这边跑的人们说:“看,这么多人都来接你了。”卢小龙笑了笑,再次露出

缺少门牙的黑洞,他说:“是黄海把你们找来的吧?他还真能兴师动众。”沈丽

说:“欢迎受难英雄胜利归来嘛。”卢小龙捋了一下肩上的挎包带,提了提手中

的破旅行袋,刚要说话,黄海等人扑了过来,三下两下把他的东西接过去,一伙

人又是捶又是打地围住了他,亲热了一阵,这才热热闹闹地朝站外走。

卢小龙一边和黄海等人亲热的说笑着,一边不时看一眼沈丽。那眼睛倒和过

去一样年轻,目光有时坦白得仍像个自以为是的儿童,皮肤黑了,额头的形状还

是那样凸起。沈丽惊异地发现,卢小龙的头上已经出现了少许的白发,眯着眼想

起他在穷乡僻壤里的奔波,风里来雨里去,也便觉得好理解。一群人像被车站的

肛门拉出去的粪便一样,从出站口呼噜噜地拥到了站前的广场上,这里一年四季都

人满为患,到处是拥挤的旅客,对面马路上的商店倒是灯光靡靡。黄海说:“今

天一定要好好地聚聚,吃一顿,也算是给卢小龙接风。”

所有的人才意识到现在已是傍晚时分。沈丽随着久别重逢的人群进了车站前

的一个小饭店,围着白围裙的跑堂亮着油晃晃的面孔将他们摆布在两张油污的方桌

旁。一伙人说说笑笑地入座了,点了一些菜,要了几瓶啤酒,闹闹嚷嚷地往杯子

里倒着,白色的泡沫淤满了杯口,人们纷纷站起来碰杯,觉得分成两桌说话很不

方便,又热热闹闹地将两个方桌并到一起,长条桌围坐了二十来个人,卢小龙便

在众人的簇拥中享受着流浪归来的光荣。

小饭店里没有其他什么人,当跑堂的到厨房里张罗时,一群人便聊了起来,

话题都围绕着政治局势。林彪摔死在外蒙古,使中国的政治局势发生了剧烈的震荡,

这一震荡逐层扩大,已经传达到全党、全军、全国。用黄海的话讲:“卢小龙,

现在该是咱们再干一把的时候了。”卢小龙脑子里审视着形势的变化,若有所思

的目光似乎又进入了“铤而走险”的构思,他显然对今天局势的变化很满意,对

受到的这种欢迎也十分满意。在听完人们的一番议论之后,他说:“咱们需要用

新的眼光看待文化大革命,要敢于怀疑一切。”说完,便接着啃一块鸡骨头,缺了

门牙的嘴唇翻起着,显得十分忠厚。

沈丽被照顾地安排在了卢小龙身旁,她多少觉得自己和这桌酒菜以及围着这

桌酒菜的人有些隔阂,像一只鸭子跑到了鸡群里,也像一只天鹅跑到了猫群里。

她依然对自己读到的故事有兴趣,然而这故事只像黄土断崖旁看到的酸枣刺和野花

漫开的地形,离自己较远。

卢小龙身上洋溢着农村土炕上滚过的气息,可能是吃得热了,他解开了外面

的灰蓝布褂子,又解开了里面农民穿的黑棉袄,露出一件污脏皱巴的白衬衫,领

扣和领子下面的两三个扣子都已脱落,闪闪烁烁地裸露着贫瘠的胸脯,一股浓烈

的体味从解开的衣服中冒出来,让她想到中学时一次去农村劳动,看到烟火从刚

刚用湿泥巴砌好的烟囱里冒出来时蒸发出的气味,湿泥巴烟囱在散发这种气味和

蒸气的过程中逐步被烘干了。现在,这股气味源源不断地熏着她,使她浮想联翩

地回忆起卢小龙信中写到的山村里的故事。

卢小龙现在很安稳也很有点人物感地坐在那里,似乎在做决定中国命运的决

策,目光穿过饭桌上的烟雾洞察着一切。沈丽不断扫描到他贫瘠的胸脯和因为风

吹雨打显得皮肉松弛的脖颈,想到自己光洁丰腴的身体曾经和这个身体有过的接触

与结合,在生理上有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好像一件很润泽的羊毛衫被坑凹不

平的粗糙烙铁熨了一遍,隐隐留下受伤的记忆。小饭店屋顶不高,靠街都是窗户,

看见流流荡荡的行人,马路上的自行车、汽车也不少,斜着望过去,北京站的钟楼

隐约可见。黄海一边奋勇地夹着菜,一边指手画脚地讲着,圆圆的小脑袋像拨浪

鼓一样灵活,眼镜片闪闪发光,他说得兴起,一只脚踏在凳子上,颇有一种翻手为

云覆手为雨的气派。田小黎坐在黄海对面,笑眯眯地看着黄海,偶尔将目光甩过

来看看卢小龙。卢小龙一直若有所思地听着众人高谈阔论,最后,才像主持会议

的首长一样,很沉稳地讲了几句,他说:“咱们要抓紧研究中国社会。最近要想

办法将北京有思想的同代人都召集到一起,开各种讨论会,大家要分头去收集有

关资料,收集一些有关苏联的、东欧的书,收集世界上各种对社会主义评价的书,

再找几套《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列宁全集》。要读点书,要做出中国今天的

社会各阶级分析。”

一群人“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战斗情绪,让沈丽想到他们五年多前发起成立

红卫兵的历史。最后,摩拳擦掌地吃完饭了,黄海将袖子一直撸到大臂,挥手对卢

小龙说:“现在该你再一次出来挑头做学生领袖了。”田小黎指着卢小龙急切地

说道:“又该咱们干了,你赶紧拿出个战略方针。林立果会搞‘571工程’,

咱们也编一个什么工程。”华军一直仰着通红的脸看着卢小龙,这时很认真地对

卢小龙说道:“历史又需要你站出来了。”田小黎说:“一听说林彪摔死了,黄

海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到你。”黄海依然一脚踏在凳子上,挥着撸起袖子的手

臂说道:“我找到你,还是通过沈丽呢。”卢小龙转过头,沈丽垂着眼睛,在脸

上堆出微笑,算是对大家目光的迎接。

当一群人系着扣子擦着汗气氛浓烈地拥出小饭馆后,冷风一吹,情绪便平和

了一些,再浓烈的气氛一旦分摊到较大的空间里,自然会被稀释。人们闹闹嚷嚷

地来到长安街上,有往西去的,有往东去的。黄海、田小黎、华军与卢小龙、沈

丽都是要往西去的,黄海非常周全地对卢小龙和沈丽说:“你们俩就这么溜着往

天安门方向走吧,我们骑车走,到天安门等你们,然后,再看你们俩的意思。”

卢小龙说:“什么叫看我们俩的意思?”黄海说:“沈丽要能安排你住下,我们就

撒丫子不管了,如果沈丽不好安排,你就到我家去。这会儿先给你们一点时间说

说话。”沈丽顺其自然地笑笑,没说什么,卢小龙说:“那好,我们俩先溜溜。”

黄海拍了拍自行车后座上的旅行袋和车把上挂的帆布挎包,对卢小龙说:“你的东

西我替你拿着呢,我们就在天安门纪念碑前等你们。”田小黎说:“三年前我们

就是在那里送你们下乡的。”卢小龙笑着说:“故地重游。”

黄海几个人骑上自行车,披着长安街的灯光走了,沈丽和卢小龙沿着长安街

的便道缓缓走着。刚入冬的风微寒地掠地而过,沈丽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款款地走

着,听见自己的塑料底布鞋在街面上发出的清脆声响。她发现卢小龙似乎已不

太会在大马路上散步了,他虽然极力放慢脚步,还是走不出一步一步款款的节奏,

也许是裤腿太皱,一双球鞋又太软,走在路上显得腿短。她竭力使自己从这些不舒

服的感觉中挣脱出来,也不愿意这些不舒服的感觉引起自我谴责,她问:“你还准

备回农村吗?”卢小龙则竭力适应着北京街头散步的旋律,将小腿一下一下踢出

去,轻轻振动着膝盖,使每一步逐渐走出从容而分明的节奏来。

他回答道:“不回去了,农村的生活到此结束,往下我将重返政治。”沈丽

思索地问道:“那就长住北京了?”卢小龙说:“长远没有想好,这一两年肯定

要在北京,这里是政治中心,在这里活动才有意义。”

卢小龙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我的信都收到了吧?”沈丽点点头,说:

“好像只有一封信没有收到。”从流浪生活的第一天起,卢小龙就把寄给沈丽的

信都按顺序标上了号码:第一封,第二封,第三封,一直延续下去,沈丽收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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