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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永久的女性-第5章

小说: 永久的女性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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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底下的朱古律糖。迦德林娜太太很客气的招呼我,我只好买了一块钱的糖。你们大家不许抢,让我交给了主人来分配。”

说着,他将一包糖递给了张晞天。

谁都看出今天秦枫谷的脸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愉快。

“阿秦今天好像特别高兴,特别漂亮。告诉我们,有什么好消息?”

俏皮的丁明瑛先发言了。

“真的吗?也许是见了你的原故。”枫谷微笑着回答。

“小心一点,不要让刘先生听见了。”

“难道是画像可以开始了吗?”朱逸萍问。关于他的画像的事,是大家都知道的秘密。

“没有那样幸福吧?”

“其实,枫谷,”新从法国回来的徐厉说了,“你该写封信给我,我给你从意大利带一位小姐回来,带一位真正的蒙娜丽沙给你,不是省去你的追寻吗?”

大家一律笑了起来。

“也许不用那样麻烦吧?”枫谷剥着一粒朱古力糖说。

“怎样,你刚才不是否认吗?怎么现在又这样说了?”几个人一齐这样的问。

“我当然有我的把握。”他更若无其事的说,脸上露着遏止不住的微笑。

二二、祝

“好罢,不必多讲,我们去吃午饭罢。”张晞天说。

独立社的社员,大都是没有结婚的独身青年,张晞天也是一人住在这里。今天既然许多人都聚在他这里,当然由他以主人的资格招待了。

他们照例到附近一家俄国菜馆去午餐。

“阿秦,如果你的话靠得住,本季独立美术社的作品荣誉奖,我一定提出颁给你。”

走在路上,王少白拍拍他的肩头说。

“如果我没有一张作品呢?”

“那么,我们便要将你除名了。”丁明瑛笑着恐吓他说。

“如果这样,”秦枫谷回答,“我一定要有一张作品。努力画一张你的画像,用超现实派绘画的手法,给你画成一只眼睛,两个圆锥形,胸口覆着一只蜗牛,头上生着牛的角。”

大家都哈哈的笑了起来。

“那么,”丁明瑛说,“我便要用古典的手法,将你画成伦布朗的‘解剖学实习’了。”

在这样的对话中,秦枫谷始终想着另一件事,想着朱小姐会不会回信拒绝他。万一这样,他觉得以后在绘画上真要绝望,只好搁笔了。想到这点,他突然用了严肃的态度说。

“不要说笑话,我有一点自信,这次展览会我只想出品一张,现在还没有动笔,但画起来不会坏的。如果画不成,我一生不画了。”

大家都回过头来望着他。

“你是指那一幅画像吗?”

“枫谷,但白的告诉我们,是否已经有了模特儿?”

谁都关心他的这幅画像,这种态度使他很感激,他镇静的说: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们,但我可说已经找到了一位小姐,不知她肯不肯给我画像。”

他的脸上现着优郁,同时也现着微笑。

“真的吗?我想不会不允许的。”张晞天说。

“那么,我们预祝你的成功罢。”说着,徐厉举起了酒杯,“我们静待在这次展览会中,向世人夸耀你的作品的光荣。”

“祝你成功。”最爱说笑的丁明瑛也举起了酒杯。

“但愿能不负你们这样的期望。”秦枫谷举起酒杯这样回答的时候,他的眼前立时浮出了适才所见的那一张可爱的脸。

二三、信

早几天期待《中国画报》编者回信时的焦急心情,现在又在秦枫谷的心中抬头起来。他从张晞天那里回来以后,微醉的心中,便又盘算着何时可以收到朱小姐的回信。

以前的期待,是一个初恋的人,对于第一封情书的期待;而现在的期待,则严重得多,大可以说是一个待决的囚徒,对于能左右他生命的判决书的期待了。

没有发现那样一个人的时候,他还可以在梦想,在追寻中过活。发现之后而遭到拒绝,他还再有什么勇气使自己生活下去呢?

他自己清晰的知道,这不仅左右他在艺术上的成败,而且左右着他生命的存亡。

对于有这样重大关系的一封信,他期待中的焦的状态,是不难想象的。

霞飞花店门前临别的那一丝微笑,时时现在他的眼前。想到那短短几分钟的谈话中,她所表演的自然大方的态度,使他不时在垂绝的希望中,又增加一些新生的燃料。

——那样不拘束的对话,分明是对艺术有相当的了解,而且又具有识人的慧眼的女性。那么,她当然看出我的热忱和严肃,决不会拒绝的吧?她要考虑,那是当然的。这正是她的郑重。她也许有学校的关系,职务的关系,家庭的关系,也许有……

他没有勇气向这方面想下去,他不愿自己心中所认为纯洁的女神,也有恋爱的藤葛。他自己鼓励着自己说,即使她回信拒绝了,他也要写信去作第二次的请求。

明知道在一两天之内总会有信来,但他却觉得期待中的每一分钟都是一年。他一刻都不能安定的推想着,从悲观转到乐观,从乐观又转到悲观。

没有人能知道他这一晚做了一些什么梦。在不停的辗转中,他从天堂跌进了地狱。从地狱又爬上了天堂。

第二天早上起来,他正在洗脸的时候,突然听见房东的孩子从后面跑来,喊着他说:

“秦先生,信,有信!”

他的心像疯狂一样的跳了起来,连忙带着潮湿的面中迎了出去。出乎他意外的,来的却是罗雪茵的信。

他不高兴的撕了开来。信上简单的说,她明天要和几位朋友到杭州去旅行,约一星期回来。特此写信通知他。

二四、明朗性

这一天,是难得有的一个秋初明朗的好天气。一整个上午,秦枫谷用着一种极澄澈的心情,仔细的咀嚼着昨日的遭遇,推测这事情未来的发展。

从厢房的窗口望出,整个的原野都躺在静静的太阳光下,几个勤快的村妇在整理附近的菜畦,远一点有一带丛林遮断了视线,太阳的影子浓厚的横在地上。这种悄静的情调使他想起了米勒的《拾穗者》。

屋后竹林外面的大路上,不时又有汽车和火车的声音传来。说是乡村,有时却又渗进都市的成分,完全是都市近郊所特有的一种现象。

用着清醒的头脑,秦枫谷站在窗口看了一会,被户外明快的空气引诱着,便信步走出去散步。

在他的心里,很高兴适才所接着的罗雪茵的信。在这紧要关头,他正愁罗雪茵会对他有什么阻碍,现着恰巧她去旅行了,这真是最好不过的事。

院子里墙脚下的南瓜已经熟透了,现着苍老的土黄色,逗引着一种原始的食欲。一群红翅的小蜻蜓在院子中来回的飞着,也许隔几天又要下雨了吧?

晒着了太阳,秦枫谷觉得背上有一种很亲切的暖意。有许多事情虽然不过是在昨天才发生,但在这样的天气之下回想起来,好像总有点朦胧,好像是很遥远的事情一样。

嗅着了带着土的气息的新鲜的空气,他站在路旁挺了胸膛对着太阳深深的呼吸着,轻快得像生了翅膀的心境,他觉得显在眼前的都是一派光明。

——也许明天就有她的回信了,约定了一个时间,我便可以开始我的工作了。不知她住在哪里?这里也许远一点,但实在是理想的作画地方。我不愿到第二个地方去,我不愿第三个人闯入。

——拒绝吗?不会的。我相信我的命运,我相信她!

户外明朗的天空增加了他无限的勇气,他毫不踌躇的用着最乐观的态度推测着他的将来。

这样,一整个上午消磨在明朗的太阳光下,消磨在明朗的心境中。

二五、狭路相逢

也许是天气好的原故,这一天,毗连江湾路的体育会路上,出现了许多从都市中心到郊外来散步的游人,公共汽车好像特别拥挤,而且都市装束的乘客突然超过了平日的比例。

秦枫谷在外边走了一阵,便顺便折到法学院附近去吃午饭。吃了饭,到虹口公园绕了一个圈子,看了一会河里逐渐残败起来的荷花,河边上正要开放的芙蓉,便从后门走了出来。夏天显然是远去了,只有网球场上还有几个人支持这季节的尾声。

热闹一时的露天游泳池也在做着过去日子中的金色的梦。

沿了江湾路,带着饭后悠闲的心情,他缓缓的向家里走去。许多时候心里没有这样安定过了,今天半天户外生活的舒畅,使他觉得浑身都轻松了。他直觉的感到一切事情都将如他的理想实现,不会有什么挫折。

走过凄凉的体育花园门口的时候,一辆人力车从他身旁擦了过去,他觉得车上的背影很熟,正在停脚思索的时候,车上的人同时也回过头来。

“秦先生!”

车上的人这样的喊他。

“朱小姐!”

他一看是她,连忙也这样喊了一声,跑着迎了上去,心里剧烈的跳起来了。

“朱小姐上哪儿去?”拦住了车杆,他喘着气这样急急的问。

“我特地来拜访秦先生的。真巧极了,秦先生的府上离这里还远吗?”

这样的话几乎使秦枫谷不敢信任自己的耳朵,他连忙回答:

“不远不远,就在这前面。”他用手指着老远的那一丛竹林。

“那么我下来了。”她活泼的跳了下来,用手拂着被风吹到脸上的头发。今天穿了一件粉绿色毛织品的旗袍,站在郊外这明朗的太阳光中,她显得是格外的美丽了。

“这真是巧哩!”付钱给车夫的时候,她一面这样的说,“幸亏在这里遇见,否则到府上还扑空哩!怎样,秦先生刚出去的吗?”

“不是的。吃了饭散步,预备回去。”秦枫谷的心,几乎容纳不下这一瞬间所遇到的一切。

“你想不到的吧,我也会冒昧的来拜访你?”她微笑着问。

“我知道的,我早已料想到的,”他这样很自负的回答。

二六、征服

是的,秦枫谷确是对于自己有一种自负,因为一切的事,都照着他的理想,最高的理想实现了。

在这近郊的马路上,杂在往来的行人车马中,杂在带着都市气息的两旁风景中。他们两人并肩缓缓的走着。谁的心中都猜想这是一对到郊外来散步的恋人,没有一个人会料到这两个人不过是第二次见面哩!

“朱小姐住在很远吗?”

“很远。”

“真想不到你今天就会来的,我还在等着你的回信哩!”

“怎样,你不是刚才说早已料到的吗?”她侧过头来问了。

秦枫谷一时想不出什么来解释自己的矛盾,快乐使他不能统制自己的思索了,他只好望了她微笑。

“难道我今天这样来了,有什么不便吗?”她又这样问了。

秦枫谷立刻敛住了笑容,庄严的说:

“决没有什么,请不要误会。我什么都准备好了,只待朱小姐应允,我就可以开始我的工作。实在的,我早已推想到,朱小姐一定答应,决不会拒绝的。”

“真的吗?”

“从今天的行动上,我已经获得最有力的证明了。”枫谷很得意的说。

回答他的,却是一缕有着海一样深湛的会意的笑容。

秦枫谷想起一件事了,觉得不能再错过机会,他连忙的问:

“我可以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名字吗?”她望一望他的脸,“与我的人很不相称的,是单名,一个幽娴的娴字。你想,不是很不相称吗?”

“怎样不相称呢?”

“你想,幽娴的人,会这样冒昧的来拜访不相识的人吗?”

这样爽利的辞锋,使秦枫谷不能不惊异这位女性确是有点不凡,有点过人的地方,他点点头说:

“在我以为,这正是现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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