叉叉电子书 > 文学电子书 > 春明外史 >

第108章

春明外史-第108章

小说: 春明外史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大大一个窟窿,胸前背后,露着两大块肉。那二十多岁的妇人,肌色黄黄的,擦了一身的粉。手上拿着帽子,满头的烫发,连耳朵额角,全遮住了,俨如一个鸟窠罩在头上。那个年纪轻些的,一张长脸,皮肤倒是白些,却又生了满脸的雀斑,帽子底下,露出一个半月式的短发。两个人穿着又光又瘦的高跟漏花白皮鞋。一扭一扭的,扌晃着两只光胳膊走了进来。两个西洋人紧紧后跟。走到这露台底下,那茶房立刻放出极和蔼的笑脸,上前欢迎,轻轻的说了一句英文。那西洋人点了一点头。几个茶房,七手八脚,张罗座位,就让这两男两女在杨杏园这一桌旁边坐下。那两个妇人的粉香,便一阵一阵,兀自扑了过来。那西洋人里面,有个长子,便操着不规则的京话,问那妇人道:“汽水?冰其凌?喝汽水,好不好?”那大些的妇人笑道:“喝一点儿汽水罢。”长子西洋人道:“吃汽水?很好很好!”说着,一指年纪轻的妇人问道:“你喝汽水,好不好?”她手上拿着一柄四五寸长的扇子,打开半边掩着嘴唇,笑着点了一点头。那一个西洋人,是个胖子,看见了便和长子一笑。吴碧波在一边看见,心里好生不解,这四个人并不是那样十分亲密,当然不是夫妇。而且言语上隔阂很多,又不像是朋友。那两个西洋人,不懂中国话罢了,就是这两个妇人,虽然洋气十足,恐怕也不大懂得英语,怎样会和西洋人一块儿来游西山呢?这真奇极了。他便用低低的声音,操着家乡土话问杨杏园道:“这两副角色,究竟是哪一路的人,你看得出来吗?”杨杏园道:“这有什么看不出来的。东城一带,现有一种妇女,专和大饭店里的茶房联合一气,就做这种不正当的洋商贸易。上等的能跳舞,能说外国话。这大概是初出世的雏儿呢。你若是在城里碰见她们单独的走着,真当她是一个欧化的闺秀呢。”说时,那个年纪大些的妇人,似乎知道这边有人注意她,不住的向这边看。吴碧波怕人家知道了,大家就闲谈别的事。

一会儿工夫,外面进来一个人,看见华伯平,走上前来,请了一个安。华伯平看时,是杨次长的听差。这杨次长在这西山有一座房屋,就是华伯平要向他借住的那一家。那听差说道:“昨天杨次长吩咐,说是华秘书要到山上来,怕他们不认识,派听差今天一清早就来了,好引着上山去。您啦,还是歇一会儿,还是就去?”华伯平道:“就会罢。”便叫茶房开上账来。华伯平接过来一看,茶点三份,外带烟卷汽水,共是五块多。杨杏园对吴碧波一笑道:“很公道,和北京饭店的价钱差不多呢。”华伯平没有作声,掏出七块钱给他,说道:“多的算小账罢。”那茶房只答应了一句“是”。不像城里饭酒馆的茶房,多少还会说一句谢谢。三个人出了旅馆,那听差早就替他们雇好三乘轿子。杨杏园道:“路若是不多,我们就走了上去罢,这轿子并不舒服。”吴碧波领教了上山的滋味了,他一声不响,就上了一乘轿子去。第二个华伯平,也毫不谦逊,坐上轿子去了。杨杏园见大家都坐轿子,自己不能走着跟了上山,也只得坐轿子去。那轿子是一把藤椅,在椅子面前轿杠上,用两根绳子吊了一块板,这就是个搁脚的。椅子上面,六根柳条,撑着个蓝布棚儿。好像凉粉摊上那个布单子。三个人都坐在一把椅子上,在半空里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不觉得笑起来。这轿子上山,一直望杨次长的别墅而来,走的都是小路。轿子一步一步前进,前高后低,坐轿子的正是仰着上去,后来上一个陡些的高坡,人简直躺在椅子上面。吴碧波嚷了起来道:“危险,不要倒下山去吧?”轿夫笑道:“不要紧,我们一年三百六十天,不知抬过多少人,要都倒出轿来,那还了得。”上了这个土坡,半山腰里,一块平地,平地上有几棵大树,树底下,一所平顶西式房子,门前一个露台,有两个人在露台底下走上前来相迎,轿子便停了。大家知道这就是杨次长的别墅,一齐下轿。

那个引着上山的听差,便在前引路,进得门来是第一进屋,穿过这一进,上一个土台,便是一个院子,又是一进屋。前后两进,绝不相连,倒像是一楼一底一般。屋也是四合院子的形式,不过外加一道游廊。游廊的柱子上,被青藤都绕满了,看不出来。院子右边,一个大削壁,壁上倒挂着一株松树,树上的老藤直垂到院子里来。左边远远的一座山,是由屋后环抱过来的。这一所屋,可以说是三面环山。这上面的屋子,游廊突出来一角,成了一个平台,四面都是短短的碧廊绕着。平台正中,早已摆了一张石面桌子,三把躺椅。华伯平三人走进平台来,躺在椅子上对外一看,直望着面前的山,低到平地去。再一看平原,村庄树木,都是一丛一丛的,像玩具一般在地下。再远些,地下有一层白色的薄雾,就看不清楚了。这种薄雾,浩浩荡荡,一直与天相接。在薄雾里,隐隐的看见黑影子,高低不齐,那就是北京城了。这时听差把茶烟都预备了放在桌上,和他们三人打手巾把儿。华伯平睡在躺椅上,两脚一伸道:“这地方远近都宜,真是避暑的好地方,主人翁太会享福了。”便问听差道:“你们贵上一个月来几回?”听差笑道:“一年也许摊不上一回哩。一月哪有几回?”华伯平道:“今年来过吗?”听差道:“没有来过。去年在任上,倒是很来过几回。”华伯平道:“这就奇了。闲着不来,不闲着倒要来。”杨杏园笑道:“这有什么不懂的?政治上的变化,说不定的。有时候有表示消极之必要,不能不到西山走走。下台了,就应该在城里应酬奔走。若是政治上的人,下野都到西山来住,那就不必再打算上台了。”华伯平点头笑道:“你没有做官,你倒深知其中三昧。”便问听差道:“这样说,这座房子盖起来以后,就白放在这里了。谁看守这屋子?”听差道:“有一个听差,一个园丁,还有一个厨子,一共三个人。”华伯平笑道:“这也不啻盖一所别墅,让这三人来住了。”杨杏园笑道:“像这位杨次长,还不算冤,究竟还来住过几天。许多人在北京做官,到故乡去盖园子,一生也不见面一次。所以相传有这样两句诗,‘盖得园林为老计,年年空展画图看。’”华伯平道:“大概他也知这两句诗,所以很欢迎他的朋友借住,免得辜负了这一座别墅。”吴碧波道:“我若有钱造这么一座别墅,我就闭户读书,住在山上。”华伯平道:“你没有钱造别墅,你就这样说。你要是真造起别墅来,你就不能实行了。”三个人坐在这平台上,临风品茗,看山闲话,痛快得很。

不觉一会儿工夫,天就晚了。这里的厨子,因为主人派人传话来了,对于这三位客的饭食,好好招待,要下山去买菜,又来不及。只得在附近一个庙里,与和尚商量了半天,让了一块肥腊肉来。又把自己喂的鸡,宰了一只,其余便是自己园里的菜蔬和瓜豆。七拼八凑,也弄出上十碗菜来开晚饭。鸡和腊肉罢了,一碗苋菜,一碗油菜,一碗嫩倭瓜,吃了干净。华伯平道:“这厨子弄素菜的本事好极了,就是北京城里好素菜馆子里的菜,也没有这样好。”杨杏园道:“你忘记白天吃杏子的那回事吗?这就是那一样的道理。”吴碧波端着一杯漱口水,正向院子外吐水。便问杨杏园道:“这里有河吗?你听听这个流水的声音。”杨杏园走到平台上来,只见山崖上大半轮明月,照得山影沉沉,树木隐隐。天上只有几颗亮星,在树按上陪着月亮。天上一点云也没有。一片潺潺之声,却在天空。杨杏园笑道:“这哪是水声,水有在半空中响的吗?”吴碧波道:“这难道又是树叶响,和白天在山口上听的可不同。”华伯平听他两个人在外面说话,也走了出来。侧耳一听,果然听见一道滩河流水的声音,在这屋外,像在山腰里,又像在山顶上。笑道:“有了,我明白了。这就是书上说的那个松涛,对不对?”一句没说完,只听见波浪汹涌之声,随风而来。回头又听见沙沙之声,由远而近,擦着这屋子过去。华伯平道:“妙极!这要不是在山上住,哪里知道这种景况。”三个人漱洗已毕,依旧坐在这平台上。那月亮离着屋外山顶,也不过一丈来高。在月光之下,近看山光树影,清幽如梦,远看山下,云雾濛濛、不知所在。四围除了树木为风所吹之声而外,就是这屋的四周,几头野虫,唧唧的叫。杨杏园道:“我在此时,只觉得万念俱寂,想起北京城里的繁华,真如电影一般。”吴碧波道:“所以古人作书,都在深山,必定如此,方能够心地干净,做得出好文章来。”大家正说着,忽听见一阵吹笛子的声音,在山上送下来。那调子是《梅花三弄》,本也很熟的,只是在这深山之中,残月之下,便觉得有无限凄凉。华伯平道:“咦!”他只说了一个字,杨杏园和他摆摆手,三个人便都不作声,坐着悄悄地听去。一直等笛子吹完,吴碧波道:“杏园,我们不要遇了仙家吧?他这一阵笛声,把我的心都吹动了,酸甜苦辣,我真说不出是什么味来。”他们说时,听差正走过来沏茶,华伯平便问道:“这山上是什么地方?”听差道:“是一幢庙。”华伯平道:“这笛子是和尚吹的吗?”听差道:“不是,是一位冯太太吹的,她每天晚上,都要吹一遍。”吴碧波道:“这位冯太太的老爷,是一个司长吗?”听差道:“对了。”吴碧波对杨杏园道:“这是一个失恋的伤心人,难怪她这调子,吹得幽怨极了。”杨杏园道:“你怎样知道?”吴碧波道:“她的恋人,嫁给了我们的亲戚,我怎样不知道?”华伯平道:“胡说!她的恋人,怎样嫁起人来?”吴碧波笑道:“不说明白,你不知道。原来她的恋人,一样的是个女子,不是个男子。”杨杏园道:“妙极。这是同性恋爱的故事。你说,她们是怎么一段因缘?”吴碧波道:“这冯太太在北京城里,本来也是个交际之花。后来不知什么人介绍,在交际场中,认识了一位施小姐。不到三个月的工夫,两个人发生了同性恋爱。都说男子汉没有好人,我们躲开他们,到西山去住罢。冯太太对施小姐说:‘这还不是办法,我们要今生今世在一处,除非你不嫁人,我和丈夫离婚。’施小姐说:‘我早就决定不嫁人了,就怕你不能离婚。’冯太太说:‘好好,只要你能这样的真心,我就去和丈夫离婚。’冯太太说了这个话,果然和冯司长提出离婚的条件。冯司长本来是个西洋留学生,对婚姻问题,真是讲究恋爱主义的,慨然答应了离婚。他又知道他太太,是和人家发生了同性爱,他的好奇心,战胜了他的嫉妒心,并且答应离婚以后,每月津贴冯太太一百元的日用。这也算仁至义尽了。”杨杏园道:“果是仁至义尽,冯太太可以和他保存一部分感情了。”吴碧波道:“惟其如此,就越发糟了。冯太太当时一鼓作气的和冯司长离了婚,就和那位施女士同搬到西山来,住在西山什么地方,我原不知道。”说着一指听差道:“他说这笛子是冯太太吹的,那末,就是这里了。两个人大概住了两个月,果然情投意合。后来施小姐常在山上玩,看见西山旅馆里的旅客,男女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